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第三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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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卓看着木尽, 他身体一动不动, 看着木尽的笑容一如往昔, 好像腰间的匕首不曾存在。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木卓依旧在笑着看着木尽,“尽, 什么胡话。”

    方尚清走过木卓身旁,去向被称作阵眼的那棵树, 木卓也没有回头。

    他像阻止开玩笑的孩似的, 去捉木尽的手, “别闹, 这件衣服可是新的, 从你这个月的月钱里扣。”

    木尽将他的手挥开。

    木卓苦笑着叹了口气, “师弟, 你在怀疑什么?”

    木尽冷漠而执拗地看着他。

    方尚清走到了那棵树旁, 绕了几圈, 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异样,他回想起方才木尽要按的地方,将手缓缓放上去。

    就在将要碰到的刹那, 木卓突然道:“我劝盟主最好不要碰。”

    方尚清测过身, 手没有移开,看向背对着他的木卓。

    “为什么?”

    “你碰得,我就碰不得?”

    木尽抬头看向木卓, 见他如同刻画一般上扬的嘴角变了弧度。

    “因为,盟主和它们不是一类啊。”

    木尽心头猛跳。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方尚清猛地后退一步, 那棵树突然渗出了点点血珠,如同不期而遇的一场大雨,整个林子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木尽向后跳去,木卓猛地伸向他手止在了半空,又缓缓放下。

    他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

    “啊……”

    “可惜。”

    那只手掌正中一点鲜红,正是一只蛊立起半身。

    在这一刹那,雪岭发出一声鸣叫,正在为七律受伤手臂包扎的子车痕看向子车筹肩头的雪岭,雪岭和红柚平日发出的声音人耳所不能听,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雪岭的叫声。

    “怎么会?!”

    子车筹脸色大变。

    子车痕还来不及问些什么,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迫近,他只来得及向后一仰,看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七律突然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脸上,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知何时抬起了刚刚被包扎的那只手,就在被层层包裹的手指上,缠绕着根根丝线,这丝柔可绕指,刚可穿心,上面带着蓝幽幽的光,一看便是下了剧毒。

    丝线将他的手指勒紧,纱布上又渗出了点点血色,然而子车痕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他在转瞬之间吸气仰面而倒,那该死的丝线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拐了个弯紧追不舍。

    子车痕方才在为七律医治,离得实在是太近,近到没有反应的时间,三枚银针射出,却因为匆匆之间无法灌注内力而被弹射,未曾撼动丝线的轨迹丝毫。

    “哥!”

    子车痕只听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丝线被大力甩开,子车痕瞳孔一缩,脸颊与手掌同时传来一阵痒麻之感。他连忙起身,竟看见子车筹一手成刀劈向七律手臂,那条手臂软软下垂,显然已经筋骨尽断,而另一只手竟然将那一把丝握在掌心成一束,锋利的丝将手掌割破,血水顺着手臂流下,将素白的广袖晕染。

    子车痕心脏狂跳,一把将子车筹的手掌拍开,丝线滑落,七律又陷入了昏迷,仿佛方才在一切都是错觉,只有子车筹手掌的伤势显示着这并不是幻觉。

    从子车筹手掌中流出的血液竟然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蓝紫色,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子车痕头脑发晕,抬眼一看才发现,弟弟面颊上还有一道伤口,许是被方才甩开的丝线划到,不过短短几息之间,半边面颊竟然已经全部肿了起来,子车筹却仿若未绝,焦急地看着子车痕,“哥哥,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到你?!”

    子车痕来不及话,反手抽出匕首将子车筹衣襟划开,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手臂竟然已经全都变成了蓝紫色!

    子车筹看见自己的手臂也吓了一跳,转念便想到大概是方才丝线上的毒。

    江湖中最简单的常识。

    越是烈的毒,被伤时越是不会感觉到难受。

    烈到了极致,甚至会让人感觉心情愉悦,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伤口。

    子车痕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可以这么快。

    他布条重重地扎在子车筹的臂上,然后一刀划开他的手臂,黑蓝色的血涌了出来。

    子车痕的手一直在抖。

    子车筹看着子车痕,心中转过千百种情绪,轻轻唤了一声。

    “哥哥。”

    子车痕用力按了一把他的头顶,“别话。”

    子车筹拉住子车痕的袖子,摇了摇头,“哥哥,手臂上的毒就算能止住,还有脸上的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全没有感觉,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知道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就像个发面馒头。

    “没事啦……”

    子车筹像幼时一样扑进哥哥怀里,这个动作他早就想做了,可是到底已经是大人了,这样孩子气,哥哥又该操心了。

    “我很开心。”

    很温柔很温柔的哥哥,安静的哥哥,自就让着他的哥哥,会操心很多的哥哥。

    阿欢脸上的胎记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那些孩子凭什么他是妖怪,分明他们才更像妖怪。

