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正殿内西域诸国使臣云集。楼兰老国王还未曾现身,因?此身着各式不同风格华服的使臣正推杯换盏,宴前叙。
殿外成列的侍者守着那些使臣携带的贺礼候在廊上,一列又一列美貌的盛装侍女从殿外托着美味珍馐步入殿中。
殿内壁炉里的炉火烧得噼啪作响,将偌大的殿内都烘得暖意袭人。觥筹交错之间火光摇曳,还有醇厚的熏香气息。
燕檀随着元孟落座在下首,她的视线停在四面墙壁的棕色挂毯上。
那些挂毯上绣着许多颇具异域风情的纹样,未曾待她辨出那些纹样究竟都是什么,便被一旁前来拜贺的使臣打断了思绪。
“想必您就是楼兰尊贵的元孟殿下。”那长着卷曲浓密胡子的使臣脱下帽子向元孟和燕檀行礼,“我是高昌国国王的兄长阚首归,此次特来代替我国国王陛下敬祝楼兰国陛下与元孟殿下身体康健、福祚绵长。”
元孟亦向他回礼。寒暄片刻,阚首归将视线转到燕檀身上,热情笑道:“我在高昌国久闻殿下大名,倒是未曾听过殿下身边有位如此貌美的中原姑娘。”
他当然不会对元孟身边的女人有什?么好奇,而是见燕檀是中原面孔,想要探听楼兰与中原三国的往来动向。
毕竟在这样的场合,若非是正妃,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元孟身边。而能够做王储正妃的中原女子,大多是联姻而来。
但西域诸国只听闻元孟将要迎娶匈奴公主的传言,并未料到今日跟随在元孟身边的会是一位中原少女。
难道楼兰不再与匈奴结盟,而是转向了中原?
殿内有相同疑惑的使臣不在少数,自燕檀踏入正殿内,便能感受到其余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高昌与楼兰相邻,一向还算和睦,阚首归不过是使臣中较为大胆之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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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方才一直在出神琢磨,为何元孟要对自己吐出那番惊人之语。
莫他是楼兰王储,他想娶一名?赵国的公主,不过是再向她父皇提上一提便能如愿;单论她现在落入他的?中,他若是想娶她,也不必顾及她的意愿。
如此一来,燕檀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她察觉到元孟曾与匈
奴合谋杀害使团的事?情已被元孟知晓了,他想要温言诱哄她站在他这一边,以防她对赵国吐露实情,阻碍他与赵国结盟。
即便平日里经常装作没有头脑的怀春少女,也不代表她可以在这种事?情上任元孟拿捏。
燕檀暗暗攥了攥拳头,默默环视四周,在正殿的人群中四处寻找安归的身影。
她听到元孟对阚首归笑:“来我与枕枕之间也算是饱经波折,这才云开月明。待到我与枕枕大婚之日,定邀西域诸国王侯一同宴乐,到时首归可要记得赏面前来。”
“当真波折。”
一道清朗戏谑的人声插了进来,燕檀回头看去,只见安归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与元孟身后,正背负双?,微微笑道:“想必这波折之中,也包含那位匈奴来的毗伽公主吧。”
元孟面色一沉。阚首归却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安归,又看了看元孟。
安归仿若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继续道:“我都预备好喝王兄与毗伽的喜酒了,今日才知道王兄准备另娶他人。哦,还是,王兄准备先?娶毗伽,再娶这位中原姑娘?”
元孟神色有一瞬的阴冷,随即又如往日般温柔斯文道:“安归莫要胡闹,让人看了笑话。枕枕是你未来的王嫂,你?如此针对于她,也会令她寒心。”
似乎是被元孟的话所刺痛,金发青年眯了眯眼睛,那双碧色的眼眸中略过一丝深沉,他似乎是反问一般轻声重复道:“王嫂?”
