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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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冤枉的滋味,好受吗?”

    谢姮只问了殷晗这一句话。

    点到即止。

    她转身而去,多余的话都不再。

    这是谢姮唯一给殷晗的教训。

    她没必要在意殷晗如何,或者,经历那些事后,她已经不将殷晗放在眼里,她的眼睛里装的,只会是自己需要在意的人。

    殷晗面对谢姮的质问,只低声道:“对不起。”

    这时舒瑶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谢姮转身,挽着舒瑶的臂,与她一路笑笑。

    谢姮虽病得重,但没有人限制她的行动,她无论走到何处,他们都是心翼翼地护着。甚至是从前不可擅自闯入的密阁,如今都是想去就能去。

    但无论她走到何处,都有一些人贴身跟着。

    但凡一些风吹草动,谢涔之便来得极快,她看他如此紧张她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怕她突然诀别。

    又过了五天,谢姮的身子又出现了新的症状。

    ——她看不见了。

    那日谢涔之亲自喂她喝药,向来抗拒的谢姮却异常乖巧地坐着不动,他以为她肯接受他了,却发现她的眼神空洞,毫无焦距。

    中的碗骤然碎裂,谢涔之连夜召来云渺子。

    谢姮之前的失明只在一瞬间,但如今却时常持续大半日,伴随着长期的昏睡。

    云渺子:“谢姮长老受损的乃是元神,所谓失明,只是魂魄不稳的征兆之一,等到一个月期满,她的元神会彻底消散,直至魂飞魄散。”

    天道不放过每个神,更何况她介于人与神之间,即便是呼吸,都是在消耗元神。

    噩耗再次传遍天下,众人极为哀伤,唯独安静躺在床上的少女,一如既往地平静。

    她发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舒瑶来找她的次数更多了。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拉着她的那只,冰凉纤长,骨节分明,骨骼略大些。

    谢姮问:“舒瑶,你今日怎么不话?”

    隔了好一会儿,舒瑶不太自然的声音才响起,“那个云渺子了,你现在身体虚弱,需要清净,我就少一些话好啦,怕打扰你休息。”

    舒瑶站在不远处,脸纠结成一团,一边,一边哭丧着脸,默默瞅着坐在谢姮身边的谢涔之。

    男人温柔地掖着谢姮的背角,时不时抬拢拢她鬓角的发,只是抬眼扫过来时,看着舒瑶的眼神中含着淡淡的警告。

    舒瑶缩了缩脖子。

    她心道:这陵山君也忒离谱了些,趁着谢姮失明假冒她靠近,就算这样,谢姮也不会领情啊。

    还非拉着她过来配音。

    后来舒瑶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过来找她了,连礼物都堆积成山,只求舒瑶帮这个忙。

    他们都要假扮舒瑶靠近谢姮,因为大家有目共睹,谢姮的知心朋友没有几个,唯独面对舒瑶时,才肯时而展露笑意。

    谢姮总是很敏锐,时常一个问题,让舒瑶无言以对,舒瑶觉得自己破绽百出,已经快瞒不下去了,但突然有一日,谢姮也不再主动话,舒瑶得以继续隐瞒。

    舒瑶觉得不太对劲。

    她悄悄跟白羲:“我觉得谢姮肯定看出来什么了。”

    白羲:“当然啦!我主人可聪明了,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罢了,就这样维持表面的和谐,她她知道你们没有恶意,可是她累了。”

    舒瑶沉默,眼底又有了泪光。

    -

    谢涔之又一次心魔发作,来得毫无征兆。

    后山秘境的寒池白雾缭绕,温度冰冷彻骨,谢涔之一动不动地浸在寒池之中,脸色苍白,周围黑气缭绕。

    那心魔环绕着他,一声声地低喃:“已经不到一个月了,涔之,待我死后,你会忘了我么?”

