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江南二2
一层秋雨一层凉,江凝紫静静地躺在床上,入耳是外面连绵不断的雨声。
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因为怀孕、高热,还有连日奔波的缘故,她这两日基本上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此时房间内只有江凝紫一个人,西门吹雪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一认知让江凝紫狠狠地松了口气,她不是不想看见西门吹雪,而是她确实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来好好思考最近发生的很多事。
死在江凝紫面前的人,不知有多少,她对很多人都是没有记忆的。
起对人命的漠视,她和公孙兰、邀月等人比起来不逞多让。
她和她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杀一个人并不是她随性施为,而是一种选择。
面前是叛军,身后是同伴和百姓,叛军杀还是不杀?
面前是无牙门人,身后是一群被他们掳劫来的百姓,无牙门这群人杀还是不杀?
江凝紫从来不后悔杀人,但是公孙兰死在她面前的场景这么多天过去了,仍是历历在目,难以忘记。
明玉功特有的寒气从邀月的掌中传入公孙兰的身体,她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冷,体温由暖变冰,整个人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江凝紫发现公孙兰的不对劲就立刻冲了上去,不等她靠近,一旁的怜星就拦住她的去路,与她缠斗。
怜星的《明玉功》第九层不复刚突破时的生疏,已经愈发的成熟,在江凝紫不想伤及她性命的情况下,想要摆脱她的纠缠并非易事。
时间不等人,江凝紫刚和怜星交手不足十招,制住公孙兰的邀月便开口道:“停吧。”
怜星依言停下,江凝紫随之飞到公孙兰身边,触碰到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江凝紫沉默地抱住公孙兰,合上她不愿闭上的眼睛,拂去她眉间挂上的冰霜。
邀月道:“你若是不痛快,我们可以一场。”
她的言语间还有一种即将和江凝紫交手的兴奋。
江凝紫没理她,背起公孙兰就准备离开。
邀月拦住她,问道:“你不算替她报仇?”
江凝紫垂着头道:“我和她非亲非故,给她报仇的事也不是我来。”
邀月道:“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死了对你来多重要的人似的。”
“不,”江凝紫深吸一口气,“她没那么重要。死在你手里,也算她罪有应得。”
“可你还是不高兴。”邀月指出事实。
江凝紫怎么能高兴起来了?她连假装微笑都做不到。
江凝紫抬起头,看着真的是在认真提问的邀月道:“大宫主,你杀死她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不代表我应该鼓掌欢庆。你应该知道的,我把她送来移花宫,就是想留她一命。”
不过很可惜,命没有留成,甚至还加速了公孙兰的死亡。
“是我骗了你,”邀月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她性命。”
江凝紫没有话,邀月又不是言出必行的正派人士,她对她的话没有多加怀疑就相信,本就有错。
怜星注意到江凝紫的消沉,走到她面前承认:“不留公孙兰的性命,是我的主意。”
她伸手摸了摸江凝紫的头,见她没有闪躲,才继续道:“你该知道的,她太过任性,长久的禁闭不会让她幡然醒悟,只会让她学会隐忍,继而爆发出更大的恶。”
怜星的这些,江凝紫未必不知道,但是她心中总留存一些幻想,幻想公孙兰可以改变。
怜星看着江凝紫背上没有声息的公孙兰,柔声劝她:“把她放下吧,你带她走,又能把她葬到那里呢?”
江凝紫茫然无措地看着怜星:“我不知道。”但是她心里清楚,公孙兰应该是不想待在要了她性命的移花宫的。
不过怜星的也确实有道理,她带走公孙兰也不是个事。
江凝紫环顾四周,指着包围着绣玉谷的山峰一处道:“我能把她葬在那里吗?”
江凝紫手指的地方,一眼就能看见移花宫外令人惊叹的花海,江凝紫觉得把公孙兰葬在能让她看到令她惊艳的花海的地方,也算是给她一个的归处。
邀月和怜星自然应下。
杀公孙兰这件事,确实是她们辜负了江凝紫的信任,她的这个要求,她们没有拒绝的算。
邀月还嫌不够,又重复她之前的承诺:“她不能把公孙氏的剑舞传下去,不是还有你吗?有时间,你尽管来移花宫便是,看上谁我就让谁跟你学。”
江凝紫冷不丁道:“我若是看上杨柳呢?”
