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啪嗒！

    寒手里的锅铲掉在锅里。韩有福手里的野兔掉在地上。父女俩异口同声问，“你爸是啥？”

    立夏看了看突然出现的未来岳父,扫过一脸呆滞的韩老头,移向寒,见寒满脸震惊，立夏疑惑不解,“就是个市长啊。”

    “还就是个——”寒很想问，你知不知道建国初期的首都市长都是哪些人，“现在是市长还是以前是？”

    立夏：“当然是现在。”

    寒松了一口气，就：“市长很厉害的。”

    立夏皱了皱眉，道：“厉害吗？”

    “当然！”寒脱口道。

    首都市市长，正部级啊。往上一步是副国级,再往上可就是正国级了。韩有福的表情十分复杂,嘴巴动了动,犹豫好一会儿依然没忍住,“你以前咋都没？”

    立夏想娶寒的时候他家还没平反，他爸以前也不是市长,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实话，“帝都高官遍地走，我觉得市长还行，韩叔也没问，我就没。”顿了顿，道，“出来也怕韩叔嫌我故意显摆，所以……”

    韩有福张嘴想,那你也应当告诉我，“你爸真就同意你和寒结婚？”

    “我爸不同意也不会让我大哥过来。”立夏道，“我和寒结婚用的东西都买好了。”

    刘素芬也惊着了，回过神来听到这一句，忙问：“买的啥？”

    “暖瓶、瓷缸子之类的，还有我和寒的衣服，买的是成衣，不用票。”价格也很贵。这点立夏没讲，“我也看好了自行车，是永久牌的，等天凉快了就去县里骑回来。”完看向寒，等着寒夸他。

    寒见状，一时不知该什么好，干脆问，“你啥时候去买的？我咋都不知道。”

    “昨天。”立夏道。

    韩有福：“你昨天和你大哥出去，是去买东西？”

    立夏点头，想什么，看到锅里冒青烟，连忙：“快炒菜。”

    寒低头一看，连忙把豆角倒锅里。

    刺啦一声，一股浓烟升起，夹杂着呛红辣椒的味道，韩有福转身就往外跑，到外面连好几个喷嚏。

    同样被熏醒的韩老头隔着烟雾看一眼立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浑身无力地走到外面就冲韩有福招招手——屋里话。

    韩有福刚才太惊讶，就把他老爹给忘了，现在看到他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想到他老娘早先干的事，忍着笑，故作不解，“爹有事？”

    “有福啊，你立夏会不会……”往厨房方向看一眼，韩老头又看看挥着大蒲扇的老伴，“他是不是糊弄咱们呢？”

    大蒲扇使劲往腿上一拍，韩高氏厉声道：“他敢！”

    “他，真敢啊。”韩有福道，“娘，别瞪我，让爹跟你吧。”

    韩高氏：“啥？老头子。”

    韩老头砸吧一口旱烟，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把刚刚知道的事出来，然而，他还没完，韩高氏就成呆滞状。

    经历了民国、伪满洲国，见多了官员欺压百姓的事，韩高氏认为民不能与官斗。先前敢和村长和主任吵吵，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理，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官。这会儿听到立夏的爹是市长，一想到以后市长知道她污蔑立夏是流氓，韩高氏忍不住了个寒颤，慌忙抓住韩有福胳膊，“儿啊，你可得帮帮娘。”

    “别自己吓唬自己。”韩有福见她脸色煞白，觉得她很可怜，随即又觉得可怜也是她自找的，“要不是寒问起来，立夏都不会。”停顿一下，又，“立夏真想以权欺人，不可能连村长都瞒着。不然你赖上立夏的时候，村长也不会去找主任。”

    韩高氏一想，猛拍脑袋，“对，他咋不告诉村长？”

    “不想或者没想过吧。”韩有福道，“你也别到处嚷嚷。”

    韩高氏：“我又不傻，要是让别人知道立夏是市长的儿子，他们非得把立夏和寒的事搅黄了不可。”