    “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谢涔之再有权势地位,可你怎么敌得过天道命运?天道欲灭神族的传言,你时候,你爹爹不是跟你过么?就算谢姮今日不死,将来也会死的。”

    他又咬牙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你死。”

    “你口口声声不会让你死,可就是你害死我的呀”

    那声音变得尖锐,震得他耳膜生疼,他气息不稳,额上全是冷汗,指不自觉地打着抖,死死地抿着唇。

    他突然抬,不顾体内乱蹿的气息,猛地封闭六识。

    那心魔看他如此,磔磔怪笑一声。

    -

    “谢涔之今夜心魔发作了。”

    天边巨大的圆月之下,少年幽黑的眸底深不见底,轮椅扶倒映着月光,侧颜白得如玉般剔透。

    藏云宗的夜风可真凉。

    少年抬起指,指尖触碰着一缕阴灵,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他闭目感受着四周的一切。

    谢涔之心魔发作,藏云宗的人看上去萎靡不振,就连谢姮身边养的那只鸟,都躲在暗处悄悄地哭。

    看来谢姮真的快死了呢。

    鬼都王抬杀了一只灵兽,用灵兽之血掩盖魔气,身形一掠,来到无汲殿外,轮椅浮在空中,无声无息地掠了进去。

    床榻上的少女,正裹着披风,安静地坐着。

    床头放着一盏灯,紫金貔貅香炉吞吐着袅袅药香,而靠近她时,却闻到一时绝然不同于药香、自带的奇异香甜之气。

    传上古神陨落,遗蜕自带异香。

    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少年眸色漆黑,眯着眼睛打量着谢姮,闻到她发间的淡香,看着她几缕长发掩盖下,那条在莹白肌肤下跳动的淡青血管。

    不知为何,他抬,拨开她的发,指摩挲着她颈间那根血管。

    谢姮微微偏头。

    她垂着睫毛看着下方,眼神没有焦距。

    ——他事先用阴灵试探过,今夜谢涔之封闭六识,她双目失明,不会知道是他。

    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想来看看,谢姮害他屡次吃亏,她自己又病成了什么样子。

    还真的快死了啊。

    她现在一定以为他是谢涔之。

    原来谢涔之碰她,她还真的不会反抗。

    他摩挲着那根血管,只要轻轻划破,她就会失血而亡,少年挑起唇角,报复般地肆意划动指,像是在挠着一只猫,眼底黑雾笼罩。

    “干什么?”

    她突然问。

    一边问,她一边往后避了避,她的肌肤太细嫩,被挠过便留下一层淡淡的红印子,躲的动作落在人的眼里,偏偏就是有种难言的娇怯。

    鬼都王讽刺地扯起唇——见了她一百年油盐不进的样子,这副娇弱的样子倒是罕见。

    他不话,又故意把指往前探了探,摩挲着她的下颌骨。

    指虚虚握着纤细的颈子,等同于握住她的命脉。

    鬼都王第一次碰女人,自以为这种按住命脉的动作,就是最大的捉弄,就是想用谢涔之的身份,故意欺负挑衅她,倒是想看看她对谢涔之到底有多不一样。

    她要是挣扎,他就立刻掐断她的脖子,给谢涔之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要是连这都不挣扎

    鬼都王的笑容越发讽刺。

    “鬼都王,你对我动动脚,是想干什么?”

    谢姮突然抬眼,清透的眸子直视着他。

    “”鬼都王笑容一僵。

    他如同被烫着了一样,猛地收,连带着轮椅都往外滑,几乎是突然弹开的。

    他眯眼盯着她,眸光闪烁。

    想起方才他居然被她给骗了,他额头青筋一跳,突然恼羞成怒:“你没瞎?”

    谢姮:“你才瞎了。”

    她能看见的时候还在假装失明,只是为了清净,不是给人随便碰的。

    旁人都举止正常,唯独这个魔头一来就干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装不下去了。

    谢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方才莫不是以为我看不见,故意这样捉弄我?你以为我会把你当成谁?”

    鬼都王:“”

    他当然不会是谢涔之,少年冷哼一声,语气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看你病得半死不活,到现在还这么嘴硬,可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不知死活?

