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顾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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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商号纵横大启十多年,生意遍布南北,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去岁秋天,顾云在北境功成身退,与师弟开始调查这个庞然大物。
整整六个月。
朝中风云诡谲,宰相一门蛰伏数年,左西大将军与枢密使汪杭一势同水火,而朝廷主掌财政大权的三司为了投诚枢密院,竟然扣押北境粮草不放。
边关战士无米下炊,硬是饿着肚子打了几个月仗。
而这永乐商号,便是那三司使的母家。此间商号仗着与朝廷的姻亲关系疯狂敛财,竟然操纵了半个大启的米价!他们宁可粮米放在库里烂掉,也不肯以一个正常价格卖出。
每每想到此处,顾云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些歹人碎尸万段。幸而他们以无数侍卫的生命代价,终于搜集出一系列能扳倒三司使的证据。
六个月,铡刀终于开刃,挥向了那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弄臣!
这日清晨,广宁、慎北、云中三城节度使下驻兵同时而出,将永乐商号全部封停!到了傍晚,顾云命人围了知府,准备将这些同流合污的地方官员绳之以法。
他隐藏在侍从中不露身份,见那知府哭天喊地大叫着冤,又见披头散发的妇人冲出高举证据,只觉得一堆闹剧。
顾云摇摇头,将这些“粗活”留给下属,径自回了暂时歇脚的客栈,拿出自己让人搜集到的种子。
他想起云中城外那神色飞扬的娘子,忍不住柔柔一笑。
日暮西沉,天边大片的云朵随风飘荡。云中城的消息尚未传至东村,乡野农家仍旧嬉笑如常,灶屋飘出袅袅青烟,只等着归家的人共用晚餐。
庙屋前,大家热火朝天的盖着新房。经验老道的匠人指挥着大家劳作,在他们的谋划下,整个“厂房”的建造省了不少银子!
不要人工费,只用材料的成本价,盖房不要太幸福!
唐大刀总算从花了一两银子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和老葛等人蹲在一起讨论:“东家了,先把大家住得地方盖好,余下的可慢慢来!”
即将有新住处的老葛满脸堆笑:“我们大伙都合计了,插秧前将屋子盖好!等农忙结束,正好住新屋!”
唐大刀也是阮恬恬从路边捡回来的,见被收留的流民们将要过上好日子,自己也跟着高兴!老葛又问:“也不知道东家那些秧苗长得如何,前两日秧田里的苗不少生了虫害,老李愁得好几天没睡着觉。”
老李是种田好,带着大家种上了一号田旁的秧田。唐大刀听了这话,顿时紧张了:“虫害?严重吗?赶紧让我回去问问东家!”
苟三安慰唐大刀:“老李他们种地多多少少都会遇到,也不算严重。管事放心,咱们那‘一号田’定然无恙!”
唐大刀想着自己的巨额赌资,在庙屋待不下去了,起身就往院赶,准备去刺探情报。
温室里,阮恬恬爱怜的记录着秧龄数据,顾昶也跟着他在一本本上勾勾画画,兴奋道:“嫂嫂!又长高了!”
秧苗翠绿翠绿,阮恬恬会根据外温调整室内火盆热度,又根据露水凝结的情况判定湿度,给它们最舒适的生长环境。每日光是一一照顾这些秧苗,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
再过半月,这些秧苗就可以拔起进行分插,快快乐乐的生长在田野里了!
在本子上写完今日的数据,阮恬恬和昶儿一起出了屋。气喘吁吁的唐大刀见他们一脸高兴,眼红道:“东家的秧苗还好吧?”
阮恬恬乐得直点头:“很好啊,就等着插秧了!”
唐大刀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二两银子已经落进了别人的口袋。谁能想得到,不在田地里也能种出庄稼呢?
真是奇哉怪哉!
风里带来了雨水的味道,一家人在廊厅里用了晚饭。阮恬恬担心降温,临睡的时候叮嘱母娘多备一床寝被以免夜间着凉。她这样叮嘱着别人,自己反而忘了拿出被子。等到半夜下起雨,冷飕飕被冻了个清醒。
阮恬恬倒吸着冷气从竹柜中拿了床被子,想了想还是披上了自己薄袄,冒雨跑去温室。
炭桶里的火星影影绰绰,显然也被这天气折腾的不轻。阮恬恬怕她的秧苗冻住,在几个桶中都添了柴火。
这桶还是她为了预防火灾特意喊老葛打造的,大盖子可以将火星封存,几个气孔留着助燃,让她更好的掌握温度。
等三个屋子里的温度都调整好了,阮恬恬已经冻得脚冰凉。再到屋外一看,原本的雨已经变得瓢泼,她若是这样跑回去,定然浑身湿透。
阮恬恬有点懊恼自己刚刚偷懒不愿打伞。
正想着呢,她突然看见自家廊厅走出一人。也幸亏阮恬恬心脏强大,没被吓得惊声尖叫。那人一袭青衫,在黑暗中挑着灯,撑了把油纸伞,带笑看着阮恬恬。
阮恬恬面无表情。
顾云言笑晏晏,倾盆大雨也无法使他失了翩翩公子的气质。他穿过半个院子,撑伞走到阮恬恬旁:“娘子可需要在下护送回屋?”
