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洛西·骑誓士誓约(五)
盛清栩已经忘了徐洛西对她了什么,又是怎么把他带回家的。
他的母亲原本是不可能放的,但徐洛西不知道有何种魔力,总能将不可能的事情扭转为可能。
不过那个时候,盛清栩确实是没有多余心力探究徐洛西对他的母亲了什么。
他像一个电量耗尽的器人,又像一个在沙漠中走了许久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一处绿洲,盛清栩用最后一点力气走向它,最后发现那不过是一处海市蜃楼。
盛清栩完全呆了,他坐在徐洛西的车里,心里升起愧疚——他今天不该这样高兴的。
一个没有资格品尝普通人的幸福的人,如果在某个时刻感到幸福,那他就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不应该这样妄想,从今往后,幸福的日子会降临在他身上,而他竟然为此沾沾自喜
盛清栩在初中的时候曾瞒着母亲在区楼下喂一只流浪猫,每天放学后回家前和它玩0分钟。由于他出现的时间总是十分固定,那只猫和他相当熟悉,每天都会定时在那里等他过去。
那个时候母亲对盛清栩已有了近乎病态的控制和让他快要喘不过气的要求,同时,盛清栩也逐渐察觉自己对裙装有些不可理喻的渴求。于是盛清栩每天只能在喂猫的这十分钟里放空自己。
他记得猫吃食发出的咕噜声,没有光泽的毛发和抚摸起来有些硌的脊背,猫相当信任盛清栩,盛清栩也很喜欢猫。
他3岁,唯有一只流浪猫可以留恋。他每天和猫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盛清栩把它喂得胖了一些,他开始畅想以后可以把它养在家里。盛清栩用水打湿纸巾擦猫的脸,让它看起来更干净可爱一些。
他希望妈妈会喜欢它,然后同意他把猫养在家里。如果他们可以每天都在一起,那会有多快乐。
但是盛清栩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每天喂猫的时间太久了。妈妈发现了他的不守规矩,不久后,那只猫就消失了。
这是在盛清栩的记忆中,他第一次鲜明地感觉到快乐是一件要付出代价的事情,而他总是不长记性,每次都想条屡次偷吃骨头,屡次被痛打的狗。
而每一次他感受到这世上那些微弱的,不易被人察觉的美好时,都会忘记挨打的时候有多痛。
盛清栩一言不发,僵硬地跟着徐洛西下车,进门,徐洛西打开了灯,盛清栩像只幽灵一样进了家门。徐洛西充满担忧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但他不知道如何让盛清栩觉得好过一点这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在脑海里搜索了那些有关形容血亲的成语,再一次咀嚼他们的概念和定义。
徐洛西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舍得伤害自己的孩。
这让徐洛西感到深深的困惑,以及从未有过的愤怒。盛清栩的活力就像风雨中飘摇的火苗,徐洛西觉得他在这种年纪应当毫无负担地笑,因为人类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
徐洛西唯一一次见到盛清栩算得上高兴的时候,就是昨天他从教学楼出来,看到坐在长椅上等着他的盛清栩。他一个人闭着眼睛,并不是睡着了,而是在细细地感受微风,树叶的气息,和校园午后的光辉。
其实徐洛西也常常这样做,他来到人间之后,常常为人间鲜活的生命力所惊叹,他尽情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就算是一阵风,一滴雨,都足以让他久久回味。
徐洛西最爱看雪,他不错过任何一场初雪。
但是现在,徐洛西隐隐约约感觉到——既然人间会下雪,那么也存在着在茫茫雪境里,怎么走也走不出来的人。
而他想帮盛清栩留住一些平常的,浅薄的快乐,哪怕坐着晒晒太阳吹吹风也好,但即使是这么普通的事情,盛清栩也像眼睁睁见着水流穿过指缝一样失去了它们。
徐洛西的眼神有些无措地在盛清栩的脸上逡巡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随后捕捉到放在玄关处的粉色快递盒。
徐洛西站了起来,去拿那个未拆封的快递,放在盛清栩的面前。盛清栩迷茫地看着那个快递,随后认出来是他买的裙子。
盛清栩早就忘了这回事,以前他看中的很多衣服都要等很久,盛清栩没想到这条裙子会在这个时候寄到。
徐洛西站着搓了搓,有些紧张道:“要拆开吗?”
