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一百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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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人, 会爱上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人吗?

    厉敢天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石头,听着韶斩与云兰的对峙, 面上一派冷漠, 似乎外界与自己全不相干,心底却茫茫然。

    让他心有牵挂的是花花,与他肝胆与共的是叶见, 他追逐守护了四年的是云兰。

    云兰抿了抿唇, 看向厉敢天的手,他的手里握着的,是他不眠不休沿着河岸挑选,又自己研磨的石头。

    厉家人将她当做了花花,因此她知道,厉敢天当时为了刻这块石头甚至险些伤了手。

    她羡慕,嫉妒,惶恐, 又有种隐约的快意与私密的欣喜。

    长在云朵上的花呀。

    她姓云名兰, 兰不就是花吗?这块石头上刻着她的名字,就合该是她的, 这是他们之间注定的缘。否则既然是给花花的石头,为什么要再刻一朵云呢?

    她从厉敢天的手目光慢慢上移,看向他的眸,目光中不再是高不可攀的清冷,而是绵绵的痴情眷恋。此时她不是峨眉的天骄, 不是江湖两仙中的彩云,不是施己教的教徒,她只是一个沦陷与情爱的少女。

    ……

    厉敢天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他想,若是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若是云兰因为某些目的待在叶见身边,他大概会回去好好管理家族,等上五六十年,若是能放下,就娶妻生子,若是放不下,就拐来大哥或二哥的孩子培养成下一任家主。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过,未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会不会是个男人。

    他曾经想过的未来是有叶见的。

    他见云兰,他的“花花”,一心痴恋叶见的时候,心里肯定会嫉妒、会羡慕,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细细回想,与叶见相处的时候。不同于与云兰相处的心翼翼的爱护,他与叶见见面大多时是他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叶见总是笑得无奈,他越是见他这幅样子,就越是生气。

    若是叶见心悦云兰,其实也就罢了,毕竟花花这么好,难道他还能将喜欢的人一个个都记恨上吗,?他难受,他不舍,但是两人两情相悦,他依旧会把酒祝福,但是偏偏叶见曾过很多次,他喜欢的不是云兰。

    当时他竟然注意到,他的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喜欢的不是”。

    他一心想的,都是花花那么好,她把你当做珍宝,你为什么却对她不闻不问。

    当时他脱口质问的时候,他糊涂了。

    叶见喜欢谁自然有他的权利,正是因为不喜欢才会拉开距离,若是无意却痴痴缠缠反而令人作呕,后来他想明白了向叶见道歉,叶见愣了一下,笑着没关系,他莫名觉得叶见那一笑带着苦。

    当年不解缘由,如今才恍然。

    他当时觉得,等云兰终于对叶见了了执念,或是叶见与云兰两相欢喜,三个人都放下,他定会与叶见成为极好的挚友兄弟,放马江湖也好,纵情山水也罢,总归是未来有他。

    他不能否认,与叶见相处的朝朝暮暮,让他根本无法与他一刀两断。

    可是总归,也只是将他当做兄弟。

    从花花到云兰,才是他想要追逐保护的。

    命运开了个大玩笑。若是叶见与他坦诚相待,趁他还未生出绮念之前真相大白,那必然不用经历这一遭兜兜转转,两人大概真的就是兄弟。

    若不是见到了云兰,若不是将云兰错认成了花花,他不会心头一跳,阴差阳错,分道扬镳。

    是云兰让他开了窍,可前提是云兰就是花花。

    然而若一开始就知道花花是叶见,他还会有旁的心思吗?

    厉敢天不明白。他心悦的,究竟是花花,是云兰,还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究竟是谁呢?

    ……

    “勺子!”

    吃饱喝足的洛书带着一盒蜜渍梅干来找韶斩,一照面就看见一群人静静地站着,像一群雕塑似的,所以把玩着鞭子的韶斩就特别显眼。

    “洛洛弟弟!”

    韶斩正暴躁,看见洛书来了,眼前一亮。

    她拉着洛书到一旁,洛书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估计是叶见和厉敢天的事情捅破了,就是不知道云兰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等到全程听完,洛书眨着眼睛不知该什么好。

    这什么破事。

    现在僵持着,不就是等着厉敢天表态吗。既然僵持成这样,不如就先问问别的呗。

    洛书摸摸下巴,问云兰,“你是冉苍与施己教有关?他可以号令你们吗?”

    云兰警惕地看向洛书,并不话。

    洛书又问:“你峨眉掌门想当武林盟主?虽然她人不怎么样,但是对你应该不错的,你怎么会去施己教?还是你本就是施己教入峨眉的棋子?”

