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闻仲

    闻仲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蓬莱岛上跟着金灵生活了。

    蓬莱岛是世外仙岛, 被一层厚厚的浓雾包裹着, 以五行八卦布阵, 外界的人是找不到蓬莱岛的。

    不仅外界的人找不到，外界的仙, 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所以这么多年，蓬莱岛一直是传中的仙岛，能登上蓬莱岛的凡人, 寥寥无几。

    闻仲是第一个登上蓬莱岛的凡人。

    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凡人。

    毕竟拜入截教门下的, 大多是奇珍异兽, 顽石成胎，满门上下, 正儿八经的凡人, 就闻仲一个。

    因岛上都不是人, 故而作为唯一的一个凡人, 闻仲也曾被当做异类狠狠地排斥过。

    那是一个午后，淡薄的金乌之光透过层层云雾, 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细碎的阳光。

    无论是什么物种, 幼年的时候, 总是活泼爱动的，闻仲也不例外。

    那日练完武后，闻仲便跟金灵道：“师父, 徒儿想出去走走。”

    他跟着金灵好几年了，出门的次数只手可数, 在一方院子里面呆的久了，难免会烦腻，他有些好奇外面的世界。

    他在院子里练功的时候，时常会听到外面传来的鹤鸣龙啸，以及剑气划破长空的铮鸣声，那些声音，让他很是向往。

    可金灵总是不让他出去，又不原因，他的武功已经很高了，来串门的师伯师叔们，都他很有天赋，是千年难遇的奇才。

    他以为金灵又会拒绝，但这一次，金灵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想出去，那便出去罢。”

    “玩够了，早些回来。”

    金灵是一个脸上不怎么有表情的人，他年龄也太，看不出金灵的心情如何，只知道金灵愿意让他出门了，便欢呼雀跃地了一声：“师父真好。”

    完便一路跑出了门，连后面金灵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外面的世界果然与他想象中的一般精彩，七彩的华光加持下，仙鹤成群结队飞过，许多他叫不出来名字的奇珍异兽从在他身边奔跑而过，而后又倒了回来，亮亮的眼睛上下量着他，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嘴巴一咧：“凡人？”

    异兽的动作让闻仲不爽得很，厌恶地挥挥手，不耐烦道：“走开。”

    “哟，脾气还挺烈。”

    那兽变成了人形，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童，伸手戳了戳他，趾高气扬道：“你这个弱凡人，居然敢这么对我话？”

    后来的结果显而易见，该异兽被闻仲暴了一顿。

    出了这么一件事，闻仲也就没了继续玩耍的心情，垂头丧气地回了院子。

    那时候的他年龄太，情绪伪装尚且不到家，刚回到院子，在花荫下坐下，便听到金灵清清冷冷的声音：“谁欺负你了？”

    闻仲摇摇头，道没有。

    金灵便没再问。

    到了晚上，想起白天的事情，闻仲总也睡不着觉，他觉得他自己挺正常的，可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异类，他年龄虽，可赤.裸裸的瞧不起，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别人这么看，那么师父呢？

    师父是不是也和别人想的一样，觉得他是个异类？所以才总不让他出门？

    这样一想，闻仲心里更难受了。

    次日清，练武的时候，闻仲眼下的乌青格外的明显，金灵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有心事？”

    闻仲低垂着脑袋，抿着唇，没有话，然后就听到，金灵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昨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你和他们确实不一样。”

    闻仲身体一僵，猛然抬起头，金灵神色淡淡的，像是在着再平常不过的话一般：“你是人，他们不是。”

    “他们或百年，或千年，才能修成人身，纵然修成人身，也会被凡人排斥。所以，他们都聚在蓬莱岛。”

    恍惚间，的闻仲明白了一件事，蓬莱岛，是属于他们的，而他，在这里，是个异类。

    “那师父要送徒儿走吗？”

    闻仲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难受极了。

    金灵看看他：“仲儿想走吗？”

