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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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启之策马狂奔,用厚大的斗篷将唐宝护在胸前,怀抱中的孩像个火炉,烫得人心口发颤。

    他到云中城外的时候不到卯时,刘启之拿了顾云留下的令牌扣响城门,在众寻卫惊慌的目光中纵马进城。他一路急奔前往怀安堂,一抱着孩子,一疯狂扣门。

    值夜的药童被吵醒,打着哈欠慢悠悠开门,眼角的泪水还没挤出,便惊恐地瞪大眼睛。

    刘启之面色冷峻,深入脖颈的疤痕越加明显。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凶神恶煞,顿时将药童吓了个清醒。

    “师傅,师傅他不在啊!”

    半柱香后,只着里衣的郎中从床上被拽到医馆,那原本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在看到大批的衙役赶到后闭上了嘴。床上躺着唐宝已经不出话,花白胡子的郎中见了病患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诊脉施针。

    府衙与刘启之是熟人,得知刘侍卫夜闯云中城后生怕出了什么事,心神不宁带着下属赶来。刘启之示意无妨后,仍是留了两个衙役在旁候着。等到了卯时二刻,桑若羽也遣了马虎过来。

    病床上的唐宝仍不见退烧,崔家汉子带着阮恬恬姗姗来迟。女人满脸苍白,未着粉黛,刚一进医馆,恰好听到那郎中讲:“若是温度再降不下来,怕是有危险。”

    阮恬恬深知孩性命脆弱,当即就有些站不稳。她怕云中城医疗水平不行,赶紧拽住刘启之:“城中还有无名医?广宁实在不行就去广宁!”

    刘启之面露不忍,广宁城一来一回就要两天,唐宝哪里等得到!

    好在并不是全无希望,白胡子老郎中面色严肃:“若你们肯给这孩子放血,或许还能一试,只是此法太过猛烈凶险,怕幼儿熬不住。”

    阮恬恬不了解中医,但放血两个字听起来就很恐怖!她茫然看看刘启之,刘启之一咬牙,抱拳道:“夫人,下决定吧。”

    唐宝惨白脸躺在病床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到阮恬恬都看不清。半年前这个孩子瘦的只有皮包骨头,疯跑到马车前狠狠磕头。

    他早熟、懂事,年纪却尽力照顾好家里的一切,得到夸奖,也永远只是腼腆笑着。

    人人都喜欢这个孩。

    阮恬恬一咬牙,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泪水,对着老郎中道:“大夫,这孩子命苦,自没了娘,如今爹也不在身边,还请您多担待了!”

    完,她做足大启朝的礼数,深深福了一福。

    老郎中没给她承诺,而是叫一边的药童着准备。刘启之帮着将唐宝上半身的衣物卸了下来,依照老郎中的指挥让孩趴在床上。药童拿来了针包,老郎中从中抽出几根十余厘米长的银针!他在灯火下比划着,最终选定略粗的一套。

    阮恬恬看得心惊肉跳。

    老郎中将银针灼烤,趁其尚有温度时快速插入唐宝背后几处大穴。银针没入孩瘦弱的躯体,阮恬恬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

    药童在一边烤炙陶罐,老郎中年纪大了,却不抖。他在银针拔出的瞬间将陶罐吸附在唐宝后背,这么重复几下,不一会唐宝的背上已经吸满了五个陶罐。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总算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老郎中额间浮了一层细汗,他拿帕子简单擦拭,这才转向一直盯着看的阮恬恬:“若半个时辰内能退烧,便是熬过了第一关。”

    罢,老郎中掀了帘子走出内室。阮恬恬此时才觉得两腿发软,差点跪倒,幸亏刘启之眼疾快扶了一把,阮恬恬苦笑自嘲:“我这腿软的毛病就没好过”

    她走到床边,坐在那瞧着唐宝,又对刘启之道:“让马侍卫回去吧,别让若羽操心了尽人事,听天命。”

    刘启之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不会有事的。”

    罢,他转身离去安排。阮恬恬忍不住拉住唐宝的,声道:“宝儿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一炷香后,刘启之拿了糕点回来,阮恬恬却苦笑着没胃口吃。她时不时摸摸唐宝的额头,总觉得温度似乎降了些。又过了半晌,换好衣服的老郎中蹒跚进来,阮恬恬赶紧起身让出位置。

    老郎中探了探唐宝体温,总算是点了下头。

    他将那五个陶罐一个个摘掉,里面竟然不少乌黑的积血!唐宝后背红红肿肿,似是疼了,嘴里面细的呻吟着。

    阮恬恬呼出一股浊气,竟然有些喜极而泣。

    老郎中写了药方,嘱咐道:“抱回去养着吧,一日三次,若是今日能醒来,便无大碍。”