    “是，不傻，也没见你有多聪明。”韩有福接道。

    韩高氏朝他胳膊上扇一巴掌。

    韩有福倒抽一口气，“娘，你干啥？”

    “咋了？”立夏连忙走出来问。

    韩高氏不自然地笑笑：“没事，没事。对了，立夏啊，跟寒，咱家的鸡又下蛋了，天气热，鸡蛋不能放太久，炒几个鸡蛋吧。”

    “你奶奶咋了？”韩高氏的声音不低，寒能听见，立夏进了厨房就直接问，“看起来怪怪的，还让你**蛋，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寒瞥他一眼，忍住摇头叹气的冲动，胡诌道，“大概是听我爹你真要买自行车高兴的吧。”

    “有可能。”韩高氏飞扬跋扈、抠门气是韩村出了名的，“不对，韩叔咱俩成亲那天，你奶奶会给你钱，她有这个钱为啥不自己买？”

    寒胡诌道：“她许的那笔钱其实是我爹娘攒下来的。”

    “难怪呢。”立夏不知韩有福和刘素芬身上没钱，不疑有他，“我有钱，回头你偷偷把钱还给你爹，咱不要你爹娘的钱。”

    寒：“拿着吧。以后逢年过节多给我爹娘寄几套衣服。指望奶奶？我爹一年也穿不上一件新衣服。”

    “你想得真周到。”立夏望着寒，越看越满意，“我就没想到。”

    寒盛菜的空档看他一眼，见他笑弯了眼，暗骂一句笨蛋，又莫名想笑，“男人不如女人心细，很正常的。”着，把菜盆放下，去拿四个鸡蛋，炒一碟青椒包鸡蛋。

    艾和虎回到家，看到桌子上的鸡蛋，齐声惊呼，“今天是啥日子？”

    “没啥。”韩有福抢先，“是你奶奶怕鸡蛋臭了，让你姐做几个。”

    艾很怀疑，“这不会是已经放臭了的鸡蛋吧？”

    “是，你别吃。”韩高氏没好气道。

    艾：“臭了也得吃。虎，多吃点啊。”夹一大块鸡蛋放虎碗里，随即又给寒夹一块，其次是韩有福和刘素芬，“姐夫，别客气啊。”

    “都被你夹完了，还咋和你客气？”寒瞪艾一眼，转向韩高氏，“奶奶，明天多做几个？”

    几人齐刷刷看向寒。韩有福和刘素芬十分惊讶。艾意外，她大姐学聪明了，懂得“蛇随棍上”了？韩高氏张嘴就想骂，一看到坐在寒身边的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咱家鸡多，一天下五六个蛋，想做就做，不用问我。”

    这下换立夏惊讶了，转向寒，今天太阳真从西边出来的？

    寒给他夹点豆角，“知道了，奶奶。”随即对立夏，“吃菜。”

    立夏看到寒收回去的筷子，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吃菜。”

    饭毕，艾和虎把碗筷放厨房里就往外跑，也没跑远，就跑到门外，趴在大门上往院里瞅。

    韩有福出来上厕所，就看到一双儿女鬼鬼祟祟的样子，“你俩干啥呢？站在这里不嫌热啊。”

    “爹，奶奶今天咋了？”艾指着自己的脑袋，“没病吧？”

    韩有福：“知道你姐夫买很多东西高兴的。”

    “原来如此。”艾啧一声，“我还以为她被太阳晒糊涂了呢。”

    一墙之隔，帮寒收拾碗筷的立夏也在问。寒胡诌道，“你若是跟我奶，你和你大哥买的那些东西都给她，她会比刚才还要高兴。”

    “不能都给她。”立夏道，“我买的多，算给村长一半，谢谢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寒挺意外他还想着村长，笑着：“应该的。不过你得藏起来，不然等咱们走了，我奶奶一定会找村长要回来，你给村长的那些东西是她孙女婿买的。”

