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第二百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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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离被国师护在怀中, 国师道袍广袖, 像毯子似的一盖, 盖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听得见外面的喧嚣, 是利器刺破空气的声音,也是凌乱的脚步声。

    顾离抱住国师, 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若不是他一时不察, 也不至于断了腿, 作为攻击老师的靶子, 老师也不用带着他这个大累赘。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 只是紧紧抱住国师的腰身, 不必让他分出精力来照顾自己。

    顾离攥紧了手心的衣襟, 忽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耳尖, 顺着滑到了脖颈上。

    心跳突然跳停了一拍。

    国师左手护住怀里的顾离, 右手衣襟挡住口鼻,月白的衣袖已经染上了斑斑的红。他竭力挡住自口中喷出的血,可是还有些许溅了开来。怀里的人开始挣扎起来, 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国师苦笑,微微低头,嗓音不复之前的清冽, 微微的沙哑像是初春碎裂冰面的摩擦。

    “阿离,别怕。”

    国师确实有点撑不住了。

    以一对多,隐门弟子本就不擅正面对战, 更不要在天地玄黄军那边,还有他……曾倾尽心血的弟子们,一刻不停地破阵。

    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如同仙鹤似灵动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已经有些分不清是身上更疼,还是心里更疼些。

    周围的喧嚣声吵得他头脑嗡嗡作响,过度的失血让他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动作越来越慢。

    恍惚间看见有一点冷光袭来,直刺向他的丹田。

    刺向……他怀里的顾离。

    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转身,将刀光挡在了身后。

    本能地夹紧背部肌肉。

    国师眼前一黑,捂在嘴前的手一松,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离心头一跳,眼前一片光朗。

    对于幼时的他来,黑夜意味着寒冷与罪孽,光明是虚幻的温暖。他无数次地蜷缩在墙角等着天亮,那是他最期盼的时刻。

    只是他从未想过,竟有一日会如此恐惧光明。

    迎着光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而后渐渐能看见轮廓。

    他连踏两步接住国师,险险没有跌倒在地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撞向他。

    刹那之间顾离的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耳中嗡鸣,脸色雪白,倒是比国师更像病人。

    在国师的背后,一柄长约三尺三寸的薄刃刀直直插在了他的脊背上。

    大大的伤口,将后背染成纯粹的血红,竟然看不出半点原本的颜色。

    顾离颤抖着用袖子去压伤口,眨眼间就湿透了。那一头半黑半白如同鹤翼的长发,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雪白,沾着点点猩红,像是雪上落梅。

    有侍卫过来,去拉他怀里的国师,顾离猛地将他开,反手已经握了一柄匕首。

    侍卫的手微微一顿,他曾历经生死一线,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崽子震住。

    像是一匹失去了母亲的幼狼。

    他呲着还未长齐的利齿,呜呜地低吼着,明明耳朵还没有立起,却像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若是不下占星台,谁能破得了老师的天地大阵?

    若是没有这几个师门败类,谁能近得了老师的身!

    虽然布阵需要时间,但是以国师的经验,早可以洒石为阵,凭这些个徒有武功的莽夫,怎么能将老师伤成这样?!

    顾离的目光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侍卫,好像望见了那几个人,曾经羡慕老师会让他们提前练习功法的人,曾经嫉妒老师会夸奖他们的人,曾经也当做兄弟……倾心相待的人。

    “你们最好杀得我魂飞魄散,否则哪怕变成厉鬼,我顾离也要将你们剥皮拆骨,永堕轮回!”

    顾离声音阴狠,分明是正午阳光正盛,却像是不经意撞见厉鬼,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离他最近的侍卫头皮发麻,一提腰间长刀便向顾离扎下!

    左右圣上要的只是国师活着,这崽子太邪性,死了也罢!

    顾离手一紧,侧身将国师挡住,提手挥刀,匕首格上长刀,长刀竟断为两截!

    侍卫大惊,没想到他一个学生身上竟然带着这样锋利的匕首,心里徒然生出一股子狠厉,左手一张如同利爪,右手也不躲闪,带着被斩断的断刃插了下去!

    顾离眸色一厉,也不管直直向着他肩膀插去的刀刃,一心只拿着匕就捅向了侍卫的腹!

    侍卫又是一惊,连忙后退,顾离怀里还躺着国师,动作一顿,侍卫松了一口气,接着怒从心头起,一脚踹向顾离锁骨,那厚重的鞋底发出“咔”的一声,边缘竟然弹出了一枚尖刀!