    闻仲肩膀绷得笔直，想不想走，可一想到金灵也把他当成异类，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硬邦邦地：“想走。”

    他不想被人当做异类，他不喜欢他们好奇又轻蔑的目光，他也不喜欢永远都呆在一方院里。

    金灵怔了怔，停了一会儿，道：“明日清，我去送你。”

    闻仲好，然后背过身，一边咽着泪，一边去练武。

    他以为师父会阻止他，会留他，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师父竟然这般容易答应让他走。

    闻仲越想越心酸，大概在师父也是不喜欢他的吧，毕竟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奇珍异兽。

    晚上闻仲一.夜未睡，眼下的乌青更明显了，一大早，来到金灵门前，站在那等着金灵。

    金灵开门，牵着他的手。

    云端之上，谁也没有话。

    清风拂面而过，金灵的衣袖轻轻地扫过闻仲的脸颊，闻仲悄悄抬起头，看着金灵的表情。

    可金灵那张脸，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闻仲又低下了头。

    云雾下面，他看到热闹的人群，那些人和他一样，有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不是蓬莱岛上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生物。

    那些便是人了，和他同一个物种，只是他之前没有见过，陌生的很，下意识地，闻仲的手握了一下金灵的手指。

    感觉到他的手指紧了紧，金灵停了下来，半蹲在他面前。

    这个角度，闻仲终于看清楚了金灵的眼睛。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是浸了水的星光，璀璨又好看。

    那双好看的眸子这般看着他，好像带了一分不舍，道：“你真的要走？”

    她眸光微暗，顿了顿，继续道：“我是第一次教徒弟，没什么经验，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

    闻仲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两夜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可作为男子汉的骄傲，又让他不愿意跟金灵软话。

    金灵曾教过他，男子汉，是要顶天立地的，气吞山河的，不能扭捏于方寸之中，儿女情长，那样只会瞧不起。

    闻仲的脸依旧臭臭的，问：“师父会想徒儿吗？”

    “会。”

    金乌从云端探出了头，耀眼的光芒铺满了世间的每一个地方。

    闻仲的手勾了勾金灵的手指，道：“师父现在是舍不得徒儿吗？”

    金灵摸了摸闻仲的头，道：“你太，我不放心你。”

    金灵的手指很软，但没有人的体温，略有些凉。

    闻仲不自然地侧了侧脸，避开了金灵的手指，道：“既然师父舍不得徒儿，那徒儿便勉为其难留下了吧。”

    他不喜欢金灵摸他的头，这样弄得好像他是孩子一般。

    金灵眉头微蹙，道：“其实，你不用勉强的。”

    闻仲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甩开金灵的手，退了一步，问：“师父讨厌徒儿？”

    金灵摇头：“不是。”

    “那师父为什么要赶徒儿走？”

    金灵奇怪道：“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吗？”

    闻仲哼了一声，不再与金灵话，驾了云，往蓬莱岛的方向飞去。

    飞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金灵的气息，便偷偷用天眼往后面看了一眼，发觉金灵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他眼角漫上了一丝笑，嘴角一点一点翘了起来。

    其实他才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呢，他在意的一直是师父的看法。

    只要师父不嫌弃他，旁人嫌弃他，又能算什么呢？

    再了，他可以到那人不敢再嫌弃他。

    时间悄悄从指缝中溜走，转眼便过了十年。

    闻仲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他，已经比金灵高出一点了，再不需要抬着头仰望着金灵了。

