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A+A-

    他一只手抱住池中人, 另一只手在其身上大穴连点, 将疯狂向外流淌的血液止住。&明明是淡然自若不紧不慢的动作, 手却快到只能看见残影。末了,他抬头勾了勾唇角,一双眼睛中怒意恣肆, 流淌着惊心动魄的光。

    “滚下来!”

    一股强劲的威压狠狠压下, 年岁尚的武林子弟不由得腿脚一软, 险些失态。他身形一动, 人在半空,一掌携千钧之力击向高台!

    黑红袍没有料到, 慌张应敌,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人像钉子一样被钉了下去,高台塌陷, 黑红袍一口鲜血喷出,腿软塌塌地扭成奇怪的形状,显然是废了。

    师父?!!

    几人看着来人齐齐一惊,哪怕是已经习惯了师父体态年龄的变化, 也被突然长大的洛书吓了一跳。然而更为令人讶异的是,虽知道自己师父绝不可能放手不管, 但是这样温柔而亲昵的动作, 绝不可能是对着一个陌生人能做出来的。

    那……

    方尚清将白胡子师父, 包子师父, 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看向洛书含着怒气的眼睛,灵光一闪,低声急急——

    “这是咱们的六!”

    六?

    六!

    他们转头看去,越看心里便越是担心愤怒。

    没错,若不是六,师父还会为谁发这样大的火气。

    六师弟刚刚的模样他们都看见了,而现在被师父抱着,哪怕师父用内力暂时封了他穴道,涌出的血却也将洛书的一身白衣染上的大片的红,像是雪地落红梅,极为刺目。那玄铁锁链不知道锁了他多久,手腕脚腕琵琶骨,几乎已经和血肉融为一体,触碰不得,连洛书都不敢动手,只怕将锁链一抽,自己徒儿身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这可是他们的同门!

    谁敢动他?!

    几人对视,具是从中看见了怒意。

    他们都是被洛书捡回去的。

    方尚清被父亲继母欺压,曲青邪之父将他看做与他母亲交换的筹码,冉星辰身处皇宫一片龃龉,子车痕逃命途中被亲生父母抛弃,百骨知遭师兄迫害。他们几个,谁也不是没有经过苦难的糖孩子,可是自他们上了崖,就像是被转了运势,哪怕有艰险,却绝不会重蹈覆辙。

    但是六不是。

    他们如今看见六,就像是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原本出于同门情谊的怒意也夹杂上了共情的愤怒,越发激烈。

    到底是谁,敢将他们的同门伤成这样!

    看过洛书,心中已了然。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看看洛书的反应,谁还不知道此种定然和这些人其脱不了干系!

    洛书已经不再遮掩自己的功力,一身气势毫不保留地冲向高台,外放的内力如刀如刺,再次向着高台废墟刺去,哪怕黑红袍吞了蛊王生命暂时无忧,也被洛书生生逼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血。

    然而奇怪的是,黑红袍面对近乎碾压性的力量,他的的反应与其是惊惧,不如是愤怒。

    甚至贪婪。

    他的脸诡异地涨得通红,其上一道道深色的纹路,让人担心他的脸会不会在下一秒就爆裂开来。紧接着他用力地一挥手,就像是指挥着万军的大将军一样,那双要二零八八来诊断脱不了一个“粉碎性骨折”的腿,竟然支撑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而一直没什么动作的黑袍子齐齐一动,站起身摘下了兜帽,将脸完全地露|出。

    一阵阵吸气声自雪教处传来。

    黑红袍笑得猖狂。

    “你们的师兄弟皆为我所控。而你们,也会尽数成为我血教的弟子。”

    ***

    冉星辰练的是一双眼睛。

    即使在此时,也能捕捉到自己新出炉的六师弟身上的特征。

    比如那一身黑袍,即使在血水里泡地破碎,他也能看见其上纹绣的破败血佛莲。比如他腰腹间一处异样的凸起,既是隔着袍子,也能隐约辨认出葫芦的形状。

    所以,自己的六师弟就是血蛊师?

    那江湖上恶名招展的血蛊师就是自己的师弟?

    这次的围剿对象就是自己的师弟?

    六现在这幅样子,别是炼制人蛊,哪怕站起来都费力,怎么可能是传言中那个炼了数十个村庄的血蛊师?

    那这些日子在外不正常的谣言是谁所传?他们有什么目的?

