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楼兰城的东城门大开,城内流民?蜂拥而至。
裴世?矩站在城门内侧,协助安归查验出城流民?的身份。裴家亲卫亦在城外负责暂时安置举家出逃的楼兰百姓。
一身戎装的金发青年将?按在腰间弯刀之上?,眺望城外逐渐成形的临时营地还有渐沉的夕阳,碧色眼眸中一片深沉神?色。
他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对裴世?矩郑重其事?道:“这里恐怕要暂时交给你了?,我必须即刻再回一次王宫。”
裴世?矩上?的动作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图,转过身来对他道:“我应付得来。城中两方人马混战,你多带些人。”
“不必,”安归侧过头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毕恭毕敬垂首立于身侧的伐罗道,“你带上?几名亲卫,一刻钟后同我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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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繁华安宁的街巷之中此时空无一人,满地尽是匈奴骑兵与秘教教徒的断肢残骸,肝髓流野、流血漂橹。
两方厮杀的战局已蔓延到王宫宫墙之外,城内寻常平民?也都前往城外躲避战事?,从城东门向王宫的这一路,竟安静得令人心惊。
安归毫不避讳地踏过地上?的鲜血与尸首,带领伐罗与几名亲信侍卫经过一片空寂的巷。
此时天色已暗。他身两侧的店铺和民?居窗户大开,黑洞洞的,里面似乎藏匿了?什么张牙舞爪的魔鬼。前方街巷的尽头也不见任何亮光。
伐罗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安归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他们对面的黑暗巷子?里传来逐渐逼近的脚步与地面的摩擦声。
安归握紧了?中弯刀,微微矮下身子?,做出战斗的姿态。随即雪白寒光一现,却并不是冲着前方未知的脚步声,而是转向身后。
“锵——”
兵器相撞的声音响彻整个巷。
伐罗中那柄长?刀被?他用弯刀挡在身前。安归面色阴沉地看着距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伐罗,而后者也正微微讶异地看向他。
“呀,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啊。”伐罗笑了?笑,“我还以为可以做得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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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孟是如何知道燕檀已经查到刺杀使团是匈奴人所为的?
元孟又?是如何确认匈奴已经被?他离间,从而坚定地先一步向匈奴宣战的?
很简单,在他身边安插一个人就好。
安归在发现了?秘教的存在以及他们的段之后,便习惯于独来独往,不再毫无保留地信任任何一个人。
他幻化?千百种身份与容貌游走于西域与中原各国之间,不单是为了?打探消息,也是为了?摆脱他人的刺探与监视。
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他的全部。
但当他发觉伐罗是元孟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时,仍然难免惊讶和遗憾。
他同伐罗从一起长?大,哪怕是在匈奴,伐罗也与他相依为命、从不背弃。元孟究竟开出了?怎样的条件,能?够动摇伐罗呢?
安归的视线略过伐罗那头与元孟极为相似的褐色长?发,忽然想到,从前的王后似乎也是生了?这样一头的褐色长?发。
伐罗是先王后与侍卫私通之子?,与元孟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不过在出生之后就被?送出了?宫。
伐罗与安归年岁相当。正是因为在他母妃缇塔王妃圣宠不衰之际,父王常年不见一面王后与后宫其他嫔妃,才令妒火中烧的王后一时放纵酿下大错。
而安归自匈奴回到楼兰时,元孟便找到了?这失散多年的胞弟,许他事?成之后等同王子?的礼遇与封赐。
伐罗答应了?。
大约在做久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之后,没有人能?够拒绝真的取代那个人的诱惑。
安归得知此事?时在心中摇了?摇头,唇边溢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元孟心深沉,又?极为在意那段失宠于父王的耻辱过往,连安归这同父异母的王弟都容不下,断没有可能?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同享江山。
伐罗愚蠢万分?,不知道自己即便是当真替元孟杀了?安归,事?后也只会被?落得个灭口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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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他无意与这些残兵败将?纠缠,王宫里还有一个姑娘等着他去救。
安归加重了?施在弯刀上?的力道,令伐罗渐渐有些抵挡不住,转而匆忙改换招式,勉强从他的刀下退到一边。
伐罗擦了?擦脸上?那道长?长?伤口的血,向身后那几名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亲卫恨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同我一起把这乱臣贼子?拿下,向陛下证?你们的忠诚。”
前方从黑暗中走出的秘教教徒有上?百之众,而安归身后的亲卫也抽出腰间长?刀,将?刀尖对准了?他。
天边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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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坐在铜镜前,几名陌生的楼兰宫女正替她绞面上?妆。萨耶捧最华贵的丝绸裁成的嫁衣,站在她的身后。
