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知道了
正如云中君所的那样,蚩尤吞噬了大量阴煞后,变得愈发膨大。
此刻的它,已有三百丈高,矗在苗疆的山林中,好似太古凶猿。
劫后余生的三苗人偷偷张望着,神情惶恐而振奋,口中唤着招魂的灵歌。
天蚕仙娘站起身,目光穿过焦土上的阴煞,神凤丹朱、以及绿袍老祖三道化身俱直挺挺躺在地上,甚至绿袍老祖与曲云上人,也死在结界降下的银光下。
她顾不得伤心,只是感慨天上道门之强,然而黑暗中越发增长的身影,又重新带给她信心。
还有黎盘经,还有祖神的遗蜕
苗疆的勇士将驱策着神鬼,占据天下每一处角落,届时祖神将用斧破开黑暗,甚至破开天界,重振巫族的荣光。
天仙仙娘想得愈发振奋,只是没多久,她便瞥见一道青褐光芒从东方夜空飞来。
那光芒轻微如萤火,然而祖神却注意到了,伴随着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嘶吼,硕大的身躯跟着转过。
咚!
咚!
大地震颤着,激起的煞气还未平复,那青褐宝光便至跟前,现出两道人影来。
她对年幼些的并不陌生,正是那位曾经魔教神君的陆安平,年长些的也不难猜测高。
——听闻昆仑上有广成子弟现身,正是那守护人间的水镜真人了。
“你为何来?”
天蚕仙娘话刚出口,脚下大地再度颤动起来,原来祖神蚩尤提着巨斧,嗖嗖飞了上空。
刹那间,地动山摇,激起的飓风将煞气吹得狂乱,只见到山岳似的剪影,几乎将视野填满。
借助黎盘经感应,她觉出祖神愠怒不逊于对天上众人,甚至更胜。
那对苍白巨眼中,闪烁的是复仇火焰
“哞——”
听着雷霆似的战后,天蚕仙娘忽然醒悟,是什么惹得祖神如此躁怒?
轩辕剑!
少年中那剑古拙,乍一眼看平平无奇,然而内里蕴藉的恐怖威力,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自然为斩蚩尤!”
听到少年回应,天蚕仙娘再度颤栗起来,如今祖神刚唤起,又碰上这宿命之剑?
叮!
叮!
陆安平双握着轩辕剑,与那对开山巨斧碰了两记,登时震得虎口发麻,身形也不住后掠。
若非大浮黎土图持重,只怕连飞仙也要甩出千万里。
“斩它脖颈、肩胛、腰胯处!”
水镜真人一把老骨头险些拆碎,好不容易定住身形,开口道。
“好!”
陆安平负着真人急转,应道。
此行凶险,带上水镜真人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一来真人需要符图庇佑,以免受道标牵引之力;二来,那能收容的山河社稷图他有用处,正欲借此困住蚩尤。
咄咄!
咄咄!
轩辕剑绽出几道剑光,将周遭映得黄澄澄一片,然而听得一阵密集的骤响,剑光俱被开山斧挡下。
“嗬噜!”
蚩尤身躯又胀几分,口中发出含混的雷响,一对巨斧破空,疾疾向两人斩来。
它并非驭物,一招一式俱是巫神千锤百炼的技法,招招直逼本源,令人生出避无可比的绝望感。
铛!
轩辕剑剧烈震颤了下,陆安平忙化去劲力,反而飞向阴影,近身去刺。
这么一来,蚩尤反而捉襟见肘。
它本就是残余神念,全凭战斗本能行事,三百丈身躯怎好应对七尺少年?
刺啦——
陆安平时而持剑、时而放出,刹那间刺出三四十道,除了少许被蚩尤肩甲挡住,大部分刺入涂满纹身的腐肉中。
不知是黑臭脓水、还是浓重阴煞所致,剑尖刺入后明显迟滞,这令他放弃了来回洞穿的想法。
“咕噜”
剑伤不啻于蚊子叮咬,这位数百丈的巨人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感到几分本能的厌恶、与恐惧。
它重重砸下地面,半截腿陷入泥中,两柄开山符凌乱地舞着,越发癫狂与愤怒。
天蚕仙娘有所感应,忙运转黎盘经,以自身神念辅佐祖神,以令其清明。
然而这终究收效甚微,蚩尤陷入错乱的节奏,徒然挡着剑,连陆安平毫毛也碰不到。
“这么耗死它”
水镜真人放下心,暗感这死去巫神空有身躯神通,反应还是拙劣了些。
“未必!”
陆安平此时切入蚩尤腋下,重重挑了一记,又疾速遁出,避开那呼呼而过的斧锋。
“前辈看的脚下”
阴煞不住涌出,浓郁而腥臭,却随着蚩尤呼吸而动,一波波汇入硕大身躯内。
千百处剑伤随即肉眼可见地结痂,凝成黑褐色凸起,坚硬如盔甲,轩辕剑再刺之下,明显费力许多。
不仅如此,原本三百丈的身躯再度膨胀七八分,囫囵看足有五六百丈,尸首分离的痕迹也愈发明显,却难以再伤。
“上古时蚩尤也只是高大些,怎会膨胀至此?”