    阮恬恬跟着去拿药,刘启之则给孩子穿上衣服抱到怀里。怀安堂外已安排好了马车,阮恬恬一看,守着的还是马虎。

    “阮娘别急,公子已经准备好了住处,郎定能逢凶化吉。”

    一行人去了桑府,桑若羽果然已经收拾好了干净通风的屋子。府里的医师也在屋外候着,他又给唐宝诊了次脉,开出了和老郎中差不多的药方。

    桑府的侍女熬了药,刘启之帮忙灌进了宝儿嘴里,家伙难受的哼哼,阮恬恬却欣喜他总算能发出音了。

    喝了药之后,唐宝睡得也不安稳,嘴巴里声唤着什么。阮恬恬凑过去听,才听到他在叫娘,一瞬间她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唐宝再懂事,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啊!

    阮恬恬忍不住将唐宝抱进怀里,来自女性的柔软温度让男孩安稳不少,渐渐陷入梦乡。阮恬恬担惊受怕一晚上,此时慢慢拍着唐宝,也忍不住闭上眼睛。

    她睡得不实,感觉自己意识还是清楚的,每过一段时间就睁眼摸摸唐宝的温度。中午的时候刘启之又送了药过来,连桑若羽也抽空回了府。

    “府中医师是我从京城带来的,早上本欲让他直接去诊断,马虎怀安堂已经在施针了,便只让他在府里候着。”

    “他已看过唐宝,是晚上便能醒,师嫂莫要熬坏了身子。”

    桑若羽难得不笑,给阮恬恬准备了开胃的菜。阮恬恬勉强吃着,心里满是忧愁。

    唐大刀不在,万一唐宝有个好歹,她真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位对她尽心尽力的大哥。

    好在宝儿争气,太阳将落的时候缓缓睁开眼睛。一直关注着他的阮恬恬立刻围上去,焦急问:“宝儿?宝儿!”

    唐宝目光里满是茫然,似乎还未清醒。过了片刻后,他才沙哑着声道:“东家”

    “哎!”阮恬恬的眼圈是真的红了。

    唐宝想笑,却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一阵阵发冷,他闭上眼睛,喃喃道:“我梦见娘了娘要带我走”

    阮恬恬是略微迷信的,当即吓得一抖,立刻抓住唐宝冰凉凉的:“不能走!昶儿还在家等你呢!东家和爹也等着你呢!”

    刘启之又端了药来,阮恬恬将唐宝抱着喂到嘴里。苦药入口,唐宝却觉得自己身子好似一点点暖和起来。

    东家的怀抱很温暖,像娘。唐宝觉得他又有些力气了,勉强睁开眼睛,话音里终于带了些撒娇:“姨娘,我想吃柿子。”

    红红的柿子呀,吃起来甜滋滋。娘还在的时候,一到秋天就摘给他。

    “吃!”阮恬恬毫不犹豫:“等宝儿好起来,我们就去找棵最大的柿子树!姨娘知道好多种柿子的吃法,都做给宝儿吃!”

    唐宝听着阮恬恬清脆的声音,甜味好似已经到了嘴里,他微微扬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场病啊,让唐宝在床上躺了三天。本就不胖的孩子又瘦了一圈,阮恬恬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掉得无影无踪。李春花心疼的来看了好几次,桑若羽也将滋补圣品不要钱般的往屋里送。母娘熬不住昶儿的闹,也跟着罗二来了云中城。

    两个伙伴见面,眼圈都有点红红。胖昶儿抱着唐宝的,带着哭腔道:“宝宝哥怎么还不好,昶儿要急死了!”

    唐宝反过来安慰顾昶:“男子汉不能哭哦,宝宝哥只是没力气,很快就能好啦。”

    年少时的赤诚陪伴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很多年后,尽管两个孩童的身份地位已天差地别,他们却一生亲如足,相守相护。

    而此时,有了母娘看护,阮恬恬总算松了口气。她走出略带闷热的房间,随性坐在台阶上看着桑府院中的树。罗二不知从哪提来一个青玉壶,阮恬恬接过抿了一口,桂花酒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又狠狠喝了一大口,正欲什么,却见罗二突然抱起了她,三两步飞身上了屋檐。

    屋檐陡峭,阮恬恬惊慌瞪大眼睛。罗二借力扶稳她,又飞快松,躲开二人的肢体接触。阮恬恬总算坐稳,抬头猛然看见秋季靛蓝的天空。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周围不见遮挡之物,阮恬恬瞬间就觉得自己离天近了。

    她忍不住祈求老天,让她的爱人、家人、友人都健健康康,一世无灾。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