    他们是想用谣言引导众人对师弟的印象?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冉星辰生于皇室,看问题不免就带上了几分阴谋论。他想着,便随之问了出来。

    方尚清正看着师父与黑红袍对峙,被冉星辰冷不丁得一问,怔忪一瞬,面色愈发凝重,开口的却是曲青邪。

    他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这不就是吗?名声被败坏了,自然有咱们这些除魔卫道的人来除魔。哪怕本身没有罪,顶着一个除魔卫道的名号,自然也理直气壮了。”

    方尚清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苦笑了一声。

    百骨知摇头,“但是他们分明不是想借刀杀人。到更像是借着六师兄的名头干坏事,这样所有事情都可以脱干净干系。”

    方尚清接口,“否则也不会在将六师弟囚禁之后再放出这种消息。”

    冉星辰沉思片刻,“这样……像是要将六师弟的最后的价值压榨干净。”

    “其实,这消息不定就是故意放出去的。”曲青邪声音低沉,“比如引人来‘除魔卫道’,然后将这些人变为蛊料或者炼制成人蛊。如此,进入血巢的人尽数没了声息,血巢的凶名越传越远,再引来更多的人……”

    曲青邪压低的声音褪去了邪气,反而带上了几分鬼气,听得几人周身一寒。

    可是越想,这种可能便是越大。

    若不是因为洛书,他们几个不一定会来。彼时内忧外患,明争暗斗,加上蛊虫鬼魅,不定真的会尽数折在这里。

    这样慢慢地壮大下去,有朝一日必定为祸江湖。

    明明是夏日,几人却尽是出了一身冷汗。

    方尚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向着几人道:“武林盟必然要插手此事了。”

    随之身形闪动,足尖连点,隐没不见。

    曲青邪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折扇在掌心拍了拍,笑得邪气。晃眼之间就融进了人群。

    百影双手托起令牌,百骨知一伸手便抓在了手中,放在眼前看了看,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地看了百影一眼,点头告别。

    冉星辰随之向子车痕摇了摇手告别,转身之时,恍然间几道黑影闪过。

    几人远去,子车痕立在原地,缓缓按住了自己的面具,沉默着没有了动作。余千年与半夏安静地立在他的身边。

    片刻,子车痕慢慢地将手放了下来,声音嘶哑。

    “将药箱拿来。”

    ***

    这种新炼制的蛊能不能驱除?这些人还有没有救?

    没有人能解答,连洛书与雪暮枝也无法下结论,于是这些被下了蛊的雪教弟子,就成了黑红袍最大的保命盾。

    雪教弟子顾念同门情谊自然不忍下手,而那些别派的弟子却在雪教的保护下,更是不能下重手,一时之间全然落入了下风。

    “妈了个巴子的!”

    梅山五虎本就是使的重兵,大刀巨斧,对上细如米粒的蛊虫,简直就像是张飞绣花。一时之间污言秽语连连。

    然而此时也没有谁来呵斥他们,事实上每个人都想骂娘。现在手忙脚乱自顾不迭,地上的蛊大概是有了人操控的原因,被红柚压制的效果大减,又是密密麻麻的一层,之前活活吞了龙韬周灵的蛊还聚成一团没有散开,从间隙能隐约看见森森白骨,令人胆寒。

    洛书有红柚护着,因而无蛊敢靠近。但是他怀里的阿筹似乎是尤为吸引这些蛊虫,以他为中心是一个大概半径为一尺的圆,其中是干净的,而外面则是虎视眈眈的蛊。

    这就是育蛊之体?

    对蛊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洛书皱着眉头沉思,手下不闲,一股内力游走阿筹的四经八脉,越是看下去,没有就皱地越紧。

    阿筹的蛊呢?

    有二零八八在身边,洛书当然知道阿筹是育蛊之体,因此阿筹可以将一些蛊安置在自己体内,这样不仅不会对自身有损伤,反而会加强与蛊的联系,炼制出的蛊指挥起来也更为得心应手。

    往日里,被安置在体内的蛊大多是细的高阶蛊,而像青灵之类的,就被养在蛊皿中。所以阿筹的体内应该有蛊的。

    在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七只,一只雪岭,其余的六只也是能力仅在蛊王之下。这些年过去,哪怕没有多,也不应该少啊。

    红柚摇了摇尾巴,洛书低头,看见在阿筹怀里有一处凸起,雪岭在里面。

    里面也只有一只雪岭。

    洛书猛然想起了青灵,它出现在了黑红袍的手里。

    那么其余的蛊也是吗?

    将雪岭安置在体内不应该更安全,又为什么要放在蛊皿中?

    洛书心下烦躁疑惑,然而现在实在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机,他显然是已经被重点照顾,周身已经被围了五六人。他们面无表情,各自掏出武器向他袭来。

    显然黑红袍已经看出来洛书对蛊自有应对之法,干脆就用人来牵制他。

    可是这算盘得却不太好。

    毕竟在场的,对蛊全然免疫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洛书突然一笑,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