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用蛊者, 阴诡奇巧,防不胜防。m.ggdown. 阅读,
黑红袍将蛊虫炼制得这样大,虽加强了攻击的力度, 却不得不牺牲速度与隐蔽性,这蛊虫已经不配成为蛊虫, 而他已经不配被称为蛊师。他习惯了把蛊当肉盾,以至于忘了真正的蛊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莫是拥抱接触,哪怕是从未相见,只要有对方身上的物件,也能以一蛊断人肠。更不要提洛书与他相距不过一尺。
洛书面带寒霜, 迎着众人敬佩赞赏,甚至于惊恐忌惮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高台。
“你太高了, 下来。”
黑红袍面容扭曲,“畜|生,你……唔!!”
洛书面无表情。
“下来。”
黑红袍还要话,腹中的疼痛一下子更为剧烈。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腹中横冲直撞,甚至吮血啃食。
怎么办?
他冷汗森森,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若是下去,必定会被他们围堵,若是不下去, 自己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他能看出来, 下面的这个孩不是正道那些会瞻前顾后的老头子,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不行。他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地位, 怎么能被一个孩毁掉!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因为手抖地太厉害,足足开了三次。才把盒子上的锁开。
里面是一枚药丸。
它是乌木般沉沉的黑,盒子一开,便迎面扑来了一股诱人的芬芳,夹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却越发让人想要吞入腹中。
他目光挣扎,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鬼怪,一时之间竟然忽略了腹中的剧痛。
要不要吃?
他看向下方,那个孩正好一头蛊劈为两半,血液四溅。剧毒的血水溅在他的脸上,他却似浑然不觉,脸上明明还带着婴儿肥,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在扫过他时,他却感觉身体连同魂魄一齐被冻住,连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不行!
他挣扎了这么多年才有了现在的地位,怎么能毁在一个畜|生身上!
他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一样,迅速地将左手食指咬破,血滴在了药丸上。
一滴,两滴……
鲜血被一滴滴地吸收,乌黑的药丸吸饱了鲜血,渐渐变为透亮的红,隐隐能看见在半透明的血色外壳下,有什么在微微地弹动着。
他咬咬牙,一口吞下。
……
“嗯?”洛书心口一痛,接着就感到自己与那只蛊失去了联系。
被吞噬了?
红柚的甩尾速度一顿,而后频率越发疯狂。
洛书心有所感,将血色的瓷瓶掏出来开塞子,紧接着一道红色的残影射|出了瓷瓶。红柚从沉睡中苏醒,前半身全部立起,一张口张开,露出了里面细密而尖锐的牙齿。
那周遭的一圈蛊虫就像是被什么抵住了死穴,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完全展现在红柚面前。
蛊王现,万蛊臣服。
哪怕已经变了异,蛊到底还是蛊,无法抗拒本能的恐惧。
然而红柚全然没有将周围的巨蛊放在眼中,她死死盯住台子的上方,就像在与什么对峙。
能让蛊王露出这种情态的,只有另一只蛊王。
雪暮枝走过来站到洛书身旁,问道:“书洛,你……能将台上众人的兜帽掀开吗?”
洛书一愣,随之看向两旁,方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黑红袍身上,竟没有发现,方才这样大的一系列动静,那些黑袍子竟然没有丝毫的动作,就像是在那一身黑袍之下的,只是一座座木雕泥塑。
着实诡异。
洛书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差证实。
与此相比起来,雪暮枝的反应却更为奇怪。
明明他是见到自己的金蚕蛊都会露出狂热神色的人,此时见到红柚却神色淡淡,丝毫不奇怪自己怎么会有一只蛊王,甚至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意料之中般的淡然。
就像是他与自己熟识,对红柚更是早已熟悉。
最奇怪的是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最开始是面对一个辈,在知道金蚕蛊是他自己炼制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是待平辈,而在看见红柚之后,对自己的态度却变为了尊敬。
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尊敬?
哪怕是蛊师之间凭蛊论高下,洛书就不信,雪教没有一只蛊王。
万虫为蛊王。
蛊王的确难以炼制,但是若一个蛊门没有一只蛊王,那许多蛊生活在一个地界便极易发生冲突,因此一个蛊门理应由一只蛊王来镇压群蛊。
所以雪暮枝对自己的敬意到底来自何处?
为什么他断定自己能将这些人的兜帽掀开?
这些念头在洛书脑海中一闪而过,口中却没有丝毫停顿地应了下来,“好。”
洛书摸摸红柚,红柚跳到他的手上,一股焦躁的情绪传到了他的心口,被压下的种种情绪一下子尽数爆发,连带着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洛书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指尖刺破递到红柚嘴边,贪吃的红柚难得没有一头扎过去,而是甩了两下尾巴,发出“唧唧”的叫声。
“乖。”洛书再次蹭蹭红柚,红柚才把脑袋凑了过来。只是血液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红柚吸一口,抬头冲着洛书叫两声,就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洛书的脑海中,他心中一惊,喂食的手轻轻一颤,把血涂了红柚一脸。
【宿主?】
‘八,开热感应看看周围。’
二零八八应了声,随后开启热感应扫描,洛书安抚了红柚。接着没有丝毫的过度与借力,像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半空!