盛清栩愣了一会儿,随后动作很慢地开始拆那个纸盒。盒子是做得很精致的,结构巧妙,盛清栩的长指很是细致地解开了那些横七竖八的搭扣,最后把用粉色包装纸包裹着的衣服捧出来,上面还有金色的烫印logo。
这是一套很日常的裙装,盛清栩把它提起来,展开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把它放回盒子里去。
盛清栩的眼睛郁郁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像失去了信号一样一直发愣,那种拆封新裙子就像拆封一个春天的快乐并没有光顾他。盛清栩完全心死了。
徐洛西像一个站在即将决堤的大坝前的救险人员,他坐在盛清栩的身边,也摸了摸那柔软的布料,道:“确实是很漂亮的裙子。”
“要不要试试看?对了,我帮你化妆吧。”徐洛西提议道。
也许是他这句话太过惊世骇俗,盛清栩的脸上泄露了些许惊讶的表情,他看着徐洛西,这个人完全不像有这种爱好。
徐洛西解开了袖口的扣子,将袖子略略卷上去,道:“我最近在上看了一些教程嗯,也许我能试试?”
可能在徐洛西眼里化妆和物理公式差不多,他根本不知道“在上看了一些教程”和实际会化妆之间差得有多远,即使是盛清栩,也是自己慢慢摸索了很久才学会的。
但是徐洛西一脸不知者无畏,盛清栩知道他想让自己开心一点,这让盛清栩不由得心生感激,即使他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此时此刻对装扮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致了。
这几乎是盛清栩近几年心情最糟糕的时刻之一。
徐洛西把盛清栩安置在他们共同学习的书桌上,他调亮了台灯,放好了以供盛清栩随时观察的镜子,化妆品被他一样一样地放在桌台上——阵仗很大,但徐洛西的样子感觉连眉笔和眼线笔都分不清。
徐洛西接下来的动作远远出乎盛清栩的意料,虽然他在各类护肤品和彩妆中生疏地分辨着,挑选着,但是他一样都没拿错。
徐洛西笨拙地将爽肤水上到盛清栩的脸上,他的力道非常轻,像拂去花瓣上的一颗露珠。他竟然还知道妆前保湿,这已经让盛清栩相当震撼。
接下来的半个时,徐洛西时不时轻抬他的下巴,拇指轻微地按在他的眉心上,为他描画眉毛;他在上腮红之前,停顿了几秒,随后把已沾上腮红的刷子轻轻敲了几下,抖去多余的部分。
他的动作的确很生涩,而盛清栩从一开始的破罐子破摔到时不时看向镜中的自己——徐洛西竟然化得很好。
他画眉的功夫完全不像一个新,即使徐洛西画的时候不住屏息,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盛清栩是什么贵重的瓷器,他一笔都不敢出错。
“对了眼线”徐洛西低声咕哝着,他的臂上沾着一些自己试的颜色,徐洛西心极了,他试了之后觉得不满意的,就放到一边,谨慎地搭配,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为止。当他需要盛清栩配合他睁眼闭眼的时候,语气仿佛在哄孩子,末了还要补一句“嗯很棒”。
盛清栩的心像一张蜷成一团,皱巴巴的纸,在徐洛西给他化妆的时候,这张纸竟然被慢慢地展开,抚平了。
最后,只剩下口红了。徐洛西拿起几只口红,在自己的腕上涂开,他端详颜色的样子像那一天他在思索书上的难题一样。
徐洛西很高,自然也很大,口红拿在里像的赠品,他征求盛清栩的意见:
“清栩,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盛清栩点头。徐洛西的眼睛含着笑意,他微微俯下身,举着口红,道:
“嘴巴张开,一点点就可以了。”
于是盛清栩就乖乖张开嘴巴,徐洛西轻轻地捏着他的下巴,把口红点在他的嘴唇上,盛清栩能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徐洛西的指微微在他在唇上按了按,好让颜色均匀地铺开一点,随后他要求盛清栩稍稍抿一下唇,盛清栩也照做了。
好像是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了,徐洛西稍稍退后了一些,端详着盛清栩上了妆的脸,他绽开笑容,像是解除了怕出错而折损了盛清栩美貌的紧张。
“很好看。”徐洛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
他把身后的镜子递给盛清栩,盛清栩接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几乎是完美的妆容,比盛清栩自己动的还要好。秀气的眉,淡且晕染合适的眼影,适当加了亮片,自然的腮红,搭配徐洛西和盛清栩共同挑选的口红,竟然也有点面若桃花的意思了。
盛清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道:“你真的是在上学的吗?”
