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天生异象
苏璃走到慕修身边时,他的脸色很是古怪,苏璃坐下来,看了看他,道:“你有点奇怪。”
慕修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觉得我有点奇怪。”
苏璃看看手里的鱼,笑笑:“我觉得你好像知道的东西很多,你好像以前就来过这里,对这里这样熟悉。”
慕修瞥了她一眼,道:“每次狩猎大典我都会来这凤梧山,当然是以前就来过了,还来过很多次。”
苏璃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懒得再问,慕修自己要躲避这个话题,摆明了不想跟她讲,自己何必自讨没趣,她把手中裹着小鱼的树叶递过去:“喏,饿了吧。”
慕修低头瞧瞧树叶上的几条小鱼,色泽金黄很是好看,就是有两条有些焦黑,他捻起那有些焦的小鱼,凑到眼前看,满眼嫌弃:“这陵玥又不好好做事了,回去是该罚一罚。”
苏璃瞥他一眼:“那是我烤的,陵玥为了给你烤几条鱼吃,又是下水摸鱼又是清内脏烤鱼的,自己忙活半天都没有吃上几口。”她转而拿手去拨拉那几条色泽好看的小鱼:“这还是我第一次烤,你尝尝?”
慕修两指捻着手中的小鱼,眼中嫌弃满满,看了苏璃一眼,又看看手里有些焦黑的小鱼,犹豫片刻还是将它往嘴边凑凑咬了一口。
苏璃凑过去看他表情,还是一脸的嫌弃,觉得是不好吃,但还是有些羞怒,一把夺过慕修手中的小鱼,看着他道:“真这样难吃?”
慕修咽下口中鱼肉,抬眼看她,神色已恢复温和,他轻声道:“不如你试试看?”
苏璃闻言将小鱼凑到嘴边,正打算咬,突然想起这是慕修咬过的,那她怎么还能再去咬,一时间有些犯难,抬眼就瞧见慕修脸上的笑意,顿时羞得双颊通红,慌忙把小鱼放下抬眼瞪他。
慕修轻笑出声,伸手将苏璃手中咬了一口的小鱼拿过来,抬眼看她,狭长双眼眯成一条缝:“我叫你尝尝另一条,你把我的夺过去做甚?”
苏璃一时语塞,别他噎得不知道说甚么,将自己烤的另一条鱼拿起来狠狠咬了一口,虽然有些焦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只能说不鲜嫩而已,一旁慕修见苏璃赌气模样,不觉又是笑笑。
而此时天空月色正好,皎皎白月最是迷人。夜晚的宁静最是难得。
苏绝赶回营地之时天色已黑,羽凉月突然传书过来要他赶紧回苏府,语气十分急切,怕是有什么急事,苏绝也是不敢怠慢,回营地就收拾东西,夜里面见皇帝讲明难处,慕子忱夜里一个人正自无聊,也睡得迟,见苏绝来此,突然想起甚么,在他临走之际把他叫住,道:“闻言疆域战场那边出了一些事情,你舅舅早些时候前去中了埋伏,传回来一些消息,他已是身受重伤,羽家暂时抽不出人手,况且……”他眉头紧锁。
这叫苏绝不觉感到事情有些复杂,心脏竟然止不住狂跳,他抬头看皇帝,帐中烛火本就是暗一些,皇帝已是有些苍老的容颜此刻十分灰暗:“这事与你父亲苏城有极其紧密的联系,羽程欢前去本是相助于他,却在接近军营的地方中了埋伏,传回的信中,隐隐有一些……”苏绝瞳孔一缩,他抬眼看皇帝,不可置信,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
慕子忱稍微顿了顿,抬眼看苏绝,朝后靠了靠,单手支腮,整张脸一半处于烛火映照一半处于黑暗,苏绝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我也希望这事不可能,当初若是没有苏城,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紧紧盯住苏绝:“羽家苏家是我四方城兵力最为雄厚的两股力量,羽家血翎军和苏家云破军在十二州域甚至域外都有极大名声,我需要他们绝对的忠诚。”
苏绝看着皇帝,突然想到甚么可怕的事情,他看着皇帝,极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可帐中烛火本不多,已是快睡觉的时候,他只从这皇帝的语气中捕捉到那么几丝丝可怕的念头,皇帝看着苏绝,说话仿佛来自云间之外:“我晓得苏城曾经将云破军一部分分支出来,交给你训练,让你拥有自己的兵力,而经过军营历练已及真正的战场,我觉得你已经足够成熟去接触军权。”
苏绝喉咙有些干,皇帝道:“我将会在你的军中重新编入一些由宫中训练的兵卫,为你增强力量,你的军队可还尚未编名?想来它其中大部分是你父亲云破军的老部下,那么不如就唤作……”他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苏绝看着眼前的皇帝,突然有些陌生恐惧,这再也不是他幼时喜爱的那个皇帝慕叔叔了。
皇帝笑出声来,在寂静夜中显得那样突兀,苏绝却只觉浑身冰冷。
