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距烟波城约二百里的一个镇上，一座暗红色木楼低调静立，门前牌匾上，“南烟楼”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南烟楼是个藏书楼，上下共三层，虽为藏书楼，却只有一层藏书交易，二三层从未对外人开放过。

    不久前，它迎来了一位贵公子和以他为首的一队人马，几日来，连第一层的氛围都变得冷清肃穆了许多。

    “砰！砰砰！”

    南烟楼最高层，一身天青色劲装的男子正微皱着眉，一刻不停、全神贯注地击打一个木桩子。

    “少主！”一个人影从楼梯间快步走上来，眉目如画，倒也清秀。

    “嗯？”

    古月停了动作，结果一旁备好的布巾，缓缓拭了拭汗水。

    “烟波城那边，怎么样了？”

    “禀少主，前日得到消息，黑风寨举寨南迁，到了烟波城以北五十里处的一个山庄。”

    “竟如此快？”

    他挑了挑眉，这群家伙是不是疯了，老窝都不要了？

    “那山庄莫不是金碧辉煌、雄伟磅礴？”他讽刺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那群没见识的土匪举寨南迁？

    “少主，那山庄上只有门口的牌匾与我们南烟楼的规格相似，其余的——连议事堂都不过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屋子，莫雕梁画栋，连堂中顶梁柱的漆都未曾上，更何况——”

    “什么？”

    “那些新搬来的贼，住处连挡风的墙都没有，昨夜，上百号人窝在议事堂里过了一宿。”

    “——天琴，眼下可不是玩闹的好时候。”

    “禀少主，属下句句属实。昨日探子来报，属下不敢尽信，昨日夜探山庄，亲眼所见。”

    天琴直接单膝跪地，言之凿凿。

    “——噗嗤。”

    古月绷不住了，额头青筋的颜色从白皙的皮肤间透出来，不住颤动。

    自从注意到黑风寨这群家伙，他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是他们傻，便是他自己傻——总归，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他们的山庄如此简陋，属下实在找不到哪里可以给他们再添些麻烦，只是命人将他们大门的牌匾拆了下来，而后将他们用以搭建屋子的茅草搬走了一些。”

    天琴表情复杂地低下头，既深深感觉自己有愧少主寄予的厚望，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羞愧。

    “——茅草？”

    古月又噎了一下，这群土老帽还想着用茅草建山庄？莫非还以为自己是在那个破烂的黑风寨呢？

    “——无妨，你辛苦了。”

    他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突然感觉到一丝良心上的谴责——连人家大门口的牌匾都摘、人家盖破屋的茅草都偷，什么仇什么怨？

    此时此刻，没了牌匾的无名山庄。

    “大哥！不好了！”

    蛋一、蛋三、蛋吃兄弟几个慌慌张张跑过来找自家老大哥拿主意，“我们的屋顶被风吹走了！”

    他们昨儿费了好大的心思才砍够了竹子和茅草，今日才扯着黑天和黑青俩哥哥帮着把自家屋的竹墙垒起来，马上就要封屋顶了，才发现昨日砍的茅草被风吹了大半去，可把几个半大子急得不行。

    “屋顶？你们兄弟可以啊，才一天多些，屋顶都安排上了？”

    黑风不回应他们的诉求，先和几个崽子开起了玩笑。

    “大哥！”

    蛋吃有些急了，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好的，先盖一间屋子出来合住，其他的房子再慢慢垒，这下倒好，连唯一的住处都要泡汤了！

    “硕子，你来，好好儿的屋顶怎的还能被吹走？”

    黑风冲站在最后面的娃点了点头，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这孩子平时忒沉默，显得忒老成。

    “大哥，我们昨日砍了许多茅草当屋顶，可是今日要用时却发现被风吹走了许多。”硕一字一句地答道，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情绪。

    “茅草？”一旁的黑云皱了皱眉，“你们这是要建一个茅草屋？”

    “嗯，”硕重重点了点头，“青子哥哥了，这样最快。”

    皮痒的青子，又开始忽悠孩了——马上就要入冬了，竹子和茅草搭的屋子最冷，孩子怎么熬得住？

    若是原先穷也就罢了，现下有了条件，怎的还能让娃们住这种屋子？

    黑风想着，开口安慰道，“不打紧，你们再去割些茅草，先将就住着，过两日你青子哥的房子盖好了，让他再帮你们建一个暖和的。”

    “好啊好啊！”

    蛋吃一听有暖和房子住，整个娃都雀跃了，前些年可把他冻得不轻呢！

    “傻蛋儿！”

    身后，过来偷听的青子哥凑巧听到了最后一句，欺负孩的心又躁动起来，丝毫不知自己刚刚被卖了个干干净净。

    “青子，你过来！”

    黑云瞅见又在这里整事儿的弟，一个瞪眼便把人叫进了屋来，留一群屁孩嘻哈笑着溜到了远处——青子哥得意什么劲，过两天还得给他们这群傻蛋儿盖房子呢！

    “大哥，二哥。”

    黑青把欺负孩的坏笑一收，走近前来，一脸无辜。

    “咳，青子，你那屋子什么时候能盖好？”

    黑风不经意般地问道，还老母亲一样地给这位弟倒了碗茶。

    “快了快了，半个月之内肯定能盖好。”

    他接过茶，嘿嘿笑，他给自己盖的是当下最费事儿的木房子，讲究着呢！为了自己的窝，他可是把跟寨子先前的木匠——木头——偷学来的能耐全用上了。

    “嗯，不错。”二哥做出了诚挚的肯定，表达了真切的赞许。

    “嗯，那什么，”黑风并不看他，眼睛望向别处，“等你这屋子建好了，给硕子、蛋儿他们几个盖两间砖房，冬天快到了，砖房住着暖和。”

    “啊？”

    砖石可是稀缺物件儿，他都不好意思使呢，大哥您也别太偏心不是？

    “啊什么啊，等咱们的窑造出来，砖石要多少有多少！”

    黑风一瞪眼，随即心虚地迈步走了开去——砖窑砖窑，现在的窑不过就是个坑，正儿八经的砖窑，谁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来呢？

    “大哥，大佬来了！”

    守门的弟跑着来报，黑风松了一口气，快步向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