五月初五,端午节，宜饮雄黄酒，食五毒饼,挂艾草。

    街上皆是一片浓郁的节日氛围,时不时有三五个孩子拎着用五彩绳的鸭蛋络子嬉笑着穿街而过。

    江凝紫走入此地的青囊药坊,刚亮出梅花玉坠,就听掌柜行礼道了声夫人。

    江凝紫拿着玉坠的手僵了一瞬,从万梅山庄到这里一路上经过了不少万梅山庄的产业，她还是没有习惯这件事。

    “主子在夏宅。”掌柜又道。

    江凝紫点点头,顺便拒绝了伙计伸手准备接过行李的动作。

    原本背在她身后的行李坠到腕上,江凝紫手腕稍微一使力，行李就被她握于手中。

    “花满楼，这里就是青囊药坊了。”陆凤兴冲冲地声音传入准备从青囊药坊后门穿过巷,前往西门吹雪在江南住所的江凝紫耳中。

    花满楼,这名字江凝紫听陆凤提起许多次了,不知为何她没有现身，而是屏息倚墙静立，眼看着陆凤和花满楼从她藏身的巷路过又错过。

    在经过江凝紫藏身的巷时,花满楼的脚步顿了片刻,朝着幽深的巷内望了过来。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无神的双眼都多了一抹神采。

    可惜他的眼睛并非真的被阳光赋予光明，所以他并没有发现江凝紫的存在。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陆凤问道。

    花满楼侧头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觉得虽然我家住此地,却仍有许多地方不曾去过。寻常巷走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陆凤用肩膀顶了顶花满楼：“你若是喜欢逛这种巷，哪天我陪你逛个够。”

    “今天不行吗？”花满楼问。

    陆凤摇晃手指：“今天不行，好了陪我来青囊药坊的。”

    花满楼俯身,用扇子引陆凤身边的风到自己鼻间轻嗅。

    “你又没有受伤，非要来一家药坊做什么？”花满楼不解，“你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陆凤夸张叫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花满楼！”

    陆凤和花满楼并肩从青囊药坊的后门进入其中，等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青囊药坊的女主人才离开了藏身的巷。

    *

    “陆凤带着花满楼去了药坊。”甫一见到西门吹雪，江凝紫便了这件事。

    坐在院中的西门吹雪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置于石桌之上，为她倒了杯茶，然后道：“西门夫人刚到，提的却是旁人。”

    江凝紫从他手中拿走茶杯，大口饮尽，解了一路奔波的乏：“你和陆凤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不去见他？”

    她可不信西门吹雪不知道陆凤携花满楼前来的事。

    “因为要等久未归家的西门夫人。”西门吹雪道。

    西门吹雪一口一个“西门夫人”，得江凝紫浑身不自在：“好了好了，我不是赶来了吗？”

    他们两个人本是一同离开的万梅山庄，只是路过双月所在的徽州时，江凝紫选择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让西门庄主一个人边赶路边查账。

    西门吹雪道：“又是掐着时间。”

    这话得带了些怨气，不论谁知道西门吹雪这样，都会惊讶。

    被西门吹雪这么一提醒，江凝紫立刻想起来了她上次卡点赶路发生的事来。

    那会她和西门吹雪见面时，西门吹雪已经受了伤，让她自责难受了好久。

    “你没事吧？”江凝紫期期艾艾地问道。

    虽然她没在西门吹雪身上闻到任何血腥味，但不影响她再确认一次。

    西门吹雪道：“没事。此次出门是为了救人，不宜动手。”

    他向来是个到做到的人，不动手就不会动手。

    早就知道他没事，但是得了他亲口承认的江凝紫还是松了口气。

    她在桌旁的石凳坐下，：“来之前，我以为你会在花满楼的楼。”

    西门吹雪问：“为何？”

    江凝紫道：“陆凤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和花满楼都和陆凤的关系都不错，不定会有共同话题。”

    西门吹雪却道：“陆凤的朋友很多，我不可能和他的每个朋友都成为朋友。”

    江凝紫道：“花满楼对陆凤来是特别的。”

    西门吹雪垂眸道：“陆凤对我来也比较特别，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没见过花满楼。”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江凝紫直觉西门吹雪情绪不对，声询问。

    西门吹雪抬眸看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到了此地休整好后算去看看病患，不料听到一些话而已。