    云兰抿着唇,脸色越发苍白,但是依旧一言不发。

    洛书像是没有看见云兰摆出的明确的拒绝的姿态,再问:“施己教到处安插棋子究竟有什么目的?是朝廷的附属吗?”

    云兰别过头,沉默以对。

    哎……

    洛书让人开口自有一套,但是在云兰身上用琴音幻境着实有些题大做了,他马上就要进行体型转换,若是被功法激地突然转变是在不值。

    洛书咬住一块糖瓜,在几人之间来回看了看,看见云兰若有若无瞟向厉敢天的目光,看见厉敢天盯着手中的石头神游天外,看着叶见看向厉敢天,又是期待又是难过。

    怪不得不回答他,看来是心有希冀。

    洛书摇摇头,转向厉敢天,问:“厉啊,你可以肯定心悦云兰吗?”

    几人的目光猛地转向了洛书,谁也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

    然后便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厉敢天。

    厉敢天一怔,看向洛书。

    这个人……好深的功力!

    这样的人,他怎么会没有印象?

    他怎么会问自己这样的、这样……

    洛书看着厉敢天,声音温润,他原本的嗓音让人想起清泉溪水,想起瀑布从千丈之上落下,炸开粉碎的水花,然而现在声音温润而轻软,像一路奔波压力之后泡进温泉,温度恰好的水环绕上来,忍不住一声喟叹,卸去一身疲惫。

    厉敢天只觉得周身一轻,一直以来的纠结混乱嫉恨痛苦疑惑……种种压抑的感情为之一清,头脑一片混沌,就想在此睡去。

    接着他一个激灵,从这种感觉中惊醒,看向洛书目光愕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明明知道刚刚他那种卸去全身防备的状态有多危险,他竟然还无法对这个人生出一丝敌意,因为那种舒适的感觉依旧围绕在周身,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洛书有些惊讶地挑挑眉,竟然能自己脱离出来,看来这家伙精神力很强嘛。

    洛书的七个徒弟各有苦处,这是洛书专程为了这七个而从琴音幻境中化出的,与催眠是一样的道理,但是这更侧重于对精神和情绪的安抚,有益无害。

    洛书看向厉敢天,笑了笑,依然是那种轻柔温润的嗓音,“你可以肯定自己是心悦云兰吗?”

    肯定吗?

    厉敢天摇头。

    云兰脸色霎时间白了下去。

    他从前就与云兰相识,毕竟都是江湖一代的佼佼者,难免会被人拿出来比较,况且人们好像都认为自古英雄爱美人,因此在叶见出现之前,将他与云兰放在一起的,也不在少数。

    当时他对云兰是没什么感觉的。听到那些流言,他更为在意的,是怕毁了云兰的名声。

    他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决计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因为功法原因脾气暴躁,因此常常冷着一张脸,他对上云兰,如同冬雪对上霜,谁也暖不了谁。

    而他真正开始在意云兰,是在看见那块石头开始。

    从此以后,云兰的一颦一笑都被他一厢情愿地注以自己的解读。

    从前活泼现下清冷,一定是因为在求师中历经了困难;从前上树下河毫无顾忌现在一举一动矜持优雅,大抵是因为长了年纪。因为花花喜欢吃螃蟹,所以不吃只是因为动作不雅,因为花花良善,所以云兰将他保命的药材给了叶见,只是因为想缓和两人的关系,不希望看到一代天骄陨落。

    云兰的所有,都被蒙上了一层名为“花花”的滤镜。

    洛书见他沉思,笑了笑。

    在洛书看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单看厉敢天的态度就知道,他对叶见肯定是有情意的,只不过是那种情意现在无法分清到底是出于爱恋还是义气。将这件事处理好只要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让厉敢天确定自己喜欢的是不是云兰,第二步,是让厉敢天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叶见。

    厉敢天喜欢的是云兰吗?

    不是,他喜欢的只是时候是花花的云兰。

    这就像是在现代的美颜相机一样,光头秃顶的油腻大叔美颜滤镜ps,加工出来的也是帅气的鲜肉,当滤镜被除去,所喜欢的与所见的分明是两个人。

    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网恋奔现失败。

    也许真实的对方并没有那么糟糕,真正让人受不了的是巨大的落差与被欺骗的愤怒与失望。

    厉敢天的性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直来直往,最不喜弯弯绕绕,不在这三四年期间云兰一直不冷不热吊着他的态度,单单云兰冒充花花的事,就让厉敢天没了念想。

    厉敢天喜欢一个人,一颗心自然百转千回,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哪怕将命送上也无所谓,若是断了,也就干脆利落,藕断丝绝。

    因此当他想通,看向云兰的目光也就没有了平时深藏的柔情,云兰被他一看,像是受不住似的,身子微微一晃,厉敢天将目光收了回去。

    云兰握紧了手,若是以前,别她现在摇摇欲坠的样子,哪怕她是眉头一皱,厉敢天也会担忧地三步并做两步过来,但是现在……

    云兰看向厉敢天,再不复之前的清冷,声音苦涩,几不可查地哽咽,“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情意?”

