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安归,”燕檀倏地贴近青年面前,好奇地观察着他的双眼,“从你眼中看到的万事?万物,不会真的如同透过那块琉璃一般,都是淡碧色的吧?”
安归正动用红绳把两块木板绑在一起,听闻她所言,不免觉得有些有趣,于是勾起唇角逗她道:“那阿宴眼中的就都是褐色的了?”
燕檀从他面前弹开,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哪有什么褐色。
即便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可眼中的东西都是正常的呀。
燕檀这才醒悟过来,又凑上前去欣赏安归浓密眼睫下琉璃似的双眸,越看越觉得奇妙和欢喜,便在他眼睛上轻吻了一下,吻得他浑身微微一颤。
安归伸出一只臂揽住她的腰,从案前站起身,稍稍低下头来看着她提议道:“我们下塔去,一道把它埋在这玫瑰园的地下吧?”
燕檀颔首。
玫瑰园中时时有花匠悉心打理,土壤很是潮湿松动,燕檀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挖出了一个的坑。安归用泥将木板封好,放入坑中。
两人一道将坑填平。那木板渐渐被泥土封存,融入一园纷繁的玫瑰枝,再也看不见踪影。
燕檀明白,他察觉出她怕人生天地之间,一生太渺也太短暂,故而要在这世上将他的誓言留下些痕迹,令她无论何时都有所依傍,莫要再害怕。
那木板怎样并不重要,她和安归今生都不会将它再寻回来。有彼此在身边,他们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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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天还未大亮,燕檀便起了身,唤人进殿来伺候梳妆。
天色还有些暗,需要点上灯烛,夜里的凉意也仍未褪去。但?国王寝宫中的宫人已是行色匆匆,各自忙碌。
国王陛下今日便要率军北上,讨伐在对抗匈奴的战事?中杀兄篡位、临阵倒戈的高昌王阚首归,在西域各国之中以儆效尤。王后也是一早起身,要同陛下共进早膳,而后送大军出城。
来这阚首归燕檀和安归都曾见过,元孟为老国王生辰所操办的三日盛宴上,他还曾打探过燕檀和元孟的关系。如今看来,这见风使舵、为利所驱的性子自那时就已初露端倪。但?那时他们谁也未曾料到,
他竟有杀兄篡位的城府。
简单的早膳被呈上案来,安归与燕檀相对而坐。燕檀一反常态地屏退宫人,亲自替他夹菜盛羹,公主满腹心事?的模样看得安归一阵好笑。
他托腮笑道:“怎么,担心我了?那高昌国不过是西域上不足为道的国。当?日里背靠匈奴都不足为惧,如今不过区区阚首归而已,阿宴放心。”
他所也是实情,燕檀不会不懂。但?大婚之?后,自家夫君第一次出征,她还做不到冷静沉着。昨夜睡下前她缠着安归了好一阵话,今早起来还是心绪不宁。
她提着裙子起身,端着自己的碗,从案桌对面挪到安归身边,靠着他坐下,感受到他的身躯和气息,心中才有些许平静。
“你去高昌时,我和毕娑会好好打理政事。待到你回来,扜泥的孔庙大约就修好了,世矩前些日子也回信来,已经奏请我父皇拨派中原饱学之?士前来教授汉文和儒学。”燕檀抿了抿嘴唇,轻轻蹭了蹭他,“你要早些回来。我不想第一年就一个人看玫瑰园。”
安归被她的模样逗得十分愉悦,接过她递来的肉羹,将她的握在掌心中,同她打趣道:“要赶在月底前回来陪你看玫瑰,我都记得的。阿宴,去岁里攻打匈奴时还是个有勇有谋、沉着冷静的公主,怎么如今面对高昌时反而惴惴不安起来了?”