水镜真人看得心惊肉跳,有无穷的阴煞怨气汇聚,这蚩尤几乎不死不灭
若它反应过来,只怕会任由轩辕剑刺,单论这一点,可比生前更难对付!
“只能收入山河社稷图了”
陆安平摇了摇头,从蚩尤阴影下远远遁开,便祭出另一件后天至宝。
在天蚕仙娘看来,刚才那一番惊险万分。
一旦近身,祖神高大的身躯反成劣势,轩辕剑数百记刺入,也令她恍惚刺痛。
只是不久,她便注意到源源不绝的阴煞所带来的效用,故而对轩辕剑光不再那么顾忌
自然,蚩尤本身神志也感应到了。
“哼!”
见陆安平两人逃开,蚩尤迟钝地起身,左右望了望,又提起巨斧。
它大步奔跑,将地面踏出连串的深坑后,再度步入半空。
当对轩辕剑本能的恐惧退却后,剩下的,只有无尽怒意。
嚓!
嚓!
夜幕电闪雷鸣,映着这数百丈高的巫神,云层后不知多少只眼在看?
“”
云中君皱着眉,感应着结界隐约的律动。
陆安平怎会不知云中君在上,然而无论天上如何,他是一定要斩蚩尤的。
嗤嗤!
伴随着鼓荡的风声,方圆千里草木尽数倒伏,阴煞也为之阻滞,那道寻常画幅大的山河社稷图突然现出。
下一瞬,璀璨的华光亮起,如同黑暗中的星辰,从中弥出的澎湃引力,令天蚕仙娘一瞬间断了心神联系。
“这是大乾皇帝的宝贝?”
她吃惊地望着,望着寄托这三苗希望的祖神停下、抵抗,最后不可抑制地被吸入。
“”
大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四散的阴煞,蔓延至丛林中隐约作响。
天上的雷电也同时停下,黑暗中传来部众的惊疑与啜泣。
“此物能将蚩尤炼化吗?”水镜真人担忧道。
天上云中君亦是同样想法,要知道,山河社稷图可是从天降下的——尽管那是正一祖师导致的意外。
“但可一试!”
陆安平运起始青变化图,飞速修复起自身炉鼎神魂。
山河社稷图也在他运转之下,开始漩涡似地旋转,内里世界生灭,化出几乎无穷无尽的阴煞。
此刻的山河社稷图重归原样,静静躺在红壤上,表面萦绕着隐约的黑气,正是陆安平在一点点炼化。
当初李盘借此吞噬正一祖师,足足耗费了三十年之久,如今陆安平飞仙之境、又有四道符图助阵,效率自然快上许多。
只是愈运转、愈觉难以自持,他瞥了眼天上,狡黠的云中君还未现身。
“前辈”
陆安平刚转向水镜,社稷图便开始簌簌抖动,好像沸腾的丹炉。
“不好!”
他忙四道符图俱运,才将这股反噬之力压下。
水镜真人忙退避开,然而限于道标之力,他不敢离符图太远。
簌簌!
簌簌!
山河社稷图九番起落,陆安平心境也同样浮沉,只是每一次起落后,他紧皱的眉头便舒缓几分。
蓦地,轩辕剑重重吟了声,声逾千里。
那一瞬间,山河社稷图竟应声而破,蚩尤遗蜕竟从中飞出,持双斧、笑声狰狞而惨淡。
即便是这么少许,那数百丈的身躯缩了何止百倍,只剩寻常壮汉大,给人的威赫也了许多。
没等天蚕仙娘露出喜色,她便听得一声清晰叱声。
那轩辕剑倏忽腾空疾刺、后抹、再横、再破
剑光如炮竹,令人眼花缭乱!
待尘埃落定,她才注意到剑上血光——并非祖神之血,而是少年金色的血迹。
“好,好,好!”
从地上站起的水镜真人惊愕半晌,赞叹道:“浴血破魔
只可惜那道山河社稷图了!”
蚩尤以巨斧斩破了山河社稷图,最终耗尽了绝大部分煞气,陆安平趁其虚弱,终于枭首。
陆安平又斩了无数剑才停下,轩辕剑发出悠长的吟啸。
脓血汩汩留着,所浇灌处寸草不生,他终于重重吐口气,才发现此地竟是苍莽山的位置。
“喂!”
他抬起头,突然冲天空道:“已斩了蚩尤,何必再躲躲藏藏?”
“谁贫道躲躲藏藏?”
刹那间,云中君飘然落下,身后跟着的银甲天兵开始清扫残留的痕迹。
“有惊无险”
那张冷峻高傲的面容露出几分悻悻神色,眼珠骨碌掠过水镜真人,冲陆安平道:
“道祖请你入三天!”
陆安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搀起水镜真人,声音冷淡: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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