而元孟未曾听到他这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连忙向阚首归行礼道:“王弟年纪尚,难免顽劣,见笑了。”
他话音才落,殿内原本喧闹的人声霎时安静下来。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侍女从侧殿搀扶着走进殿来,坐于上首。元孟和安归神色皆是一变,同诸国使臣一道向国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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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还从未见过这么沧桑的老?者。
锦衣华裘将他苍老?的身体牢牢裹住,只露出干瘪枯瘦的面庞,还有垂落的雪白胡须和眉毛。除了方才接受众人朝拜之时,他就没有再改变过姿势。
殿内的乐师正演奏龟兹的曲项琵琶和筚篥,身姿柔软婀娜的舞女和着乐曲缓缓起舞,四肢系着金铃,在清脆的铃音中
眉眼含情,频频向在座的宾客暗送秋波。
满座宾客兴致极盛,但老?国王似乎根本不曾欣赏过任何乐舞。他独自坐在上首,几乎动也不动,燕檀甚至分辨不出他是否那样坐着睡着了。
他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中,与这场宴会中有一层屏障相隔。
燕檀还记得,这次三日盛宴名义?上是为庆祝老?国王生辰而设。但毫无疑问,自各国使臣轮流献上贺礼之后,开宴以来,元孟才是这次宴会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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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矩向元孟称病,并未来参加今日的宴会。但骨咄却坐在安归左侧,自开宴以来便面色沉沉地看着燕檀和元孟。
安归则原本坐在元孟左边,但眼下已经消失了近两刻钟。
燕檀就坐在元孟身边,看到骨咄拾起面前案上的琉璃酒杯向这边走来。
而元孟正被几位使臣围在正中阿谀奉承、推杯换盏。燕檀方才已经观察了好半晌,见他此刻终于面颊微红、略有醉意时,连忙趁道:“我方才饮了些酒,眼下不胜酒力,想要出去透透气,顺道去膳房看看有没有解酒汤。”
元孟点头应允。
燕檀提起裙子,悄无声息地从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摸了出去。
殿外是沉沉夜幕。楼兰的夜幕极为清澈明远,星河灿烂。一袭月白长袍的金发青年就站在夜幕之下,似乎已经等她许久了。
“我方才饮了酒,现下头脑不太清楚,想去寻碗醒酒汤。”燕檀问道,“敢问殿下,膳房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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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归没有什么,只是走在她身侧为她带路。但燕檀察觉得出,他心情极好。
她暗暗摸了摸袖中的纸包。
纸包中是苍耳幼苗的粉末。
安归的唇角微微翘起,目光落在走在自己身旁的姑娘身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并肩走在一起了。自从燕檀第一次进楼兰王宫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剑拔弩张。
但安归知道,很快,楼兰举国上下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自朝野到民间,一场他蓄谋已久的变化。也许,到了那时,他们又可以重新并肩走在一起。
他不会让她成为他的王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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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离举行宴会的宫殿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烤肉的香气混杂着各式酒香扑面而
来,即便已是深夜,宴会才进行到一半,膳房中的侍女仍在忙碌。安归笑意盈盈地免了她们的礼,带燕檀走入其中。
面前是一道长长的案桌,其上摆满了预备要呈到正殿上的佳馔,每一份都放在托盘中,与一只写有佉卢文的木牌一起。
安归挥退了一脸紧张地前来的管事侍女:“我与她只是不胜酒力,席间偷溜出来透透气,顺便瞧瞧膳房中有没有解酒汤和可口的吃食,你?们不必随侍。”
管事侍女走后,仍有膳房侍女不自然地向他们这个方向偷眼看来。
安归似是没有注意到一般,坦荡地向燕檀介绍道:“每位前来楼兰城赴宴的他国宾客都会被询问是否有饮食上的喜恶,由专门的侍从记录下来,作为侍女们烹饪和呈菜时的参考。你?瞧这些木牌,就是为了区分为每一位客人准备的膳食。”
燕檀跟在他身后,一面闲话,一面装作不经意般用余光扫过每一只托盘上的木牌。
“这是何物?”燕檀忽地在一只托盘前停下,盘上放着一只盛着白色酒浆的琉璃杯,“是甜酪吗?”
她颇为感兴趣地拾起那只琉璃杯,看了看,道:“我在中原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好想尝上一尝。”
安归连忙伸接过那只杯子放回托盘中,弯了弯唇:“这是马奶酒。以马乳为酒,撞挏而成。虽不是烈酒,但也醉人,你?忘了自己是来寻解酒汤的了么?”
燕檀吐了吐舌头,将那琉璃杯放回原处。
恰逢此时,管事侍女送上两碗解酒汤,安归又要了一些口味清淡的点心,两人才从膳房离去。
而那只盛有马奶酒的托盘中,木牌上写?有的名?字正是——
骨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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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同安归走在回正殿的回廊上,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得很慢。经过廊柱时,他们身上便短暂地被阴影笼罩。
她在黑暗中摸了摸袖中的纸包,已经空了。
燕檀的眼眶有些发酸,她转过头去看向回廊之外。连绵起伏的宫殿沉睡在月色之中,在她的视线里有些模糊。
身侧心思敏感的青年转过头来,见她的模样,藏于衣袖之下的?微微握起。
安归轻声道:“要变天了。你?要回去吗?”
他不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宴会去。而是在问她,要不要回到赵国去。
燕檀转过头来看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两个人靠在栏杆上,一时无言,直到元孟愠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们在做什?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