邀月道:“她想学尽管学。移花宫没有只能学移花宫武功的规矩。”
江凝紫听后冷笑一声:“那倒是,剑法都被移花宫的人学去了,是不是移花宫的武功又有什么区别?”
邀月可能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江凝紫心里不痛快,就是想抬杠。
怜星道:“这自然是你想教谁就教谁,移花宫除了本门武功,不会独占任何武功。”
她们是看出了江凝紫的性格并不适合经营一个门派,才会提这件事的。
江凝紫也知道这是她们的好意,只是她现在思绪太乱,无法冷静地思考。
“再吧。”江凝紫婉拒了怜星邀请她在移花宫好好歇息的提议,背着公孙兰的尸体去了她刚刚指的山峰。
*
思绪回笼,江凝紫发现自己的手正贴在肚子上。
苏樱告诉她,这个孩子还不足一月,是完全没有感知的。
但是江凝紫作为一个母亲,却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现在想来,公孙兰被邀月杀死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在她肚子里了,公孙兰成功地成为这个孩子目睹的第一个被杀之人。
想到这里江凝紫就笑不出来,她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公孙兰有这样的孽缘。
西门吹雪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凝紫神色复杂的脸。
江凝紫回来之后,心情就一直都不好,连孩子都没有让她高兴起来。
西门吹雪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但是心中的喜悦还是因为她的情绪而变成忐忑。
而且她这几日基本上都在沉睡,他连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饿了吗?”西门吹雪端着被熬成奶白色的鲫鱼汤坐到床边问道。
鲫鱼汤熬得正是火候,香气疯狂地钻入江凝紫鼻间。
“饿了。”
江凝紫的肚子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西门吹雪用汤勺舀了一勺送到江凝紫嘴边,江凝紫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汤勺,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西门吹雪问。
江凝紫微微伸头,喝下这一勺汤。
味道非常鲜,一点都没有鱼的腥气。
“我、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来,”不太习惯这种照顾的江凝紫试图伸手去拿碗和勺。
西门吹雪微微抬起手,正好是江凝紫不方便够到的地方。
“我喂你。”他道。
他得自然而又肯定,江凝紫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西门吹雪这样照顾她,让她心中有些欢喜。
不是因为鱼汤,而是他表现出来对她的重视。
这不是西门吹雪第一次想这样照顾江凝紫,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成功。
江凝紫的身体向来康健,少数几次受伤,总有人排队等着照顾她,根本不给西门吹雪表现的机会。
他能这么熟练,也是在脑中模拟过多次江凝紫的拒绝。
果不其然,她的举动正在他预测的范围内。
两个人一个情,一个愿,鱼汤很快就见了底。
两个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眼中同时浮现一抹遗憾。
“还要再来一碗吗?”西门吹雪提议。
很可惜,江凝紫的胃口只有这些,没办法勉强自己再喝一碗。
西门吹雪放下碗,扶着江凝紫躺下,手搭在她的腕上,诊她现在的情况。
“高热已经退下,”西门吹雪松了口气,手掌贴着她的额头,感受额头传来的凉意,“你现在需要放宽心,好好休息。”
西门吹雪向来是默不作声的体贴。
江凝紫往返移花宫这一路,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不,他也就没多问。
在他抽回手的那刻,江凝紫的右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床帐,有气无力道:“你知道吗?公孙兰死了。”
西门吹雪反手握住江凝紫的手,张开五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出了什么事?”
“邀月杀了她。”江凝紫道。
“为何?”按理邀月并不是那种爱好伸张正义的人。
江凝紫道:“因为移花宫收留的女子中,大概有十几人都是亲人朋友命丧她手的。”
这些女子或许杀不了公孙兰,不能为自己的亲人朋友报仇,但是邀月可以。
其实江凝紫心里清楚,邀月和怜星这样,只是一个借口。
怜星会出这样的主意,是看出了她对公孙兰的不忍心。
江凝紫不想对公孙兰下手,但是她们作为外人杀了公孙兰,江凝紫也不好多什么。
何必让公孙兰成为江凝紫的束缚呢?
怜星就是这么想的,她和邀月也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