    顾离却并未躲闪,事实上,这侍卫的一系列反应动作如雷霆闪电,并未习武的顾离根本无从躲闪。只是他举着匕首的手臂一直都没有放下来。

    前踢的腿与他举起的手臂刹那重合。

    想象中顾离被踢飞的场景并未发生。

    侍卫缓缓倒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腹上插了一把匕首,只有刃,没有柄。

    顾离面无表情地握住手中的柄,像是有什么吸引似的,刃猛地缩回,插回了柄上。

    有目力好的,看见在刃与柄之间有什么亮晶晶的丝线一闪。

    顾离坐在地上,一手按住国师的脊背,一手握着滴着血的匕首,目光狠厉如狼。

    “下一个,谁来?”

    忽闻轰然巨响,仰头一看竟见一人被踹得倒飞出去,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落在地上,面上戴着银色穷奇半脸面具,露出的下颔线条凌厉。

    好重的血气!

    一抹天青色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紧紧跟着被踹飞的人,落于地上,手往人鼻端一探,微微松了口气,兴高采烈道:“没事,四师兄!还有气儿呢!”

    殿前众人面面厮觑,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一个“你”字还未出口,又听墙上有声烈烈。三道白衣翻墙而来。

    为首的一身白色劲装,面上扣着纯白面具,腰间佩剑。后两人具是广袖长袍,一人背药箱,一人腰间挂着一只黑色的葫芦,行动之间身形动作竟是一模一样。

    “让四师兄收手太难为了。”子车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蛊皿。

    子车痕走上前去查看,赞叹道,“这个只断了一根肋骨。”

    “干得漂亮!”百骨知对兰追比了一个大拇指,宁恒哭笑不得插嘴,“别玩了,快去你们三师兄和师父。”

    子车筹笑道:“没事了前辈,师父已经解决了。”

    这一群人在此近乎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众侍卫心中警铃大作,外面可是有天地探子数十人,还有玄黄军上百人,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

    侍卫也无心再管地上的国师与顾离,纷纷动身将几人包裹其中。

    外院的门被撞开,一路狂奔面色赤红的侍卫踉踉跄跄地跌了进来,“队长!有五个人,他们一路过来,我们的人根本……”

    他睁大眼睛,险些忘了呼吸。

    那五个杀神就站在侍卫围成的圈中,姿态闲适。

    完了。

    ……

    洛书出来的时候看见百骨知大马金刀地坐在池子中的假山上,地上躺了一地的侍卫,兰追默默地隐藏在院落处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子车筹和子车痕两人将躺得到处都是的人收拾起来,摆成一排,能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哎哥哥,这个是师弟的还是四师兄的?”

    “四师兄。”

    “还醒着?!”

    “你四师兄收力了。”

    “那这个呢?没什么伤啊……”

    “这个是师弟。这个……伤的是最重的。”

    “?”

    “师弟的暗器扎在他的下身,后半生都没法人事了。”

    “嘶——”子车筹下意识地一夹双腿,“这怎么跟三师兄交代。”

    “不用交代,这人本身就得了梅毒,有些时间了,竟然还在玄黄军里,瞒得不错。”

    “……阉得好!”

    宁恒满脸无奈地由着他们胡闹,看见洛书的刹那眼前一亮,满脸写着“快把你家孩子领回去,我看不住了”。

    百骨知看见洛书,只听“嗷”的一声,假山上的人就不见了,下一瞬洛书身上就挂了一个大型挂件,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师父嗷~你有没有事?”

    洛书摸摸狗头,“为师没事,你们有没有受伤?”

    百骨知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有五师兄在肯定没事!师父师父,我们比试谁倒的敌人多,我第三哎~”

    “你五师兄应该没参加吧?老宁应该也没参加?也就是你们三个比试,你得了第三,唔……”

    “师父!qaq”

    洛书逗完弟子,看向了顾离。

    国师已经包扎完毕,顾离就在国师的身边。

    洛书走向他,已经收敛了嬉闹的神情,认真道:“谢谢。”

    迷阵重重,八因为世界法则不能插手,若是要等他暴力破阵,不知何时才能进来。

    顾离摇了摇头,当日擂台上桀骜不可一世的青年嗓音微微沙哑,像利刃收归入鞘。

    “不,是我谢谢你。”

    若不是洛书与他的徒弟,老师的目的会落空,甚至老师都会……

    于此刻,尽释前嫌。

    百骨知缠着冉星辰问里面什么情况,师兄弟几个在旁边听着,宁恒抱着剑倚在树旁,像是一切与他无关。

    洛书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老宁,冉苍想再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