    “你奶奶……”立夏一想到韩高氏撒泼的样子就头痛，“她这么横，都不怕被人吗？”

    寒笑道：“她六十多了，谁碰她一下，她往地上一躺讹上人家，就算不用人家花钱，天天来看望她也够烦的。”

    “讹？”立夏下意识往外看，什么都没有，才，“她还想讹人？”

    寒：“是呀。以前不就讹上你了。”

    “对对对。”立夏听村长过韩高氏连公社主任都不怕，“我回去就找村长大伯，提醒他一下。”

    寒：“现在回去？”

    “不急。”立夏指着盛脏水的桶，“你刷好锅，我帮你把这个倒掉再走。”

    “姐夫对大姐真好。”

    立夏的脸一下红了，扭头看去，艾和虎像门神似的趴在门框两边，“你们没出去玩？”

    “外面太热，我们又回来啦。”艾道，“姐夫，你今天下午还有别的事吗？”

    立夏：“有，割草喂牛。你有事？”

    “我姐聪明学得快，我会的我姐都会了，你教我姐初中知识吧。”艾着，眼珠转了转，“也顺便教教我和虎。”

    立夏：“好啊。等等，今年到秋你们就上中学了吧？”

    “是呀。”艾道，“我爹让我上初中，还和虎同班。”

    立夏下意识看寒，见寒面带微笑，并没有因艾的话不高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就对艾，“我割完草就来找你们。”

    “我帮姐夫割草。”村里的牛是知青在养，虽然有人帮立夏一起养，但这个天割草也够累的。艾道，“虎，去拿镰刀。”

    立夏连忙：“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让他们去吧。”寒道，“不去也不会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立夏转向寒，满眼希冀，“你去吗？”

    “我——”寒抬起头，“不”字卡在喉咙里，“我跟你过去，你那些朋友会不会笑我？”

    立夏：“他们不敢！”出来又觉得自己在吹牛，“敢调侃你，我就把大哥给我带来的书要回来。”

    “你大哥给你带的啥书？”寒上辈子的父母喜欢讲古，她对这个时期的事也就比较了解，据恢复高考的消息刚一公布，书店就被堵得水泄不通。后来有关单位专门出一册《数理化自学丛书》，新华书店门口更是排起长龙，有些甚至全家老齐上阵，在书店门口起地铺，可以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立夏：“我的高中课本。”

    “那姐夫岂不是百分之一百能考上大学？”艾忙问。

    虎：“肯定的啊。你没听姐夫，别人都找他借书，明别人没书，只有姐夫有。姐夫要考不上，全天下的人都考不上。”

    “对。”立夏着，突然想到上辈子自己落榜了，顿时觉得心虚，偷偷瞟一眼寒，见寒正拿盆把刷干净的碗盖上，松一口气，“这桶脏水是倒粪池里吧？”

    寒：“冲厕所。”

    “哦，好。”立夏拎着水出去，艾和虎去找镰刀和背篓。立夏回来，四人就去知青点。

    四人到立夏的住处，屋里空无一人，不做他想，肯定是嫌屋里热，出去乘凉了。这倒省得立夏解释，便直接带寒去看他买的东西。

    艾看到正红色新娘服，拿起来就搁寒身上比划，“姐，快穿上试试。”

    “试啥？”寒揪住她的耳朵，“把衣服放下，这是冬天穿的，现在穿能热死我。”

    虎伸手去夺，“大姐得对，你别乱拿，都被你碰脏了。”

    “我的手一点也不脏。”村里孩子皮实，一会儿上树掏鸟，一会儿下河摸鱼，身上没一处干净的。而比男孩子还皮的艾自然也不例外，寒把艾的头发剪掉之后，就告诉她要勤洗手勤洗澡勤洗头勤换衣。艾嫌寒烦，找她爹娘抱怨，韩有福也觉得艾太皮，就向着寒话。艾没法，只能听寒的。一个多月过去，艾已养成手上脏了立刻去洗，“你看看，大姐，干净吧？”