徐洛西紧张起来:“是不是有哪里不好?”
“不是”盛清栩声道:“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徐洛西:“那换上衣服试试?”
换衣服没有徐洛西想象得那么简单,即使以他的技术也完全不会输给化妆师了。
盛清栩不知道他怎么学的这一,徐洛西一副完全没有接触过化妆品的模样——即使给他化了这么好的妆,看上去也完全是个外行。
盛清栩在房间里一下又一下地捋顺自己的假发,他套上袜子,穿好了衣服,将裙子侧面隐藏的拉链拉起,那是一件中长裙,长度到腿中间。
盛清栩推开门走出去,他从来没有穿这样的衣服要给谁看,那一刻盛清栩的心中充满了忐忑和难以形容的情绪。
仿佛他身处在一个平行的世界,男人女装也是很正常的,而他也有被欣赏的权利。
徐洛西见到这样的他第一眼不是下意识夸赞,而是绕着盛清栩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他面前,才道:“很好看。”
盛清栩还有些放不开,他眼神躲闪,指捏住裙子的布料,问道:“真的吗?”
徐洛西笑而不答,他牵起盛清栩的腕,把他带到客厅那一面落地镜前,好让盛清栩看到自己。
他并没有放开盛清栩的,而是肩并肩地站在他身边,镜中现出两个人的身影,好看的徐洛西和好看的盛清栩。
徐洛西牵他的,并不让人觉得突兀暧昧,反倒让盛清栩觉得他确实是可以交付所有秘密的同伴,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欣赏着这样的他,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
确实是美丽的,镜中的盛清栩有秀丽的脸和柔顺的长发,他这样走出去,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性别。
即使如此,盛清栩还是声问徐洛西:
“好看吗?”
“好看。”
“真的吗?”
“真的。”
盛清栩的眼泪热热地涌上眼眶,他想竭力忍住,不想毁了徐洛西给他化的妆。徐洛西取了抽纸,轻柔地给他擦眼泪,于是盛清栩的眼泪就源源不断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盛清栩抽泣道,他不知道为什么道歉。
“没事的,清栩,好看的,都好看的。”徐洛西显然有些词穷,动作言语间又显得极其珍重他,盛清栩的眼泪更止不住了。
徐洛西只好拥抱他,道:“没关系,清栩,以后我还会给你化妆。”
盛清栩睁大了眼睛。
“不要责怪自己,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了。”
盛清栩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真的很奇怪。”
徐洛西:“不奇怪。”
盛清栩:“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我,所有的人都会因为这个离开我的。”
徐洛西抱紧了他,盛清栩听见徐洛西的声音在耳边道:“不会的。”
这句话换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对盛清栩,都会显得假。但徐洛西莫名就是有令人信服的能力,只要他出口就是事实。
盛清栩的眼泪被这极其郑重的话吓住了,徐洛西松开了盛清栩,他那浅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并收起了所有笑意,像骑士向所要效忠者宣誓一般,向盛清栩道:
“如果没有人欣赏你,我就是第一个欣赏你的人。如果所有人都要离开你,我就是唯一一个不会离开你的人。”
“我发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