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在修复液中的手动了动, 艾菲睁开眼, 撑着身体坐起来

    在醒来的瞬间, 她居然回忆起时候的那些事。

    那些虚假的温柔，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睡了多久？”艾菲问。

    医疗舱里，时间过得飞快, 对艾菲而言，时间仿佛还停留在她阖上门的那刻，然而现实里已经过去了……

    艾菲看向修。

    “36时24分18秒。”修回答，“换洗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嗯。”艾菲走出医疗舱，将黏在身上的修复液冲掉。

    被她自己粉碎的肋骨已经长好, 最重要的……她体内的异常细胞已经被修复。

    战斗结束后，她的身体不足以支持她完成后续的一系列审查和采访，只能出此下策。

    在她还是胚胎的时候，莉亚娜曾经接触过基因毒剂, 她的基因被污染过。

    那时她的父母虽然生了几个beta和Omega, 却始终没有alpha继承人。

    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 “老皇帝”却始终生不出“太子”, 这就很尴尬了。

    艾宁轩和莉亚娜用尽了一切手段，让莉亚娜腹中, 已经鉴定为alpha的胎儿，也即是艾菲活了下来, 却也让这具身体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后遗症。

    艾菲体内的染色体异常, 细胞活性超过常人, 异常细胞产生的概率也是正常人的数倍。

    用私人医生的话, 她体内的基因链脆弱，很难治愈，人为干预的话，稍不注意就会如多米诺骨牌般，整体崩塌，还不如维持现状。

    如果她生活在21世纪，出生没有多久就会自然死去。

    但这是91星际，医疗技术高超，艾菲只要每隔三个月在医疗舱内睡一回，就能修复体内受损的细胞，回到健康的状态。

    这种办法，显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她的身体就像一间危房，需要不时扫，否则……

    艾菲不在意地一笑，只要养护得当，她完全可以寿终正寝。

    染色体的缺陷，让艾菲很难繁衍出基因达到家族要求的后代，简而言之，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91星际，儿童的保护措施完善，源于对自身基因的强烈自信，以及传承稳定，避免内斗的需要，上流社会将嫡长制奉为圭臬。

    身体有缺陷的后代，按照制度会被剥夺继承权，然而当年莉亚娜莽撞的行动，却让艾宁轩不得不隐瞒艾菲的身体状况，免得拔出萝卜带出泥。

    在艾晖出生之前，她是他们唯一的alpha后代，即使基因有缺陷，仍被他们看中，捧在手心之中呵护，好似备受宠爱的公主。

    这一切，在健康的艾晖出生后，理所当然地变了。

    艾晖是他们心中，合格的继承人，可是艾宁轩却无法通过正常程序，撤销她继承人的地位。

    不但艾宁轩无法撤销，就连艾菲自己也无法放弃继承权，除非她放弃艾菲这个身份，选择死遁。

    经过上辈子，艾菲对许多事都看淡了，如果艾宁轩能够等她长大一些，把这些事和她清楚，艾菲会主动退让。

    艾家嫡长alpha的身份，艾菲并不留恋。

    可是他们却选择了直接放弃她。

    即使在肢体和内脏可以随意再造的91星际，脑部依然不能完美地复制，一些脑部病变，仍旧不可逆转。

    若是艾菲被诊断出精神疾病，她将会自动丧失继承权。

    不知是谁的主意，删除了保姆机器人AI中，一些必备程序的修来到她身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而那对夫妇，却自此从她的生活里撤离，只会偶尔看望。

    他们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名正言顺地剥夺她的继承权，将继承权让渡给艾晖。

    艾菲让那对夫妻失望了，她不仅顽强地长到了23岁，还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到了这一步，艾菲的立场，已经和她的父母完全对立。

    艾菲无法信任那对夫妇，所以她不能退，艾晖也无法上位，事情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拖着。

    握了握修复后的拳，她的手异常有力。

    不幸中的万幸，艾菲的染色体异常并非没有好处，她的体能和反应速度，均超过体力同样为S级的alpha，再加上超S级精神力的淬炼，重重因素叠加起来，才造就了今日的她。

    然而这些优点，能否遗传给她的后代尚且未知。

    不能延续的基因，在世家眼中，存在的意义约等于零。

    似她这样的人，如果按照世家的法则，会被培养成继承人的左右手，她的变异基因，提供给家族观察、研究，在几代传承后，确认哪些有益的基因可以被吸收，完善家族基因体系，哪些是无用的，应该被丢弃。