阮恬恬挑眉不答,反问:“所以你是怎么做到在我家出入自由的?”
这些会功夫的都不把院墙放在眼里吗!
前面不还有刘启之呢么?这人怎么就这么肆无忌惮!
刚刚给自家主子点了灯笼装逼的刘侍卫在屋里瑟瑟发抖,祈祷自己不要被夫人赶出家门。
顾云忍俊不禁,那双似有星辰的眸含笑看着阮恬恬,他声道:“好冷啊,我们真的要一直在外面站着吗?”
一阵风吹过,阮恬恬打了个喷嚏。
她摸摸鼻子,哼了一声,提着裙摆准备走。顾云十分有眼色的将油伞撑在娘子头顶,在风雨里护着她。
等进了屋,男人身上湿了一半,阮恬恬却没被半滴雨水淋到。
顾云吹了灯笼支在门口,阮恬恬转身点蜡,烛光骤燃,照亮了她轻松扬起的嘴角。
阮恬恬自己都没意识到,再见这个男人,她心中是多么欢喜。
情爱一事大抵如此,尽管懵懵懂懂,但从初始便心生喜悦。
阮恬恬去柜中拿出上次想容穿得衣服,嫌弃扔给男人:“湿漉漉的,赶紧换掉!别把我屋子弄脏!”
顾云太喜欢她这嘴硬心软的样子了,觉得满满都是鲜活气。搅弄风云的顾公子乖乖巧巧,双接了那衣服,声音里满是笑意:“遵命。”
他语气十分轻快,阮恬恬却偷偷红了脸。
许是为了掩饰,阮恬恬轻哼一声,转回屏风后面坐在床上。烛光晃动,屏风上的人影开始动作。阮恬恬没想到自己避嫌竟然避出了如此效果,怦然一下热气上涌,这下子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赶紧移开目光非礼勿视,但仍然忍不住偷偷将视线移了过去。屏风上的剪影朦胧,阮恬恬却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去想。
毕竟自己见过。
赤裸着的,沾染了水珠的,细腻白皙却有着健美轮廓,引人垂涎的肌肉。
等顾云换完衣服,他家娘子的脸上已经可以煮熟鸡蛋了。
阮恬恬咳了一声,目光乱转,略带沙哑道:“那啥,睡,睡觉吧!寝具在柜子里,你自己拿一下!”
顾云半晌也不回话,阮恬恬又忍不住往屏风后面看,顾云此时才温柔应道:“好。”
他吹了蜡烛,屋里重现黑暗。阮恬恬脱了外衣翻滚上床,听着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脑中浮现着顾云的一举一动。
他在开柜门。
他拿出了被子。
他为什么不关柜门?自己衣柜里都有啥?该死!应该亲自给他拿一下的!
啊他总算把柜子合上了,他躺下了吗?
屋里陷入寂静,阮恬恬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半柱香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喂。”
“嗯?”男人淡淡的声音回应着她。
阮恬恬心中的那把燥热逐渐平息,她扬起嘴角,看着屋顶:“为什么回来?”
“想来看看。”
“看什么?”
看什么?睡在地上的顾云突然不知怎么回答。
审完了那知府已过丑时,外面蒙蒙下着雨,他骑快马飞驰而至,甚至等不及明日天明。
顾云没回答,阮恬恬撇撇嘴,没好气问:“那这次什么时候走?”
“你赶我的时候走。”顾云开始不正经,懒洋洋回道。
阮恬恬又轻哼一声,翻了个谁也看不到的白眼:“之前那是什么种子?”
茉莉已经冒了苗,这纯粹属于没话找话。阮恬恬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上次是不是亲自来送的种子,想问他为什么人来了不见她,又想问他为何要给自己送种子。然而她最后选了个幼稚的、可笑的,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黑暗中的顾云想了想,轻声回答:“像你一样的种子。”
优美、芳香,初闻淡雅,而后浓郁,迷人心神。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