    闻仲很喜欢这种感觉。

    十年长不长，短不短，但也能改变很多东西。

    比如，闻仲遍了截教的三代弟子，强硬的拳头下，三代弟子以他马首是瞻，再没有人敢拿凡人事。

    地位升高以后，想要问个什么消息，也就变得极其容易了。

    只需他开口，便有大把的妖往他身边凑，把自己听来的事情竹篓倒豆子一般给他听。

    其中便包含了，与金灵有些渊源的元始天尊。

    少年的闻仲已经懂得了如何隐藏自己的脾气，听完那些话，也只是眸色深了深，其他并无异常，待回到金灵的院子时，看到金灵正躺在花荫下闭目养神。

    蓬莱岛上终年如春，繁花似锦，常开不败。

    偶有调皮的花枝从树枝上垂落下来，丝丝缕缕，将金灵的身影半遮半掩。

    金灵散了发，泼墨一般披在一旁，越发把她的脸衬得如玉一般洁白无瑕。

    蓦然间，闻仲便想起了某个妖无比艳羡地与他过的话：“您的师父，可是三教第一美人啊。”

    闻仲当时随口接了一句：“恩，美。”

    然后心里却想，有这般美吗？

    论温柔风情不如云霄师叔，论活泼可爱不如龟灵师叔，论细腻体贴更是不如无当师叔，整日里冷冰冰的，话也不多，没甚趣味，怎么就成了三教第一美人了？

    三教第一美人，应该是妩媚风情的，又体贴温柔可爱的，怎么看，怎么跟金灵不搭边。

    金灵慢慢坐起身，微微侧脸，只露着巧精致的下巴，淡淡道：“回来了。”

    极致的白与墨玉一般的黑的冲击下，闻仲突然明白，有一种人，她不需要有什么妩媚风.流，也不需要温柔体贴，更不需要讨人喜欢，她随随意意往那一坐，便是一处风景。

    美到这种程度，有没有内涵脾气已经不重要了。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竟然这般美呢？

    是因为相处太久，已经习惯了？

    闻仲看着金灵纤瘦的背影，莫名的，觉得喉咙有些干。

    想起与金灵牵连甚广的元始天尊，闻仲又觉得心里有些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闻仲在金灵对面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金灵，漫不经心地往她脸上扫了一眼，问道：“徒儿今日在外面听了些话，有些疑惑，想问师父。”

    金灵脸上没甚表情，抿了一口谁，道：“何话？”

    闻仲试探道：“听闻师父与麒麟崖的那位圣人，中间有些不愉快？”

    他一边，一边用余光量着金灵。

    金灵眼底有一瞬的迷茫，而后又恢复往日的淡漠，慢慢道：“倒也不是不愉快。”

    “不过是师伯只收人做徒弟，而我不是罢了。”

    她这句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在着旁人的事情一般，若真与元始天尊有些渊源，她的心绪，是做不到这般平静的。

    闻仲饮茶的动作一顿，偏过头看着她，道：“只是这样？”

    金灵点头，有些疑惑：“你很好奇？”

    闻仲放下茶杯，漫不经心道：“没有。”

    师父从来不会骗他，师父没有，那便是没有。

    莫名的，闻仲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隐隐有些开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夜里有凉风拂面，金灵的发便趁着风，轻轻柔柔地扫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与清香。

    金灵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时间到了，便起身回房休息。

    她回屋之后，空气里的清香好像淡了些，闻仲觉得没意思的很，便也回了屋。

    晚间，闻仲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金灵。

    月色如水一般倾泻而下，金灵的长发如上好的绸缎一般，略有些苍白的脸如白玉一般精致，她微微一笑，刹那间，天地之间都失去了颜色。

    她对他道：“仲儿。”

    闻仲的梦一下子便醒了。

    而后再也没有睡着。

    截教虽是一直被阐教人教嫌弃，不是玄门正宗，但在尊师重道这个事情上，每个截教弟子做的还都挺不错的，不比阐教人教差多少。

    梦里的事情像是揭开了他心里的某种秘密，闻仲一动不动睁眼到天明。

    闻仲一向是个极为勤奋的人，不等金灵起来，他就早早地把自己收拾好，在院内练功了。

    今日一反常态，到这个点还没有起来，让金灵多少有些意外。

    扣了扣他的门，金灵道：“仲儿？”

    闻仲身体猛然一震，金灵鼻翼动了动：“你没事吧？”