    彼时陆凤正在向花满楼提起西门吹雪，描述了他的婚礼，他的剑，他的医术，他的一切。

    花满楼对陆凤：“你忘了一样。还有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

    “西门吹雪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陆凤为西门吹雪解释。

    花满楼道：“这世间有这么多人，如何能辨清他们该杀还是不该杀呢？”

    陆凤皱眉道：“我若是知道答案，就会立刻冲到每座城最热闹的地方，告诉所有人。”

    “可你没有。”花满楼道。

    陆凤摊手：“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花满楼继续道：“可是西门吹雪却想成为这样的标杆，以剑定他人的过错。”

    陆凤道：“西门吹雪并非在意这些事的人。”

    花满楼笑了一下，倒是没在继续。

    他没有多什么，西门吹雪却已明白了他的态度。

    他曾听陆凤过，花满楼是个非常热爱生命的人。

    见到之后，果然如此。

    他热爱每一个生命，无关其他，只是因为他们是鲜活的，是存在的。

    西门吹雪悄然离开，不知在他走后，花满楼摸着还不熟悉的楼梯下了楼。

    “你突然下楼做什么？”陆凤问。

    虽然知道以花满楼的武功，去哪儿都不成问题，陆凤却还是忍不住会替他担心。

    花满楼伸出手指，轻抚立在门口一枝杜鹃的花瓣：“刚刚楼下似乎有个访客，现在却不知去哪儿了。”

    陆凤伸头向四周张望，并没有看到像访客的存在：“或许只是过客，而非客人。”

    *

    西门吹雪虽然提早到达，在知道花满楼对自己的态度后，就没有提前现身。

    他对花满楼没什么意见，人向来无法决定别人的好恶，却能决定自己的行为。

    “花满楼没杀过人？”听了西门吹雪的话后，江凝紫有此一问。

    这个问题西门吹雪可以回答：“没有。”

    花满楼对整个江湖来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毕竟人在江湖，不杀人者少有。

    江凝紫道：“他或许和楚留香比较有话。”

    据江凝紫所知，楚留香也恰好是个不杀人的人。

    楚留香为什么是楚留香，除了他不杀人的习惯外，他还是个遇到麻烦能自己解决的人。

    “陆凤和楚留香不一样，”江凝紫道，“他遇上麻烦的敌人，会选择找你。”

    陆凤遇到麻烦为何会找西门吹雪？

    当然是为了“杀人”二字。

    江凝紫是知道的，西门吹雪除了每年固定出门杀的四个恶人，其他时间都很少杀人的。

    甚至可以，他额外杀死的不少人，都来源于陆凤的请求。

    作为花满楼的朋友，陆凤日常维持着极少的杀人次数。遇到对抗不了的敌人，他就会选择求助外援。

    他的外援名字是四个字，西门吹雪。

    江凝紫嘲道：“陆凤的算盘得倒是精，处理麻烦的名声他揽着，杀人的罪名你都担着。

    花满楼既然是陆凤的好友，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你，陆凤哪能现在都安然无恙。”

    看着江凝紫一心为自己的模样，对她所这些事并不在意的西门吹雪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有时候陆凤遇上的麻烦，他确实解决不掉，”西门吹雪道，“行走江湖，靠得不就是朋友。”

    江凝紫还是觉得不高兴，她觉得西门吹雪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无法认同花满楼的想法：“到最后，别人只会记得，花满楼是个珍惜生命的良善人，陆凤得了什么麻烦都能解决好名声。而你，却因为杀人，成为了别人的杀师、杀父的仇人。好处都被他们得了，坏名声都是你自己在背。花满楼居然好意思对你有意见？”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被门房领来的陆凤苦笑一声，漂亮的胡子在此刻都暗淡不少。

    他本想着带花满楼过来，让他和西门吹雪见上一面，谁知西门吹雪并不在青囊药坊。

    向掌柜询问后，得了他模棱两可的辞，陆凤断定西门吹雪已经到了江南，只是没有现身而已。

    这是花满楼是第一次来到青囊药坊，他纯粹是为了陪陆凤，陆凤去哪，他就在哪。

    不过花满楼并没有在青囊药坊待很久，因为他的亲人们特地派了人过来寻他，请他一起过端午节。

    要不是花家这般重视端午这个节日，陆凤都快忘记还要过节这件事了。

    他对过节没什么兴趣，所以拒绝了花家人的邀请。

    形单只影的陆凤对上药坊掌柜，直接点明自己的来意：他要见西门吹雪。

    显然西门吹雪已经吩咐过掌柜，所以见陆凤只有一个人，掌柜立刻就告知了陆凤西门吹雪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