众人具是被洛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黑红袍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的神情,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一抬手一面毒网迎了上来,这次的网就像是凭空织就,比起上次血色的网显得过于朴素了些,就像是一面简简单单的毒网。然而看红柚像是被挑衅了似的猛然张开的嘴,就知道这毒恐怕是比之前的更为可怕。
洛书正直直地撞向这面网。
闪躲不迭,挪移无用,这一切不过瞬息,底下的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然而一声尖叫还未出口,就看见洛书竟然猛地一扭腰身,以几乎不可能的刁钻角度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生生转了九十度,射向了黑红袍身边的黑袍子!
在场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是没有来得及反应才是正常——洛书已经一转内力,击出的掌风擦着几人的衣襟略过,刹那之间,有两三人的真容一闪而过,而此时的洛书已经使了千斤坠,落到了地上。
瞬息之间,几人连忙整理自己的衣襟,然而只有这样一刹那便足够了。
雪暮枝双目赤红,发出一声低吼。
“月、破、云!”
气息凌乱,声音低哑。雪暮枝一向冷静,现如今显然是动了真怒。
洛书一把抓住雪暮枝的手腕,一股精纯内力直直闯入,在雪暮枝的体内游走一个循环方才放开。
雪暮枝的怒气太猛,若是任他下去,体内的蛊难免会受到影响,现在已经够乱,洛书可不想自己这边再失去一个战斗力。
然而人体对外来的内力本能地会排斥,内力越高,排斥越凶狠。这本应该是常识,但是洛书不知道。
洛书掉入崖底之后,所相处的都是自己的徒弟,七个都是体内没有一丝内力掉了下来,一身武功又都是洛书所教,对洛书自然没有排斥。洛书已经习惯了给徒弟查探武功情况,这内力梳理熟练到不能再熟练,见雪暮枝暴动习惯性地就往上一搭。
洛书这内力进了雪暮枝的脉搏如入无人之境,雪暮枝的内力全然没有抵抗的力气,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某些内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给主人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洛书的底儿就突然掉了。
废话,修炼内力与年龄息息相关,这样精纯的内力,别是十二岁了,连一百一十二岁都不一定练得出来,能是货真价实的孩才有鬼!
你高人传功?
孩子的身体还没有长开,要是能一口气灌进来一百年的内力,那早就凉凉了,还能在这里浪来浪去?
然而洛书一无所知,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众人就看见前一息还暴躁得想下蛊的雪暮枝,被身边的孩摸了一下就突然冷静了下来,不仅冷静,还愣,愣乎乎地盯被摸过的手腕一直看一直看着,让不少人都大吃一惊——原来胭脂雪好这口?!
这还真不怪别人脑洞大,正常地梳理内力,哪怕是周天也要一盏茶的时间,没听过谁摸一下就好了,哪怕这摸的一下时间长了点,也不会往这边想。
可惜——幸好这两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洛书还向着雪暮枝低声分析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能做到像洗脑一样的蛊已经被研制出来了。
这些这种洗脑蛊已经渗透进了雪教内部,雪教弟子便成了间谍,一个身份是雪教的弟子,而另一个身份则是血教的走狗。这也可以解释那路上诡异的村庄,为何突然之间人烟全无,概因被多个蛊师同时操控了身体。而这个组织之所以没有被发现,是因为他们都披着雪教的皮。
雪暮枝在一惊之后迅速敛了神色,就好像早已知道,从未惊讶过。现在听着洛书的分析,面色凝重,就好像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
然而他的瞬间惊讶瞒得过洛书,却瞒不过二零八八。
【宿主,雪暮枝好像有些不对。】
‘啊?’洛书分出神来诧异地在脑海中问道,‘哪里不对?’
【因……宿主!】二零八八话未出口,一阵警报声响了起来,洛书心里一跳。
他与二零八八相伴这样多的年岁,警报声只响过三次。第一次是他修炼九生神功,第一次的体型转换让他濒死;第二次是因为他的大意,差点让七命丧黄泉;第三次就是这一次。
一路的焦躁心情再次涌了上来,一阵阵的心慌让人眼前发黑,红柚顾不上与台上的蛊王对峙,担心地在他手上转来转去。
台上的黑红袍好像在什么,身边的雪暮枝好像在什么,他的徒弟们看着他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好像也在什么。
但是他全都听不见了。
他看着二零八八,嘴唇紧抿,声音响在脑海里。
【宿主,感应到密集热源,在正对大门的高台之下。】
【检测到人形热源。】
似有所感,洛书望向了那处,也正是在黑红袍之下的那处高台。
别处的高台上裂开了口子,爬出了巨蛊,只有这一处是紧闭的。
那后面有什么呢?
子车痕心脏重重一跳。
洛书将那高台一锤轰开。
周身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洛书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砸出的洞前,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那高台之后,有一个血池。
里面有一池和着药材的血水,有一池爬上爬下的蛊虫,也有一个人。
他一身黑袍破败,其上绣着血色的佛莲,被臂粗细的链子锁在血池中,垂着脑袋不知生死。
听见隆隆一声,那人动了动,缓缓仰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血痕的脸。
红柚的甩尾频率在此刻达到顶峰,洛书的眼前一片空白。
那人似乎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只是对着洛书露出了一个笑容,就像是在幼儿园等了一天,终于见到父亲的孩子。
“师父。”
洛书不知此刻在何地,眼前只剩下了这个满身伤痕的、被当做蛊料的人。
这是他的、这是他的……
这是他的徒弟。
这是他的……阿筹。
被忽视许久的疼痛终于在周身完全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