    若当真没有半分,那落雪的清为她排队卖糕点,落了一身雪花,却还把糕点护在心前是为什么?

    若当真没有半分,那每次认认真真为她剥出完整的蟹肉,舍不得她手上沾染半点荤腥是为什么?

    若当真没有半分,那将自己保命用的天山雪莲给自己,是为什么?

    云兰脸色白到透明,好像要化在空中。

    厉敢天看向云兰,若从前能将云兰暧昧不清的躲闪与引诱,当做姑娘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意,现在看清了,云兰的样子就再勾不起他半分怜惜。

    云兰于是明白了,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厉敢天,你好狠的心。”

    她看向洛书,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统统出来:

    “施己教与冉苍一直是合作关系,冉苍的地位相当于施己教的天字令牌。”

    “施己教的目的我也不清楚,但是野心定然极大,冉苍总有一天要被施己教反咬一口。”

    “江湖皇室,有不少施己教的棋子,甚至有皇宫里的公公。听是施己教的教徒为了进宫而甘愿……”

    洛书看云兰目光无神,便知道她已经没了牵挂,将知道的东西出来,也好过被严刑拷。

    死是最容易的事,云兰行走江湖多年,哪怕再天真无邪,也知道有许多手段能让人比死更痛苦。

    洛书便问道:“南风馆的顽童,地金里的乞儿,血池的蛊料,冉苍难道都不知道?”

    常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放在这个时代也适用,他不信这么简单的道理冉苍不明白,难道就由着施己教将穹国的地基蛀空吗?

    云兰大概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发现洛书知道这么多东西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她淡淡道:“施己教的野心很大,施己教也比冉苍想象地大得多。”

    因此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施己教把握在手中,其实他目光所及的只是一部分。

    “他的密探总不是吃干饭的。”洛书皱眉,他不信施己教的动作冉苍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除非……

    “钉子既然能安进皇宫,自然也能安进密探中。”云兰脸上波澜不惊,似是全然不知自己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洛书一惊,随后沉思,确实,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只要有两个钉子管理的是施己教方面的动态,稍稍做些手脚,那得出的消息也南辕北辙,剩下一些零散的消息被冉苍知道了也无所谓。因为冉苍更加在意的,是他千古一帝的“宏图伟业”。作为一个帝王,冉苍多疑,但是也同样自信甚至自负,相信自己能把这把双刃剑握好。

    只是,密探选举严格,这些钉子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洛书再问,可惜云兰的级别还接触不到这些。

    “至于我为什么会背叛庄娥……”云兰笑了笑,看向厉敢天,轻声道:“都是为了你。”

    “时候的爹娘重男轻女地厉害,那年为了供那个无底洞大哥读书,他们商量要卖我,所以我就逃了出来,遇见了你。”

    厉敢天眉头紧皱、目光茫然,显然全然没有印象。

    云兰见状心里发苦,却还是淡淡笑着,好像全然不在意。

    “是你十一岁那年,”云兰道,似是提示,似是回忆,更似是将自己珍藏许久的珍宝拿出来视人,她补充着,“我八岁。”

    “我当时身上脏乎乎的,为了躲人牙子胡乱剪了头发,样貌也看不清,就像是个乞丐。那么冷的天,我饿晕在路上,都没人看一眼,只有你。”

    “你拿了一碗白粥,上面还堆着菜,你粥还是热的,要我快吃。我知道,你其实是担心周围的乞丐来抢我,所以才催我快些喝。”

    “那是我自出生以来喝过最好喝的粥。”

    云兰看向厉敢天,目光中有希冀。

    厉敢天沉默片刻,道:“厉家每到冬日都会布粥。”只不过那一碗是他端过去的。

    云兰摇头,“不一样的。”

    那一碗热粥,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后来阴差阳错入了庄娥的眼,被收做了弟子,她我悟性绝佳,当时她还不是掌门,匆匆需要一个弟子来帮她竞争大长老的地位,所以就收了我。”