    闻仲深呼吸一口气，声音低哑：“没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希望梦里的事情成真的，金灵眼底温柔有情的样子，真的很美。

    开了门，对上的是金灵那双无欲无求的清冷眸子。

    闻仲晃了一下神。

    自他记事起，金灵一直都是这样的，没甚表情，没甚心情，也不怎么爱话，除了在教授他的时候几句外，剩下的话只手可数。

    不知怎地，闻仲想起了梦里的金灵。

    梦里的金灵是笑了的，极美，可他面前的金灵，是冷淡的。

    闻仲不自然地侧了侧脸，避开了她没有温度的目光，道：“师父早。”

    金灵颔首，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晃着闻仲的眼睛。

    闻仲有一瞬的失神，眸光闪了闪。

    龟灵圣母尚武，例常来找闻仲切磋，练武场上，闻仲失误频频。

    练武场旁，无当圣母笑了笑，侧脸对金灵道：“师姐，你这个徒弟，好像有什么心事呢。”

    金灵道：“心事？”

    无当状似无意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也长大了。”

    金灵的眉头一点点蹙了起来，眯眼看着练武上的闻仲，好像确实长大了，现在比她还要高一点，脾气也比时候更古怪了。

    时候她尚且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而他长大之后，心思越发让人难以捉摸。

    前几日她给他寻了个雌雄双鞭，他嫌不好看，她便送了旁人，他知道后，气得几日都没有理她，又跑去找了她送的那个人，把雌雄双鞭要了回来。

    闻仲的走神，让龟灵极为不开心，龟灵收了法宝，不满嘟囔着：“不来了，你一点也不用心。”

    闻仲下了场，金灵递给他一杯茶。

    茶杯是青玉质地的，那握着茶杯的手指，纤细又白嫩，微微抬眼，便能瞧见那如瀑光滑的长发。

    就如梦里的一般。

    空气开始变得燥热起来，闻仲接了茶，一饮而尽。

    漫不经心往金灵身上扫上一眼，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青色衣裳，如雨后初晴的那一抹清透的青蓝，偏她又白的很，青白相间，莫名的诱人。

    闻仲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地又走回场上。

    空中响起惊雷，龟灵圣母拉长了脸：“你怎么又回来了？”

    闻仲畅快淋漓地与龟灵了一场。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太闲了，所以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消耗完体力之后，就不会想梦里的内容了。

    哪曾想，到了夜里，金灵又出现了。

    金灵站在他们时常在的花荫下，秋水似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声音不复往常的清冷，带着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仲儿。”

    闻仲的梦再也没有醒来。

    截教弟子虽然都尊师重道，但若是认定了的事情，哪怕把天捅了个窟窿，也会不顾一切去做。

    闻仲耐着性子问赵公明要了许多人间的话本。

    赵公明经常去人间，喜欢搜集人间的才子佳人故事，这些话本，在截教弟子们很受欢迎。

    闻仲以前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他觉得男人就该开创一番基业，青史留名，造福后世，扭捏于情爱算什么？

    而如今，为了这些话本，他竟然答应了帮助赵公明去追求石矶师叔，当真是色令智昏。

    关于赵公明喜欢石矶的事情，闻仲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

    截教弟子女仙虽多，但多是泼辣强势的，石矶不同，她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着的百花，柔弱又可怜，无论哪个男仙见了她，都觉得对女仙又有了期望。

    毕竟截教的女仙太过彪悍，一般都是把男仙按在地上的，石矶的温柔，很是满足了男仙们的自尊心。

    赵公明也没能例外。

    他喜欢石矶很久了，闻仲的时候就发现了。

    别看赵公明平时胆子挺大的，但遇到石矶时，比石矶还要害羞面瘫，远远地上一句话，都能结结巴巴的，故而万年过去了，赵公明还跟石矶保持着纯洁的师兄妹关系。

    对于赵公明求助，闻仲给了他一个建议：不要怂，就是上，一次结巴，两次结巴，不代表以后还是结巴。

    赵公明听了闻仲的话，把珍藏数年的话本一股脑地给了闻仲，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石矶了。

