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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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央殿内。

    金慕雪今日穿了一袭浅白的宫装, 头上只簪了一支嵌了翠玉的金钗,其余再没多余的配饰。整个人显得十分素雅, 倒是和她平日里的着装扮相去甚远。

    她走进殿后,看着正坐在傅九机左下首的傅承期,脚步明显一滞。

    两个人目光一触, 对视了片刻。

    傅承期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不安,随后很快转为镇静,不过抿起的嘴唇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两个人上次在县主府不欢而散后,到现在都还在各自端着, 期间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件大事, 至今未曾见过面。

    起来这还是两个人这段日子第一次见面,今日猛然撞上, 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刚走进来的金慕雪也有些不自在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随后便将目光移开。与傅九机见了礼后,坐在了右下首的第一张梨花木椅上。

    空气微凝, 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殿内诡异地呈现出一种午后静谧、岁月静好的气氛。

    傅九机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之前倒是没见你穿过今日这身, 是近日新做的衣裳?”傅九机看向了金慕雪,笑着道。

    金慕雪微微低垂了眉目。

    还不待她回答,傅承期突然就在一旁冷冷地吐出了一句:“难看死了, 穿得跟家里死了人一样。”

    傅九机:“……”在今天以前,她一直觉得傅承期情商挺高的,为什么现在感觉跟个毛头子似的。

    听到傅承期这话,金慕雪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喷涌而出的怒火。

    她淡淡撇了一眼傅承期,嘲讽道:“你这身,跟我府上今日间刚翻了白的那只青色的死鱼倒是像极了。”

    “……”

    傅承期抓着扶手的手猛然抓紧,鼻中哼出了一声嘲笑,道:“县主喜欢的是身上满补丁的穷酸秀才,我当然不能入县主的眼了。”

    金慕雪道:“你当然不能如我的眼了,户部尚书家独子许程,人生得一表人才,文采斐然,品行端正,不知道要比你好上多少。”

    傅承期道:“原来你喜欢许程这样的。”

    金慕雪原以为会在傅承期脸上看到些嫉妒来,却没想到傅承期紧抓着扶手的手轻轻松开,脸上露出些云淡风轻的笑容来。

    金慕雪心下不快,继续嘴硬道:“当然。像许公子这样的翩翩公子谁不喜欢,难道你还以为我会瞧上你这样的?”

    傅承期道:“是么,听县主口中之意,你们是两情相悦了?那不知道县主算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还要讨杯喜酒来喝。”

    金慕雪:“当然。喜酒早晚都会有的,只不过到时候要不要请傅公子这样的人来,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

    傅承期鼻腔中哼出一声笑意,继续道:“当然当然,我这样的人县主是怎么也看不上的。”

    “倒是爷昨日去万花楼听曲,瞧见许程正搂着两个姑娘凑上去亲了满嘴的胭脂,还要心疼她们一辈子。不知道等县主入了许家的门,许程的包在楼里的,养在外面的那么多如花美眷,县主是要接回府里还是继续帮他养在外面?”

    “而且据这位许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面上人模狗样,私底下却最喜欢在床上施虐。啧啧,不知道县主这身板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或者,其实是我多事了,县主私底下也就是好这一口呢?”

    傅承期边着,边看着金慕雪手指握紧,嘴唇发抖,身体微晃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快意。

    他嘴上勾出了一个笑容,继续道:“县主既然是喜欢这样的,何必此刻露出死了爹的表情,或者其实——”

    这次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哗”的一声,金慕雪猛地从梨花椅上站了起来,断了脱口而出的话。

    傅承期吓了一跳,随后缓过神来,又笑道:“怎么,县主还要与我动手?”

    金慕雪盯着傅承期看了好一会儿,一语未发。过了一会儿便转身出了太央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傅承期和傅九机的眼中。

    傅承期眼睛微微睁大,看着金慕雪消失不见的背影,心里莫名闪过些失落的情绪。

    随后他回过头来看着傅九机道:“她也太气了吧,我这可是为她好,都傻成什么样子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傅九机垂目,道:“我要遇到你这样的,也得转头离开,老死不相往来。”

    傅承期微微皱眉:“没这么夸张吧,至于吗?我又没什么过分的话。”

    “她没在你第一句话离开,已是十分容忍你了。”傅九机叹道。

    “哼,就她那脾气,真是谁娶谁倒霉。”傅承期道。

    傅九机感叹:“刚才我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她曾来太央宫与我过。成国来袭,她爹作为西南巡抚,如今生死不明。你第一句话就讽刺她家里死了人,按着她的脾性没一开始转头离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听到这话,傅承期搁在扶手上的手又微微抓紧,有些忐忑地抬起来头来问道:“我刚才她家里死了人了?”

    傅九机抿嘴:“不仅了,最后还强调了一句死了爹。”

    “……”傅承期的脸上露出些紧张来。

    沉默良久,他才道:“我并非故意。”

    傅九机无语摇头。

    坐立不安地又待了一会儿,傅承期张嘴问道:“她刚才出去,是要去哪里?”

    傅九机想了想:“许是去云舒宫找她姑妈,不过我瞧她被你气得不轻,也许直接出宫回去了。”

    “我还是去瞧瞧。”

    完,傅承期就起身快步离开了太央殿。

    傅九机看着他三两步走出太央宫,心里有些古怪的异样感,她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啥。

    等傅承期彻底走了,傅九机抬着案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这时莺月进来禀道:“姐,二公子带来的那两个太监怎么安排?”

    傅九机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刚才看傅承期走出去,总觉得怪怪,原来他忘记把人带走了!

    这在她宫里养着两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傅九机道:“这样吧,先找间偏僻的屋子安排他们暂时住下,然后赶紧找个人去府上给二哥递个消息,让他弄进来的人赶紧弄走。”

    嘱咐完,她便进了稍间随后拿了一本书躺在榻上,然后便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等晚上用了晚膳,天色暗了几分后。

    太央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声,乐声中带着些淡淡的哀愁,听得傅九机心里不由自主地酸上了几分。

    “也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姐我去瞧瞧。”香莲连忙道。

    她家姐本就心情不好,这曲子还这么如泣如诉的,也不知来个欢快些的。

    傅九机叫住了她:“闲着也无事,一起去看看。”

    完,便从榻上垂下了脚来,由莺月伺候着地将绣花的平底鞋套上,走出了殿去。

    沿着殿外的回廊走了一会儿,拐了一个角,傅九机便瞧见了穿着太监服的流音靠在朱红色的回廊柱上,手中拿着一片碧绿的树叶,含在了口中。

    悠扬的曲调便是从中婉转传出。

    傅九机略有些意外,她走了过去,淡淡道:“原还以为是言月,我记着你们两个中他是善长音律的。”

    听到声音,流音惊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连忙回身给傅九机跪了下来:“惊扰娘娘,流音罪该万死。”

    傅九机轻轻一哼,道:“我还以为你这番举动,是故意惊扰我的。”

    被戳破心思的流音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