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入葬

    博朗城湿气太大，阮恬恬不习惯，这一夜睡得不怎么好，第二日早早便醒来了。

    贺夏萤还像个猫一样蜷缩在一边，阮恬恬轻轻脚下来，又给她搭了层被子，推门走出了耳室。

    外面又在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如同牛毛一般席卷着大地，外面的空地上堆了不少锅碗瓢盆，伴随着滴答滴答的响声蓄着雨水，阮恬恬见状便眼前一亮。

    兰江的水无法饮用，但这天上的雨水可不脏啊！

    这场不大的雨暂时缓解了博朗城中的用水难。

    阮恬恬顺路去看望了昨日顺捡回来的少年，原本浑身滚烫的少年已经降下了温度，阮恬恬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问士兵要来一碗粥，时刻给他备着。

    阿郎醒来的时候，便看见昨日见的仙女正拿着勺子舀粥。

    自己是到了地府吗？

    地府的竟是此般美好吗？

    阿郎还在怔忪间，便听见仙女带着欣喜的声音：“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屋外进来一个士兵，看样子是来找阮恬恬的。他们低声交谈几句，阮恬恬便将粥放在一旁的桌上，走过来摸了把阿郎的额头，微微一笑：“已经不烧了，记得把粥吃了，再去领一份药。”

    完，她又喊人帮衬着照顾少年，匆忙走了。

    温热的粥进入肺腑，阿郎心想，原来他还在人间。

    原来人间真有神仙。

    来寻阮恬恬的是贺春明下的人，还是昨晚那间屋子，还是昨晚的人，贺春明带着欣喜道：“有两处水源可用。”

    他在通判的图里点了两处：“我们不缺人，只需让人不间断的去取水便可。”

    众人的脸上总算见了喜色，然而又有人报：“城中的木柴不足了。”

    煮水煮药的锅基本都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烧，昨日用的便是军中储备的木柴。这些木柴带着湿意，很难点燃。

    如今，竟是连这批潮湿的木柴也不足了。

    “我带人去处理。”刘启之道。

    木头不可能全部浸湿，只要多花点功夫，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几人合计完，便去各自忙碌。睡醒的贺夏萤啥也没赶上，站在门口干瞪眼。阮恬恬一笑，拍着她的肩膀：“走，跟我去火头军。”

    负责上万人的吃吃喝喝可是大事，博朗城不缺粮，时时刻刻提供热粥。熬粥的火头兵臂膀结实，拿着大铲在锅中搅弄不停。阮恬恬和贺夏萤帮着一碗碗乘粥，若遇到生病的，便叫他们去旁边拿药。

    水渐渐退去，城中呈现出一片残迹。去搜寻村落的将士回来，人人都一言不发。

    博朗城百姓的第二次爆发在于灾后第三日。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作孽啊！这是作孽！”

    “对，不能这样！”

    “还给我们！那是我们的亲人啊！”

    民情激动，人人吵着喊着，知府亲自出面已经没了用处，必须是带着武器的将士们站在那里，才能让百姓不冲上来。

    昭通城的水基本退了干净，众人也从北城门的瓮城移到了知府里。堂上仿佛无人听到这声音一般，贺春明依旧道：“人畜尸体分开掩埋，没事的兄弟都去挖坑。”

    贺春明脸上罕见露出了一丝疲惫，守将迟疑道：“真不让人认尸，统一收尸首吗？”

    堂内一片静默。

    饶是阮恬恬，也有一些不忍。

    “尸体太多，如何认？只靠他们自己，如何埋？”贺春明冷静开口：“再那些尸体已经腐烂”

    堆积尸体的义堂已蚊虫肆虐，萦绕着腐臭之气。为防疫病，阮恬恬让凡是收尸的将士都需将身体口鼻掩住，回来之后所有衣物焚烧，人人都需洗一个热水澡，然后喝一碗医者熬出的药。这种情况下，让百姓认尸显然是不可能的。

    又因为水灾，城中棺材不够，也没地方掩埋。不少尸身只能堆在家里，都被士兵毫不留情的拖走。

    然而躺在那的一具具冰冷尸体，都是他们的家人啊。

    刘启之先做出动作，冷面侍卫如今成了将军，话却仍然不多。他拱了拱，放出两个字：“我去。”

    这是得罪人的差事，知府要拦，刘启之却摇了摇头。

    知府是父母官，日后还要料理一城政事。守将的兵大多是博朗本地人，不能诛他们的心。贺春明在西南名声显赫，他名字背后更多的是左西军，万万不能让左西军与博朗城百姓生了间隙。

    只有他最合适。

    阮恬恬目露担心，看着刘启之出了衙门，一旁的贺夏萤也攒紧了。

    片刻后，外面嘈杂声怒骂声更重，阮恬恬急急忙忙探出个头去看，才发现愤慨的人们竟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另一边的义庄，更是要靠将士们层层把，才能不让人闯进。

    知府焦头烂额，刘启之板着脸，亲自抓了几个闹事的全部扔进地牢。他段雷霆，刚刚叫嚣得最凶的那些人顿时不敢出声。可人们的愤怒是真的，恨意也是真的。

    刘启之带兵出了衙门，阮恬恬觉得事情这样不行。

    积压的民愤总会爆发。

    她忧心刘启之，趁着信差前往昭通的时候给顾云去了封信。等到傍晚，顾云回的信已铺在了阮恬恬案前。

    许是匆忙，信上只回了寥寥几句。阮恬恬看了，却眼前一亮。

    顾云的意思无外乎恩威并重，受了灾的百姓心里不好受。然天灾不可避免，兴许一点财帛能让他们有些希望。

    阮恬恬立刻就去找了知府和贺春明商议此事。

    “我们出钱出力，日后负责维护。凡此次灾中葬在此处的，都能获得些许补偿。”阮恬恬道：“这样，大家会不会好受点？”

    知府心里明白，此番灾情严重，朝廷必会拨款。只要有钱，这事便不成问题。

    “我这便命人去登记。”

    匆匆一句话后，知府便领着守将去了堂外。大家见父母官出来，又一阵恶骂。然而在知府大声嘶吼中，渐渐有人神情松动。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如今也没能力让亲人入土为安。若有人能帮他们妥善埋葬自己的亲人，还能领到一笔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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