    闻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颇为复杂。

    略微感叹一下，就当全了师叔情。

    闻仲翻开竹简，一日之内便将那些话本看完了，看完之后，心里有了计较。

    同时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赵公明一把：白瞎珍藏这么多的书！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有琢磨出追求妹子的正确方式。

    次日清，不等金灵醒来，闻仲便去摘了许多鲜花，笨手笨脚把花编成花环模样，待金灵起来后，漫不经心给金灵戴在发间。

    金灵微微抬眉，闻仲道：“师父好看。”

    金灵眼底略有些迷茫之色，下意识道：“仲儿也好看。”

    闻仲眸色闪了闪，道：“师父喜欢什么？”

    “花？首饰？好看的衣服？”

    可惜金灵偏偏在这方面实在迟钝的可以，她垂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慢慢道：“都不喜欢。”

    闻仲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但又一想，书里面了，对喜欢的女子时，不能发脾气，师父老师他的脾气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他以后要把脾气改了，不能给师父这种感觉。

    闻仲笑了笑，道：“没事，以后的日子很长，师父总会有喜欢的东西的。”

    师父是仙，他也是仙，他们的寿命很长很长，有太多的时间去培养感情，从师徒走向道侣了，左右他才十五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闻仲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没过几日，便是三教的大教会了。

    教会是由三教掌教牵头，有头有脸的三教弟子都要参加，闻仲作为截教三教弟子最为出色的存在，自然也要参加。

    大教会上，闻仲见到了元始天尊。

    那个传中，与金灵有些渊源的圣人。

    圣人的心思难以捉摸，元始天尊更是以喜怒不形于色而著名的存在，闻仲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对金灵有什么。

    只是在与金灵相伴踏入大殿的那一瞬，闻仲感觉到，一道视线自上方而来，凌厉中带着几分审视味道，闻仲抬头，那让人脊背发寒的视线消失了，只有元始天尊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的景象。

    闻仲眼睛虚眯着，量了一眼元始天尊，挽上了金灵的胳膊，金灵侧过脸，闻仲恢复了笑脸，对她展颜一笑，道：“师父，走吧。”

    金灵只以为闻仲第一次参加这种教会，有些紧张，故而颇为依赖她的缘故，所以也不曾多想，点点头，带着他往殿里走。

    闻仲一边挽着她的胳膊往殿里走，一边用余光量着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只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双眼闭着，似乎已经入定。

    男人对男人的敌意总是格外的敏.感，闻仲觉得，刚才的那道凌厉的目光，就是元始天尊的。

    踏入大殿入座后，闻仲勾了勾唇角，他把身子往金灵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余光瞧着元始天尊，对金灵道：“师父，你徒儿以后会不会证道成圣？”

    这话的天真的很，金灵眼底的冷色淡了几分，轻声道：“会的。”

    远处的元始天尊眉头微动，闻仲笑了笑，继续道：“师父，你真好，徒儿证道成圣后，便能永远陪着你了。”

    金灵眼底的冷意彻底散去，有了极淡极淡的笑意。

    蒲团上，元始天尊如剑刃一般锋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冷声道：“肃容。”

    闻仲轻哼了一声。

    装，继续装，喜欢这种东西，最是掩饰不住了，他能感觉得到，师父对元始天尊并无半分情谊，而至于元始天尊对师父，那是因为师父太过漂亮耀眼，元始天尊才会把持不住。

    闻仲在心里狠狠鄙视元始天尊一番，虚眯着眼，听三清念经似的讲着经义。

    他觉得教会没有意义的很，单与元始天尊同呼吸一方的空气，他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有办法，男人的敌意，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他不喜欢元始天尊，更不喜欢元始天尊状似无意地扫过师父的视线。

    师父只能是他的，别人多看一眼也不行。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闻仲便对金灵道：“师父，咱回去吧。”

