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今日不宜吃鸡
三天后。
就在白水星卖完菜谱的当口,硕找上门来了。
彼时白水星正在大哥屋里贼兮兮地数着钱,看着桌上这一抓不过来的银锭子,那是满心满眼的满足啊。
门口突然想起敲门声,“白公子,白公子?”
“进来。”白不满看着桌上的银子被白水星“唰”的一下收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大人模样。
“公子!”一个少年推门进来,也没看清楚人,向着桌边背对着他的青衣公子便拜。
“咳咳。”白水星扭头看了看眼前的人,清了清嗓子,揣着差点兜不住的银子缓缓起身,默默与白不满换了个位子。
“咳咳,起来”,白不满定了定神,对刚刚行完大礼抬起头来的少年道,“硕?你家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禀公子,尚未。“硕此时仍然一脸哀戚,话却已经有条有理,”母亲已经下葬了,但——”
话到这里,他却哽住了。
一旁悄无声息藏完银子,恰才回转身的白水星却在他眼里读到了似乎遮天蔽日的绝望、失落和迷茫。
“怎么了?”她奇怪地皱了皱眉,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我爹他——”硕轻轻摇着头闭了闭眼,随即又抬起脸来看着二人,嘴巴开开合合了半天,最后却化为沉重的呜咽声。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从头到脚都在呐喊着一句话,他的天已经塌了。
“不是!你爹——“白水星脱口而出,到一半她才意识到不妥,又放缓声音试探问道,”也去世了?”
硕点了点头,呜咽声似乎更大了一些。
白不满叹了口气,再次伸摸摸他的头,少年却直接扑到他怀里,低声哭了出来。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他爹虽不是什么顾家之人,却也好歹是他的血肉至亲。
白水星想几句安慰的话,可她想起从到大无数次好心错话的经历,理智地选择了闭嘴。在他们那儿,所有需要安慰的人都躲得她远远的。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蹲下来轻声对哭泣的硕问:“嗯,那么这件事,你需要多久?需要多少钱?”
哭声戛然而止,白不满扭头瞪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警告。硕吸着鼻子认真地看了看白水星,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他还是缓缓答道,“七天,不需要银子,公子。”
“嗯。”白不满应了一声,“你家住哪里?七天后我去接你。”
“是。”硕呆呆地应了一句,然后把自家地址告诉了白不满,在公子这儿吃了碗面之后,他就主动离开了。
“有你这么跟丧父丧母的孩子话的吗?人家刚父母双亡就催着安排时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以后莫要再。“白不满又白了一眼不会话的白水星,继而安排道,”明天你先跟我去硕家吊唁一趟,接下来这几天,我们把路上需要的东西都购置了,七天之后出发。”
“我错了,行。”白水星老实地挠了挠头,她刚刚只是觉得,伤心是一码事,安排事情是另一码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可谁知道又错了,看来以后啊,她还是要更谨慎一些。
次日,醉香居。
雅间内,一身富贵装扮的古月正喋喋不休着什么。
“我阿九啊,你是不知道,这几日这醉香居新出了几个菜式,那是个顶个的香!哎,我跟你啊,今儿我点这两道菜,你必须尝尝,必须尝尝!那可真是,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味儿我告诉你,还真是神了嘿!”他一边一边唧着嘴,似乎人生就此圆满。
“能不能别流哈喇子?”正背着看窗外的晏九殇一回头,正好瞧见这恶心画面,嫌弃地挥挥,“你最好祈祷那两道菜确实如你日前所吹嘘那般神奇,不然老子剥了你做烤乳猪!”
“呵呵呵呵,幸甚,幸甚!”古月无所谓地缩了缩脖子,那双期待的狐狸眼就快要眯成一条线了。
所幸闲来无事,等菜之余,他就做贼似的盯着阿九的背影偷瞧,这厮气质如此卓然超群也就罢了,跟师父练了最难的功夫,居然进步还比他快,啧啧,妖孽妖孽。
“看我作甚?”晏九殇早就感觉到了那“火热”的目光,无奈转身,“我们二人相识已有数十年,你怎的还如此幼稚?”
“师父了,让我向你看齐,向你学习。”古月乖宝宝一样回答道,硬是噎地晏九殇没话。
“醉香炸鸡来咯!醉香蜜翅来咯!”二推门进来上了一桌子菜,却单单挑新出的两个唱菜名。
“来了来了!”古月双眼都快发光了,激动地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两米八的气场。
看着端进来的金黄酥脆的炸鸡和浇着黑糖酱汁的鸡翅,站在窗边的晏九殇抽了抽鼻子,有些踟蹰不定。
若是往常,他肯定二话不就坐过去上筷子了,可是偏偏今日在醉香居门口,他与一个戴斗笠的人擦肩而过时听到了一句话——
“今日不宜吃鸡。”
本来嘛,他是很不屑的,可那声音很奇怪,不像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倒像是自己脑海里蹦出来的念头。之前古月点餐他并未细听,而如今这招牌菜竟都是鸡肉,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虽然这事儿随意地就像笑话,可出现的方式竟如此惊悚,实在不能不令他多想,难道,这世上属实有“传音入密”一样的功夫?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哎,哎!嘛呢?”狐狸眼古月看他竟在那愣住了,抄起边的餐巾就朝他甩过来。
“哦,没事。那个,我最近不太喜欢吃鸡。”随意接过餐巾,不论怎么想晏九殇都觉得,今日这鸡,不能吃。
“哈?”古月一脸不可置信,他可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厮挑食啊!但晏九殇可不管他怎么想的,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桌上那两盘鸡有阴谋。
“那你自便。”古月怪兮兮地撇了自我别扭的晏九殇一眼,直接下抓了一只炸鸡翅,这东西金贵着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再了,哼,他一人吃三五盘都绰绰有余,他晏九殇既然得出口,就最好一个也别动。
“哈哈!哈哈哈!”隔壁雅间的的白水星压着嗓子笑得前仰后合,一捂着肚子,一朝对面大爷一般歪歪斜斜倚在凳子上的白不满翘大拇指。后者对她摆了摆,意思意思。
他们二人打硕那儿回来后,正琢磨着去醉香居吃饭,便瞧见怡红院看对眼的深不可测的那位正和古月一起朝着醉香居走过去。话自打那日看对眼之后,白水星就对那人好奇的很,今日一见面立马就怂恿了大哥过去试探,用她的话解释,要搞清楚一切潜在威胁嘛!
白不满戴着黑纱斗笠向那人迎面走去,借擦肩而过时那一瞬间的触碰,用自己磨炼了三年的精神力往他脑子里印了一句话,“——今日不宜吃鸡。”
笑够了的白水星一边乐滋滋地享受着大厨用自家菜谱做出来的美味,一边嘚瑟:“这点把戏都能栽我们里,此人呐,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话毕,她端起边的茶杯美滋滋地嘬了一口蜂蜜柚子茶,随即闭着眼睛哈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美!味!嘿嘿~”
白不满看着她脸上因甜笑而显现的酒窝,也轻笑了一声,随端起桌上的蜂蜜柚子茶饮了一口,眼睛却瞥到了突然被推开的门。他挑了挑眉,稍稍敛去了些笑意。
白水星觉得有些奇怪,扭头去看,却撞进了一双深水一般的眼眸。这双眼的主人正弯着腰,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她,双唇一开一合,缓缓地道,“你刚才,谁,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