    “可惜等拜了师,得了闲,才发现我只有悟性好,根骨却一般。”

    “像我这样的弟子,在峨眉里一抓一大把。”

    “庄娥又去找能压其他派系的弟子去了,随意给我塞了一本基础功法就再也没见过她。其实在峨眉混日子有口饭也好,但是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就想,要站得离你近一点。”

    “施己教出现了。”

    “他们给我吃了一颗药,让我每次练峨眉功法之前,先练他们给我的功法。来奇怪,我的进境就真的一日千里起来。”

    “庄娥好奇,就冲洗查看了我的根骨,很高兴地上次是她看差了,我的根骨好极。”

    洛书上前一步,隔着帕子扣住了云兰的手腕,云兰也不挣扎。

    果然是极好的根骨。

    这就奇怪了,一个人的根骨怎么会变呢?

    像话本中的,吃了灵丹妙药就重塑了根骨,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

    洛书将云兰放开,示意她继续。

    “根骨好之后,我才被重视起来,渐渐在江湖上有了名号,庄娥就愈发欣喜。”

    “她是对我好,但也是看在我的天资的份上。”

    不像你。

    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锦上添花。

    “后来施己教给了我任务,要我拿到叶见手里的幽冥令。”

    “我给他下了药,然后翻出了石头,接下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云兰深深地看着厉敢天,字字泣血。

    “我为了你和施己教做了交易,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

    “有时候午夜梦回自己都觉得恶心。”

    “你以前招惹的周家,是我暗地里给你摆平。”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一直把我当一个男人的替身。”

    “如今,你又这样干脆地一刀两断。”

    “厉敢天,你是当真没有心吗?”

    厉敢天听见这句话有些恍惚,他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地指责叶见。

    “叶见,你是当真没有心吗?”

    叶见听见,就笑得苦涩,像是嘴里含了吐不出的黄连。

    他不是没有心,分明是将心给了自己,然后被他踩进了土里。

    那自己呢?当初喜欢地恨不能将自己的命送出去的人,为何现在再看,却升不起丝毫怜惜?

    我没有心吗?我的心又是给了谁呢?

    洛书看厉敢天愣在原地,又看看被韶斩一把按住的叶见,看向云兰,平静地,就像是叙述一个早已成定论的事实。

    “你厉敢天不爱你,你又何尝真心爱过厉敢天呢?”

    云兰猛地别过头看向洛书,就连刚刚厉敢天出言拒绝她时,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好像是自己的真心被人亵渎了。

    “我不爱他?我怎么可能不爱?!”

    “我愿意为了他跌进土里,你凭什么我不爱?!”

    状若疯魔。

    洛书想起冉苍喝宁恒,想起周灵和龙韬,想起韶斩和雷世苍,最终将目光留在了云兰身上。

    他轻声道:“你若是爱他,怎么会仅仅因为想试探,就把他救命的天山雪莲骗过来。”

    云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什么情呀爱呀,姑娘,你想得太多了。”

    “你这不是情,是欲。”

    “要是爱了谁,自然希望对方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怎么会因为一己私欲去骗救命的灵药。”

    “我不是!”云兰将洛书的话断,语速很快,像是急着要服谁,清冷的容貌因为眼角蔓上的艳红莫名带上了凄厉的意味,“天山雪莲是施己教要的,若我拿不来,施己教就会派人来夺,敢天可能会受伤的!”

    韶斩挑眉,“不别的,单单厉家就不可能让厉混|球有差池,你……”

    言未尽,意已达。

    云兰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还想挣扎着什么,被洛书断,“你愿意为他跌落尘埃,可是你所做的,却是把厉敢天推了下去。”

    洛书着语气一变,带着股莫名的清冷与病态,明明声音还是洛书的声音,可就是莫名让人想起云兰。

    “要是敢天走火入魔,我就可以像第一次见面时他怜惜我一样怜惜他,我会对他很好,要他知道谁才对他一片真心。”

    洛书着,就像是云兰自己出了这些话。

    接着洛书的语气又恢复了正常,“什么为爱无私奉献啊,你这是欲,所谓的奉献都是自我满足,不信你问厉子,你所谓的牺牲,是他愿意你做的吗?”

    “你只是感动了你自己。”

    就像是《雷雨》里的周朴园,用旧家具,念叨着生日,回忆着从前的种种,自以为是爱极了,其实不过是自我感动。

    “你要的是将自己塑造地无比伟大,而不是厉子的喜欢。”

    “你只爱你自己。”

    私密而晦暗的心事被人当众挑明,云兰好像要碎在空气中。

    那些难以言明的、阴暗处滋生的恶劣,洛书全都看得见。想起宁恒,想起另一个同样自私的人,洛书的语气难免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戾气。

    “你口口声声爱厉子,他无心无情,可是你呢?你就有心吗?”