    金灵看了看他，道：“你不喜欢呆在这？”

    闻仲点点头，别别扭扭道：“没甚意思，还不如回蓬莱岛跟龟灵师叔切磋呢。”

    金灵在这种事情一向顺着他的意思，故而没有太多犹豫，更何况，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于是便道：“我与师父一声。”

    闻仲道：“别，”

    金灵微微蹙眉，道：“怎么？”

    闻仲道：“师祖如今在与两位圣人讨论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扰的好。”

    通天教主如今与元始天尊呆在一起，师父现在过去，肯定要撞上元始天尊，他才不想看到这种结果呢。

    他要把师父保护的好好的，一眼都不能给元始天尊瞧。

    闻仲笑了笑，道：“不若我们给师祖传密音吧。”

    这样一来，元始天尊就看不到师父了。

    金灵没有多心，给通天教主传了密音。

    通天教主性情洒脱不羁，对于门下弟子不愿意参加的大教会的事情，满口应下，并随口吐槽了一句，他其实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闻仲便这般让元始天尊无法接触到金灵。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闻仲并没有着急向金灵表白心迹，在他看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相处，金灵可以一点一点感受他的喜欢与心动，而后慢慢地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少年，金灵又收了一个婴孩，闻仲开始学着笨手笨脚去照顾他。

    偶尔手忙脚乱的时候，闻仲便会问金灵：“师父以前也会这样吗？”

    “会。”

    金灵到：“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我没甚经验，总是把你照顾的一团糟。”

    “好在你现在终于长大了。”

    闻仲低头笑了笑，道：“是啊，我终于长大了。”

    余光扫了一眼烛火下，金灵的面容，闻仲怀抱着婴孩，突然就有一种三口之家的感觉。

    书里面的天伦之乐，大抵就是如此吧。

    给婴儿起名字的时候，金灵道：“就叫他余元吧。”

    “元”字让闻仲微微一怔，抬头看着金灵。

    这么多年了，他想了很多办法去听金灵与元始天尊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结果总是让他大失所望。

    金灵在麒麟崖的那段日子就像一个谜，雾里看花，他总也不知道她曾经经历了什么。

    后来他的动作惊动了多宝，多宝把他叫去，语重心长对他道：“你若是想让你师父好过一些，就别再追寻当年之事。”

    闻仲肩膀绷得笔直，慢慢地：“好。”

    多宝的话，无疑是从侧面承认了金灵和元始天尊之间，确实发生过什么。

    麒麟崖的那段时光，是她不愿想起的痛彻心扉，元始天尊，是负了她的。

    闻仲从多宝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腿像是被灌满了铅一般，他想冲上麒麟崖，去质问元始天尊，她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凭什么？！

    闻仲下了海，冰凉的海水让他慢慢平静下来，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这么宝贝的一个人，捧在掌心的人，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夜风送来了淡淡的花的清香，闻仲问金灵：“余元二字，可有什么含义？”

    话刚出口，闻仲便后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师父的回答，若师父，是为了几年一个人，那他大概会疯。

    好在师父的是，没什么含义，不过随意间想起的。

    闻仲笑了起来，他非常喜欢这个回答。

    夜风突然变得冷冽，金灵站起了身，目光看向院外的位置，声音不复刚才的柔和：“师伯？”

    闻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元始天尊一身鸦青色的衣裳，负手而立，神色淡淡，声音威严，道：“新收的徒弟？”

    “不错。”

    面对元始天尊时，金灵的态度谈不上亲热，反而有种戒备的疏离感，闻仲很是受用，身体往金灵处靠了靠，手虚环着她的肩，对元始天尊一笑，道：“圣人何时来的？”

    元始天尊眼睛微眯，冷哼一声，身影消失在夜空。

    牙牙学语的余元吃着手指，口齿不清道：“他是谁呀？”

    闻仲俯身把余元抱起来，轻蔑一笑，道：“陌生人。”

    自此之后，元始天尊再也没有来过了。

    随着余元的长大，金灵终于慢慢明白了闻仲的心。

    月色正好，花海成阵，金灵站在一片繁花中，一向清冷的面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看着他，轻声道：“仲儿，我...”