    不像子车欢,子车喜自身体就比哥哥好,像老虎一样,将那群孩子地求饶,自己带着一身伤回家,却笑得傻乎乎的,也不觉得疼。

    好了要保护哥哥的。

    可是子车喜被一群孩子按着的时候,是子车欢一把扑上去,把子车喜护在怀里,在床上足足养了三个月,子车喜只受了皮肉伤。

    可是在府中被围剿的时候,是子车欢一把将子车喜推进了地窖,这才坚持到了爹娘来。

    可是在逃跑的时候,是子车欢被扔到落仙崖下,去换了他的一线生机。

    什么保护哥哥,明明都是哥哥在保护他。

    这次他保护到哥哥了。

    子车筹感觉有温热的水在脖颈上。

    他茫然地抬头,竟然看见子车痕在哭。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表情既不狰狞也不感动,没有声音,好像在流泪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眼眶通红,眼泪从眼睛一路划落脸颊,最后滴在子车筹的脖颈上。

    子车筹愣住了。

    他们本是孪生兄弟,玄之又玄从未清的,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情绪,感受到疼痛与喜悦。

    此时来自对方的情绪,像是海浪,猛地将他包裹,要窒息的痛苦,在海中,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如果现在中毒的是哥哥。

    如果是哥哥用他的命来换了自己的命。

    ……?

    子车筹只觉得一柄大锤重重砸在自己心上。

    什么保护好哥哥。

    他死了倒是干脆,一了百了。

    余下的都要哥哥来承担了。

    可是难道他就能看着哥哥中毒吗?

    子车筹只觉得喉头梗住,不出话来。

    他不怕死。

    可是怕把子车痕一个人扔在这世上。

    子车痕从来都不是个胆子大的,时候怕黑怕虫怕老鼠,他们本应该是一起的,要是把他自己扔在这世上,他该有多害怕。

    可是又能怎么办?

    他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子车痕被伤到?

    子车筹握着子车痕衣袖的手缓缓收紧,勉强勾出一个笑容。

    他勉强地安慰自己,既是他下一刻就与世长辞,至少还有师父,还有师兄弟,还有他身边的余千年和半夏。

    也不必怕子车痕孤零零的一个人。

    ……大概吧。

    子车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见大片的虫,像沙子一样扑卷过来。

    好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

    大师兄几人正在那边对峙,那个一身翠色的似乎有点眼熟,子车筹觉得可能是自己中毒,眼睛跟着出了问题,他竟然觉得那人很像失踪已久的木卓。

    在大师兄身旁的树有些奇怪,竟然往外冒着血。

    子车筹垂眸,将雪岭托在手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师父和红柚还没有来,他要把这些虫子挡住才行。

    只要蛊师本身真心赠与,蛊是可以转让的,尤其是雪岭这种极为聪颖的蛊王,他本想将雪岭留给子车痕,但是现在的情景,好像也没有时间了。

    他托着雪岭,献宝似的递给子车痕看。

    “哥哥,你看雪岭漂亮不漂亮?”

    子车痕木然低下头,他的眼睛红肿,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被托在掌心的虫,像一块白软玉,又像是山头的积雪,就算是最怕虫子的姑娘,也很难生出厌恶的心情。

    “……很漂亮。”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子车筹笑了笑,将雪岭往前递了递,子车痕木然伸出手,将雪岭接过。

    入手冰凉。

    渐渐的,却生出些许暖意。

    “哥哥,送给你了。”

    师父一定会知道他的意思,雪岭是师父送给他的出崖礼物,是他的护身符,以后也会像师父一样保护子车痕。

    子车筹不等子车痕什么,就站起了身,奇怪的是,虽然中了毒,却也没有腿酸发软,头晕目眩之感。

    真是够烈的毒。

    恐怕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

    子车筹解开腰间的蛊皿。

    血蛊师腰间常带着一只葫芦,通体如墨,不知其用途,常以为血蛊师是嗜酒之人。

    其实他是滴酒不沾的。

    这只葫芦是洛书做的蛊皿。

    当时也不知道师父想做的是什么,左右最后递给他的是一只葫芦。

    子车筹也不介意,或者不如他很喜欢,

    无论是雪暮枝还是李砚夕兄妹,都知道他的葫芦是个蛊皿,是洛书亲手做的。

    不过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不仅是一个蛊皿,还是他的驱蛊之器。

    子车筹将葫芦的嘴拔了下来,放在了唇边。

    葫芦发出一声悠长的长鸣。

    “呜——”

    作者有话要:  一更√

    我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orz,幸好家里存了不少粮食……

    过台风的天使们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注意安全。如果风太大可以用胶带把窗户贴上,窗户被刮碎了不会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