宫外战事?正酣,杀声震天,但元孟竟也遵从了?几日前的安排,在老国王灵柩移入佛寺之后,立即同她大婚。
他对于这场战事?的势在必得令燕檀十分?不安。
发髻绾成,陌生的宫女捧起她的脸,替她上?珠粉、描黛眉、涂胭脂,而后毕恭毕敬地问她妆容可有不合心意之处。
燕檀没有去瞧铜镜中的女子?,木然地摇了?摇头。
萨耶抖落中嫁衣,走上?前来,欲要替她更衣。宫中侍从忽然一齐下拜。
燕檀转过头,看到亦是身着喜服的元孟走入殿中,眉目之间含着令她胆怯心惊的喜色。
“枕枕,”他越过一地跪拜的宫人,拉过她的,带她向殿外走去,微微笑道,“我有一样好东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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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王公贵族齐聚中宫之外,等待着国王与王后的大婚之礼。他们对新继位国王的疯狂行径与宫外忽然冒出抵御匈奴骑兵的势力同样震惊不已。
而元孟牵着她远离那片喧嚣,走入一间寂静的偏殿。
偏殿中的帷幔随风轻轻扬起,遮挡了?燕檀的视线。侍立两旁的侍卫在元孟的授意下拉开那块盖在尸身上?的白布,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股极其强烈的血腥气涌入鼻端,燕檀捂着唇几欲作呕,在心中暗骂元孟这个疯子?,而后蓦地呆住。
那具尸体身上?纵横着大大的刀伤,深可见骨,流出的鲜血之多,几乎染红了?所在的地面。身体本身已经辨不清面目,但身形却令她无比熟悉。
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看到血污纠结之下,尸体头发原本的金色,和被?砍断的前臂握着的那柄弯刀。
内心巨大的悲恸令她连连干呕,眼眶酸涩,却流不出一丝泪水。燕檀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再去看,却连视线都
移不开半分?。
元孟施施然走上?前来,似是很欣赏她的表情一般,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诱哄道:“很遗憾,没有让你亲眼看到我的下是如何杀死他的。不过我想这样也够了?,我也不想你见到那么血腥残忍的场面。”
“我很早便同你过,我会赢。”他怜爱地捧起燕檀毫无血色的脸,用拇指擦过她的唇,“安归死了?,枕枕,你可以乖乖嫁给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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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檀坐在喜床之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合卺酒。
元孟愿参照中原成亲之礼同她完婚,在外人看来,是何等的体贴而深情。但此时她的内心却是一片荒芜,死水般平静。
即便哀戚绝望到了?极点,她也不敢逃走,不敢自戕。因为元孟得势,她若是胆敢反抗,会连累整个赵国受难。
也许这才是和亲公主本来所要经历的事?情。她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华美?鲜活的梦境。梦境破碎之后,只留下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从今往后,活下去的唯一意义?便是维持两国之间来之不易的安宁。
她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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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子?时,夜色沉沉。
元孟推开寝殿的殿门,将?服侍的宫女全部屏退。他走上?前来,坐在她的身侧,伸取了?那两杯合卺酒来。
距离太过靠近,元孟的呼吸扑在燕檀的面上?,令她回过神?来,发现他似乎是饮了?酒,神?态微醺。
元孟兴致很好,燕檀从未在他的脸上?见到过这样毫不掩饰的开心的神?情。
“父王死了?。安归想要的王位如今是我的,安归想要的你如今也是我的。没有人再能?够从我里抢走任何东西,”他孩子?般开心地喃喃道,“一切都会按照我想要的样子?发展下去。”
元孟倾身过来,将?燕檀抱在怀中,趴在她肩头道:“枕枕,你莫要怪我。其实我抢走你,也不单是为了?同安归作对。父王厌恶我,母后也不爱我,但你却愿意舍命救我。也许,有了?你陪在我身边,我也能?尝尝家的滋味。”
他直起身子?来,琥珀色的眼睛光芒流转,将?合卺酒塞到燕檀中:“我听闻中原成亲,要夫妻同饮合卺酒,寓
意连为一体,永不分?离。枕枕,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燕檀木然地接过酒,在元孟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元孟的眸中闪过满足的神?色。他亦将?酒饮尽,放在一旁:“与我喝了?合卺酒,你就再也无法离开我了?。”
许是被?酒味刺激了?知觉,燕檀木然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元孟却恍若不见,伸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耳畔低语。
“枕枕,我可是从未对你过续昼于我的意义??年幼时,我母后从一名高僧中得到了?它,又?辗转送到了?我上?。在最绝望的时候,每日只有它的气味安抚我入睡。”
元孟温柔道:“很温暖的味道,甘草、红茶、檀香。多年之后,命运把创造它的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有一瞬间以为我也是被?神??眷顾的。”
他低下头来,眼中是缱绻的神?色,吻上?怀中少女殷红的唇。
作者有话要:别慌,你们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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