    闻仲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师父不用现在回答我。”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根本不用急在这一时。

    当时年少，意气风发地觉着，只要他去努力，他想要的东西，总会有得到的一天，却不知，命运的大网，早已悄然张开，在你尚来不及防备的时候，把你绞得粉身碎骨。

    一切来得那么狗血，却又那么突然。

    圣人之下，都是要历劫的，历劫成功后，会虚弱一段时间，金灵也不例外。

    天雷一道一道落下，闻仲心疼得不行，却什么也做不了，纵然冲到她的身边，却也无法做些什么。

    天雷是分人的，只会落在应劫之人的身上，所以闻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原本苍白的脸更白了一分。

    天雷之后，闻仲想去照顾她。

    可自从金灵觉察到他的心意后，便不愿太与他太过亲密了，对于他的照顾，更是有些抗拒，并不想让他来照顾她。

    那段时间，金灵住进了无当的院子，由无当照顾着起居。

    无当是个心思极其缜密之人，得知金灵对他无意后，便不怎么给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闻仲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让余元把无当支走了，他来到了金灵住着的院子前。

    闻仲推门而入，屋里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后面的事发生的突然而又恰到好处，无当觉察不对劲，匆匆赶回院子，看到了屋里的闻仲与金灵。

    无当呼吸一滞，连忙让他出去。

    院外活泼话多的龟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屋子，很快龟灵又从屋里出来，柳眉倒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彻底坐实了闻仲求爱不成，欺师灭祖的罪名。

    截教弟子都道他喜欢金灵喜欢的发了狂，被金灵拒绝之后，趁金灵应劫之后的虚弱，报复金灵。

    闻仲跪在台阶上，眸色深了几深，道：“师父，你信我不信？”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闻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慢慢站起身，手指虚握，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他掌心。

    “五十年相伴，对你来讲，不过弹指一挥间，对我而言，却是全部。”

    他反握着匕首，刺入胸膛，剜除金灵曾经给他的，那一滴心头血。

    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台阶上，闻仲步履蹒跚，冷冷道：“金灵道友，就此别过。”

    “闻仲以命起誓，死生不入蓬莱岛！”

    时隔多年后，闻仲依旧能清楚地记起，那时的天空是灰暗的蓝，雾蒙蒙的，让人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耳畔响起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又做恶梦了？”

    闻仲眉头皱了皱，披衣起来，不悦道：“谁允许你来我的寝殿了？”

    九尾狐眸光流转，道：“我想来便来了，哪里需要谁的允许？”

    闻仲束好冠，大步走出寝殿，九尾狐跟在他的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有些急。

    闻仲突然停下，背上便撞上了一片柔软。

    九尾狐诧异道：“怎么不走了？”

    闻仲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冷着脸，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会和你双修的。”

    “哎，”

    九尾狐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双修一次，又不会掉块肉。”

    闻仲冷冷地断她：“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你。”

    闻仲：“...”

    跟她解释不通，闻仲便不再浪费口舌，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天庭初建，很多事情都不完善，众神又是被临时拉来凑数的居多，无当没有办法，便让他多操点心，毕竟与旁的神仙相比，他好歹有着当官几十年的经验。

    昏天暗地忙完之后，发现九尾狐仍跟在他后面，不免拉长了脸，道：“你到底想怎样？”

    九尾狐眨了眨眼，笑得纯良而认真：“想睡你啊。”

    闻仲：“...”

    作者有话要：

    九尾狐：我们保持纯洁的肉体关系不就很好吗！

    三清的番外是以前写好的

    明天是凭实力单身的元始！

    杨戬和金灵的番外我还在琢磨

    毕竟我是个想要飙车上高速的人，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