    她已经要死了,当然不知死活。

    少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她,突然看见谢姮低头咳了咳,她咳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把五脏六腑也跟着咳出来。

    她唇角有血,哑声道:“劳烦帮我倒杯水。”

    “”鬼都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但还是什么都没,抬起指,魔气控制着茶壶倒了一杯凉水,递给她。

    谢姮:“多谢。”

    谢姮润了润嗓子,气才顺了些许。

    她微微闭目,继续冥想。

    少年坐在床头,冷眼盯着少女萎靡虚弱的样子,她唇上沾了一点水光,显得饱满欲滴,唯独脸色白得如纸,仿佛随时都要断气了似的。

    这一百年,他无时无刻不在要杀她,觉得她碍眼得很。

    他也亲自下令不许下救她,但真的看到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完全不开心。

    他心里突然腾起一股烦躁之意。

    他冷笑一声,不耐烦地问:“就这么死了,为藏云宗那些人而死?你甘心?”

    不知道为何,先前他们还在你死我活,他现在居然和她坐在一起。

    还聊起天来。

    谢姮沉默,忽然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刚被关在封印里的时候,为了报复别人而沦落至此,或许一生不见天日,你又甘心么?”

    他甘心么

    他一开始无比愤怒,恨不得燃尽魂魄,也要拖着他们一起去死。

    他当然不甘心!

    少年一怔,随即冷笑,字字阴毒道:“我便是为仇恨而活,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该死。”

    谢姮点了点头,却:“至少,你还知道为何而活。”

    可她一开始便不知道。

    所以她听从别人的话,去看守封印了。

    最初他在封印里可凶了,谢姮单纯无知,被他惊吓过,不明白这个魔头的戾气为何如此之重,她听凝聚戾气的乃是执念,他的执念这么重,一定是有很不好的过往。

    她那个时候不懂他的痛苦,只听师尊的话,认为他十恶不赦。

    后来她也遭遇了不开心的事,便明白了很多。

    所以她后来,从未过鬼都王有多执迷不悟、大错特错,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是没资格评价的,但她还是出于谢姮的立场,继续与他作对。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选择。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

    鬼都王眼神变幻,睫毛轻扇,想起自己的那些事,眸底的冷光黯淡了几分,如覆了一层雪花。

    谢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突然想起自己最近一次去的密阁。

    她现在再去密阁,守备没有再阻拦,她想起从前镇守禁地之时,鬼都王和她交换的条件,是查一个人。

    她听鬼都王自称是谢涔之的弟弟。

    于是她直接去找了记载谢家的书册,发现少了一页。

    但她又想起了窥灵仪。

    上次她就是用窥灵仪,听到了很多关于她和谢涔之的话。

    窥灵仪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她听到了一些过去的声音。

    ——“卫折玉,你这个孽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折玉,离了这里,记得封住自己的妖力,不能被藏云宗的人追杀到。”

    ——“宗主,卫折玉是个妖孽,属下劝宗主尽早杀了他!永绝后患!”

    窥灵仪里面画面很少,更多的像是被人为用什么封印住了。

    但是有一个画面,引起了谢姮的注意。

    是一个男孩,一身是血地被人丢下悬崖。

    正是落炎谷上面的那座断崖。

    而那个男孩,与谢姮在窥天镜里看到依偎着龙的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那男孩腿上都是血。

    所以是不是鬼都王?

    为什么独独只有鬼都王知道落炎谷的存在,提前让江音宁做那些事,甚至不意外她烛龙的身份。为什么他这么恨藏云宗,刚破出封印,甚至不等恢复修为,就要攻打藏云宗。

    如果是他,那么一切就得通了。

    他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她的事。

    谢姮决意试探一番。

    她突然唤道:“卫折玉。”

    鬼都王正出神间,突然听到那陌生又熟悉的三个字,身子一僵。

    他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刹那间翻涌出戾气,猛地出掐住她的脖子,“你方才,叫我什么?”

    谢姮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果然是他!

    如果不是他,他第一反应不会是她在叫他。

    少年似乎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不对,眼底掠过一丝惊怒,掐着她的愈发用力,眼尾猩红一片。

    仿佛这三个字,触及了他的什么逆鳞。

    她微微仰着头,被他掐着颈子,却丝毫不乱。

    她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认出我的?”

    认出她就是当年那条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