    到后代……

    如果她愿意当个种马，广撒网，多敛鱼，未必不能在几十，甚或上百个孩子里挑出一个基因正常的。

    她有足够的钱，可以制造出许多许多孩子。

    然而……

    红唇勾起讽刺的笑，那种事艾菲还不屑于去做。

    她的孩子，不论平庸，还是优秀，一定是个被她期待的生命。

    她不会为了巩固地位，就去做那些被她所不齿的事，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两辈子的轨迹。

    死过一次的艾菲，明白死不过是瞬间的事，生死她已经看得很淡。

    她会努力活着，却并不畏惧死亡。

    如果活着，意味着突破底线，艾菲宁愿选择……

    艾菲自嘲一笑，反正这个世界上，在乎她死活的人……

    不多。

    上辈子在乎她的人……似乎也不多。

    这么一想，她的人生还真是失败。

    还没待艾菲陷入颓丧，门铃响了。

    修及时提醒，“是伊凡。”

    艾菲点头，舱门随即开。

    “艾菲，你终于醒了！”门刚阖上，伊凡脸上矜持高贵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满口白牙，声音也轻快起来。

    他忽然加速，闪到艾菲身前，挥出拳头，却被艾菲轻巧地捏住。

    被封住拳头，伊凡不但没恼，笑容也越发灿烂：“肋骨长好了。”

    “嗯。”艾菲放开伊凡的拳头，眸中含笑。

    艾菲确信，伊凡是少数在乎的人之一。

    见她的反应迅捷，伊凡彻底放心了，没骨头似地缩进沙发里，两眼放光地点菜：“我要吃龙虾！焗的也好，清蒸的也行，还有娜亚星的山竹、樱桃、蓝莓！这两天伙食太差了！多伦把天鹅号上为数不多还能入口的东西，都用来招待守备军的长官，我这几天连菜叶子都没啃过。”

    星际时代，自然有许多新的物种可供食用，但或许是受到艾菲影响，伊凡的口味也偏古早，钟爱源自地球的食物。

    修端着托盘来到二人身旁，盘中精致的骨瓷杯中，已经沏好两盏茶，茶汤明亮剔透。

    将茶依次端给伊凡和艾菲，修得到艾菲的示意，点头应道：“好的，伊凡少爷。”

    伊凡哼着曲，目送修走进厨房，对修的厨艺，伊凡放心极了。

    “既然你醒了，军部的例行审查和记者会，得做好准备。”

    艾菲点头，动用大型机甲，按照《大型机甲管理制度》，必须提交报告，等待军部审查。

    海盗袭击是特殊状况，但是手续必须补上。

    “艾菲，现在你可真的红遍了星际网。”

    艾菲眨眨眼，没明白伊凡再什么。

    艾菲罕见的懵懂神情，愉悦了伊凡，他“嘿嘿”笑了两声，“你不知道吧……”

    艾菲：“……我该知道什么？”

    她才刚刚醒来，连光脑里的信息都没看。

    “你驾驶夜枭出战的时候，黑旋风海盗团开了直播。”伊凡欣赏够了艾菲迷惑的神情，乐得为她解惑。

    艾菲：“他们还真是不甘寂寞。”

    想到当时的盛况，伊凡叹道：“直播间里，一直在扩容，顶峰的时候，几十亿人同时观看直播，按照每人100联邦币入场费，即使经过网站抽成……”

    伊凡本是随口一，没想到计算下来，竟然是一笔连他也觉得不少的数额。

    伊凡目露惋惜，“可惜了，黑旋风海盗团全员覆灭，这笔钱已经下落不明，如果没能及时提出来，不定就给BIBI直播直接吞掉。”

    艾菲也在心里算了算，发现和匿名账户里一笔收入大致相符。

    从某种意义上来，这是她自己卖命赚的钱，拿得心安理得。当然其他的战利品，艾菲拿着也不手软。

    伊凡没形没状地喝了口茶，道：“艾菲，你见过走廊尽头住着的人吗？”

    艾菲握住骨瓷杯的手一顿，摇了摇头。

    “原来你也没见过……”伊凡声嘟囔：“神神秘秘的，一直没露面，听人已经离开了天鹅号。”

    “他走了？”

    “嗯，今天被军部护送走了。可惜我的权限不够，根本探听不到那个人是谁。多伦像个锯嘴葫芦似的，问他也不肯。”

    艾菲垂眸，鸦羽般的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