    寒看一眼她的手，笑着：“干净。夏同志，把这些收起来吧。”

    “好的。”立夏把买的东西放在外面，就是找机会给寒看看，见寒挺高兴，立夏咧嘴笑笑，拿起衣服就往柜子里放，忽然整个人僵住，“寒，我，我给你买的东西还在你家锅台上。”

    寒：“给我买的？”经他一，寒想起来了，“我以为是你的东西，怕掉在地上摔坏了，就拿了放橱柜上，算吃过饭给你，饭后一忙给忙了。现在去拿？”

    “不用。”立夏松了一口气，“被你收起来就好了。”

    艾好奇，“啥东西啊？”

    “跟你没关系。”立夏道。

    艾噎了一下，“我不帮你割草了。”

    “姐夫巴不得你不去。”虎道。

    正想反击艾的立夏噎住了。

    艾不懂，“为啥？我帮他还不好？”

    “姐夫只想和大姐一起去。”虎道。

    话音刚落，立夏的脸一下红了，虚张声势，“别胡。”着，看向寒，“我没有。”

    寒忍着笑：“我信你。”

    “听见了吧。”艾白一眼虎，“姐夫，不你给我姐买的啥？”

    立夏不自在地舔了舔嘴角，“回头你看见就知道了。”没容艾开口，就，“再不去割草天就黑了。”

    “对，你还得给大姐补课。”着，艾就往外走，“快点，快点。”冲虎招手。

    虎看一眼立夏和寒，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跟上艾。

    在立夏白天割草喂牛，晚上给寒补习的时候，时间悄无声息地到了九月份。镇上的初中不用考，报名就能上，韩高氏得知韩有福想让艾上初中，什么也不同意。

    韩有福就对韩高氏，立夏要供艾和虎上高中上大学。韩高氏和韩老头松口了。姐弟俩就每天早上去，晚上回家住。

    村里和艾大差不多的女孩，只有她上中学，寒又和艾，考上中专就能吃商品粮，艾干劲十足，每天天不亮就把虎嚎起来看书。

    虎没她高，不过她，韩高氏虽然偏疼虎，也希望虎有出息，以至于全家没一个帮虎的，虎只能一忍再忍。

    虎忍习惯了，也到了十月中旬。立夏收到一封信，信中他爸告诉他，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就会对外公布恢复高考。

    夏明仁来探望立夏的时候和知青点的知青们，今年能恢复高考。眼瞅着快到年底，上面还没动静，部分知青有些泄气，看书也不如以往积极。有些人却没放弃，得知立夏收到他爸的信，没容立夏看完就把信夺走，看到“十月”和“高考”四个字就高兴的跳起来，随即就去屋里看书，饭也不吃，活也不干了。

    村长听村里人，知青没去喂牛，在学代课的知青也没去上课，便到知青点找人，到屋里就看到一群男女趴在炕上看书写字。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村长好奇，问清缘由，就去村社开喇叭，让每家出一个代表立刻到村社开会。

    寒当时正在扫鸡圈，见她爹扔下粪筐就往外跑，便问：“出啥事了？”

    “村长这么着急，应该是出大事了。”刘素芬接道，“我和你爹一起过去看看。”

    寒见状，“我也去。”

    走到半路上寒遇到几个女知青，下意识找立夏。女知青见韩高氏和韩老头不在，笑眯眯跟寒招呼，随即就冲前面大声喊，“夏立夏，等等我们。”

    立夏回头道：“你们就不能走快——寒，你咋来了？”着，就往回跑。到寒面前就问，“你咋跟她们在一块？”

    “在一块咋了？”韩有福冷不丁开口。

    立夏猛地扭头，惊讶道，“咦，韩叔啥时候来的？婶子也来了，你们也去开会？”

    作者有话要：韩有福：多新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