他伸出来捏了捏燕檀的鼻尖,温言哄了几句,又略略吃过早膳,就唤宫人前来替他穿甲衣,准备出王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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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出征的确如安归所言一般顺利。
阚义成为君仁义,治下高昌虽不算太平盛世,百姓却也能安居乐业。而阚首归却是杀兄自立、名不正言不顺之徒,又穷兵黩武,搅进楼兰与匈奴的恶战之?中,大败而归,损失惨重,在高昌国中本就不得民心。而他本人又是善于钻营之辈,为臣时尚能凭借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顺风顺水,但?为君却毫无治国之能可言,只是一味享乐,罔顾民怨。
高昌在他治下日渐衰落。即便高昌国都交河城建得极为易守难攻,安归所率的楼兰大军仍是势如破竹地攻入了交河,生擒了正欲携家眷出逃的阚首归。
彼时的阚首归已
经完全不见当?初背弃盟约、投靠匈奴时的嚣张跋扈,被人押送至安归面前时,肝胆欲裂,一味哆嗦求饶。
他哪里想得到,当?年三日盛宴上所见那名玩世不恭的楼兰王子会有如此厉害的段,不仅在匈奴和高昌的两面夹击之下生还,还打回了匈奴王庭,坐稳了楼兰国王的位子。
眼下那天人之姿却狠戾万分的楼兰君王,正站在高昌国王的王座之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唇边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阚首归自知已为人鱼肉,为了活命不断叩首求饶,口中喃喃地些恭维他的话,还许诺若是不杀他,愿意将高昌举国奉上,做楼兰的附属。
安归好笑道:“我既已攻入交河,高昌国便已是我囊中之物,如何用得着你来奉上?至于仁义高洁之?君的名头,我更是担不起。”
他微微一笑,眸中略过阴狠骇人的神色:“我睚眦必报。当?日你派高昌军杀了楼兰城中两千余人。那些士兵无非听命行事?,我不想迁怒无辜百姓,不如每杀一人,就由你受一刀来还吧。”
这、这不就是凌迟么
阚首归面如土色,被吓得连话都不出,被楼兰士兵拖走时已是涕泗横流,毫无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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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交河高昌王宫之前的大街上,安归亲自前往观看阚首归的凌迟之?刑。昔日不可一世的国王在楼兰士兵下被削成数千片碎肉,血流三日方才流尽,观刑的高昌百姓拍叫好者有之?,心生惧意者更有之?。
行刑之?后,安归与高昌旧贵族商议,选择了一名有些声望、性子却极好拿捏又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名唤张孟明,立为高昌国王,三日后率军凯旋。
高昌一战令西域俱震。安归杀阚首归段那般残忍,无疑是为在西域诸国之中树立威信。而他拥立张孟明却又向诸国表明,若是愿意臣服于他,也可免于战火侵扰,得以保全本国王权。
与楼兰西南相邻的于阗国王立即发来国书,自言愿为楼兰附属,终生效忠于安归。莎车国与疏勒国亦派遣使节前去楼兰,表示愿与楼兰交好。
西域诸国之中,唯有西北之?地的乌孙国与大宛国未曾有任何臣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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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扜泥城中
,王宫之外,孔庙与官学学堂皆已建成。
安归出征前曾命楼兰贵族将自家子弟送入官学之中学习汉文与儒学,在楼兰各城的主簿也会选择一些为人聪慧、品行端正的平民子弟送来扜泥官学。
楼兰百官秩品亦效仿中原各国,毕娑任国王之?下的令尹,官同中原宰相,令尹之?下又分吏、仓、礼、民、兵等部,官分九品,有从、正之分。
安归最初生出改革之意时,燕檀也在床笫间闲话时曾与他打趣:“他人传言你为我昏了头,想要抛弃祖宗规制,动摇楼兰多年来的根本。安归,我好委屈啊。分明我白日里兢兢业业地协助你治国理政,连夜间都常劝你不要太过操劳,怎么看都不像祸国妖后。”
“阿宴不要妄自菲薄,同你自然有关,我也的确是要抛弃祖宗规制。”安归懒懒地答道,笑眼瞧着公主收敛了笑意,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于是伸抚了抚她的发。
“楼兰向来是贵族把持朝政,随我先祖筚路蓝缕的世家大族永远为官,平民却永远是平民。我不必同你解释,你自然也知道,这种法子只会令一国积弊愈来愈深。这些规制,是时候抛弃了。”
“中原选贤任能的制度一早便令我十分欣赏。而你又是自中原来的。我在楼兰推行汉文与汉制,既能使王庭面貌焕然一新、百废俱兴,又能消除你身在异域的孤独之感,仿佛仍在故国,不是十分好么?”
年轻的君王躺在她身侧,一双碧色眼眸注视着她,既充满野心与期望,又不乏脉脉深情,令燕檀动容不已。
她本就出身中原,对此番变革颇有见地。即便安归领兵在外,她仍能同毕娑将这一系列变革推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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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归率军赶回扜泥城时,是毕娑带人在城外迎接的。
安归满怀期待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半晌,毕娑才善解人意地解释道:“王后娘娘前日刚离开扜泥,眼下只有臣来迎接您回宫。”
安归大惊失色:“阿宴离开扜泥做什么?”
他又惊又惧,生怕自己不在王宫这几日出了什么变故,令阿宴孤身一人落入什么危险之中。
毕娑回答他一切安好后,安归放下心来,但?神情也低落下来,任凭战马慢吞吞
地向王宫走去,语气不自知地沾染了几分委屈的色彩:“她不是等我一起去看玫瑰开花么?难道阿宴忘了”
毕娑欲言又止,而后言简意赅道:“陛下,您处死阚首归的消息传遍西域后,于阗国不仅送来了国书,还送来了珍宝和美人。”
“这本不要紧,王后娘娘知道您没有接纳这些美人的需要,就做主把她们送回去了。但?过了两日,乌孙也送来了两名女子,最要紧的是,其中一名是乌孙现今君主的亲妹。”
作者有话要:安归:乌孙你给我等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