    “若不是你顶替了花花的位置,厉子怎么会认错人?怎么会长达四年都没有发现不对劲?你怎么还埋怨他,将你当做替身呢?”

    “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

    “厉子虽然认错了人,但是对你也是真的没的,你就真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为了验证花花在他心里的地位,骗走了他救命的药材。”

    “云兰,我问你,你可有心吗?”

    云兰被问地摇摇欲坠。

    韶斩几人惊呆了,从未见过洛书发这么大的火气,连忙上前安抚,只有洛书知道,他这是被压抑太久了。

    老宁,当年引冉苍为知己,教他武功,助他夺位,收复边疆,治理内患,到头来,落得囚禁牢笼五十载的下场。

    如今洛书看厉敢天与云兰,就如同在看另一个冉苍,另一个宁恒。

    “情啊,就是让两人变得更好,欲,就是将人拖下神坛,共赴黄泉。”

    仿佛是一锤定音,洛书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恍恍惚惚地想起,有一个人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宿主,情与欲究竟有什么分别?】

    原来,八考虑了那么久的时间吗?

    心翼翼地确认自己的心思,强行压制亲近的**,生怕他受了半点委屈。

    他想起那眉心的轻吻,突然就觉得一颗心被泡进了温水里,化成了一团融融的水。

    厉敢天将叶见当做情敌,当做未来的挚友与兄弟,从未想过别的,也就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意,那自己又何尝不是。

    在那天察觉到八的动作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就是逃避吗?

    他总觉得友情比爱情更长久,因此害怕所有的不确定,他知道,他在二零八八回总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二零八八对他有多重要。

    现在想来,他的依赖眷恋,早就已经不正常,只是日积月累习以为常,让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思。就像是日常相处,在三岁孩童的体型时习惯了八的拥抱与投喂照顾,直到他如今青年的体型,动作做来无比自然,全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现在想来,兄弟挚友之间,哪有这样的相处模式呢?

    洛书豁然开朗。

    他需要时间,需要确定,自己对八的感情究竟是相濡以沫的亲情,还是不知何时变质出的爱情。

    不过,现如今他有件事情要确认。

    洛书走到云兰身边,点了她的穴位。

    众人看着云兰身上的牛筋绳,这就算是一头牛也挣不断,反而会因为挣扎而越勒越紧,不知为何洛书会点穴道。

    洛书并不解答,拿出了一个鲜红的瓷瓶。

    里面睡着红柚。

    ***

    夜色。

    “将军。”

    冉星辰挥手免礼,问道:“这些人情况如何?还是不肯开口吗?”

    将领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是。”

    冉星辰又问:“他们的身体如何了?腹泻止住了吗?”

    将领头愈发低了,“我们将周围几个城的大夫都请来了,可是没人解得了毒,现下已经有好些人虚脱了。”

    冉星辰面上不显,心里暗惊,子车这药也太狠了?!以后绝对不能惹他!

    这么想着,他拿出了一张药方,递给将领,道:“这是本王找人讨的方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过,你且看看。”

    将领拿过来,这一天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方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张新的方子。

    “回将军,没有用过。”

    “好,那就试试。”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腹泻症状有了明显的减轻。

    方子自然是半成品,若是药到病除才令人怀疑,现在的状况正好。

    抓人的需要治疗这些人,是因为这一群人已经脱了力,嘴又严,若是不治,恐怕撑不过更重的刑罚。

    冉星辰需要治疗这些人,是因为他要在这群人面前露个脸。

    哪怕知道冉星辰的“目的”是想更好地拷问他们,但是脱离了腹泻这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也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丝好感。

    他要的,就是这几丝好感。

    日积月累,积少成多,等到他夺下皇位的时候,也不愁如何收服这些人。

    故而冉星辰带着钱公公去看“犯人”的时候,钱公公就跟在后面唠唠叨叨,“您可是太子,怎么能来这种脏地方,您特意找来了药方,还将这群人的腹泻毛病治好了,这不就够了嘛……哎呦,您抬脚!这里怎么这么脏……”

    看着冉星辰离去的背影,不知多少人暗暗地将他记在了心里。

    太子,冉星辰……

    作者有话要:  今天就先这么多,剩下一千多明天一起发,明天给上一章留言的宝贝们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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