“不如就唤做破云。”
云破见天日,破云亦可为,不将畏云破,此间独破云。
燕卿久与殷柳在管道驿站处等了苏绝很久,才见夜色中缓缓行来一人,步履蹒跚。
发觉是苏绝,燕卿久脸色一变,赶紧迎上去,一看确实是苏绝,且脸色非常难看,脚步甚至有些虚浮,燕卿久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苏绝竟就这样一头栽下来,燕卿久赶紧抱住他,低声唤一旁的殷柳,两人将苏绝背到驿站内,靠着茶桌坐下,苏绝神智一恍惚是立时又醒来,见燕卿久满脸关切,转而又想到皇帝之前与他说的那一番话。搭在桌沿上的手不觉紧紧抠住,被木刺扎得生疼。
儿时与苏城相处的种种情景不断在眼前回放,要说皇帝所说的那种事情,苏城绝对不会做,那是他最敬爱的父亲,他父亲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他父亲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不会的,苏绝突然双手抱头,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泪水,他疯狂摇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那是他最相信的父亲!
他会去那里,拿到证据,证明皇帝是错的,他父亲不会变的。
变得只是皇帝而已!
没错!
他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苏绝突然的举动将坐在他身旁的燕卿久吓了一大跳,他赶紧上前抱住苏绝,道:“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皇帝他骂你了!告诉我!我去打折他的腿!”
能随口放言打折皇帝腿的人,估摸着也只有燕卿久了,虽然燕家势力令得皇帝也不敢对之不敬,但燕家中人也还没有敢这样口出狂言的,不过燕卿久如果懂事些,燕灸也不会把他打发到青磨坊,给燕楚歌去管教了。
去找驿站老板要茶水的殷柳回来,瞧见这样一副场景也是被吓到,赶紧放下茶壶和杯子,凑过去,站着却是不知所措,只是道:“少将军?”
苏绝心中极度狂乱,皇帝那一番话在他心中深深扎了根,又溢出荆棘藤蔓,扎得他遍体鳞伤,这样残忍的事情,这样残忍的事情,他不相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绝才逐渐安静下来,双眼通红,燕卿久看着他的面色,不知怎的心中揪痛,语气放柔些:“除了小时候那次我跌落山崖昏迷一天最后被你寻到,我再也没有见你哭过,哪怕是军中责罚与战场残酷你都不曾喊过痛,我不知道那皇帝跟你说了甚么,我只告诉你,只要是你觉得对的事情,那它就是对的,别人说什么都不顶用,你心中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他揪住苏绝衣领,苏绝扭头看他,燕卿久道:“懂了没?只有你觉得那是对的,它才是对的,不然都是扯淡,别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我看了可难受的很。”
殷柳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外面突然炸了一声雷,把屋内的三人惊醒,苏绝身子猛然一颤,他看向窗外,天空漆黑得可怕,原本皎白的月亮此时也不知踪迹,偌大的天空竟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只有凭空出现道道闪电撕裂夜幕,撕扯出极大的裂缝,从中滚出倾盆大雨,伴着怒雷阵阵。
燕卿久看着这诡异的夜空,睁大了眼,转头却见苏绝已不见人影,殷柳已焦急得喊出声:“少将军!外面可是下着暴雨!”他扭头看驿站门口,却是苏绝已然一人冲了出去,站在雨中,瞬间被浇得湿透。
燕卿久火气冲上脑门,自己也跑了出去,给了苏绝一拳头,苏绝恍惚间遭受重击身子不稳摔倒在地,燕卿久矮身坐在他腰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雨水从他后颈流过,片刻间也是浑身湿透,大雨还在下,两人在雨中却这样静止下来。
苏绝双眼被雨水打的几乎要睁不开,他满脑子都是苏城过往种种以及皇帝对他所说的话,来回闪现,最后眼前逐渐清晰的竟是燕卿久的脸,他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为什么到现在连自己都不相信了,轻易被别人左右了心智?”
猛然间苏绝脑子清醒过来,他看着眼前的燕卿久,伸手抓住他揪着他衣领的手,淡淡道:“谁教的你,这个姿势?”燕卿久一怔,突然感觉失去重心,身体就是朝后倾倒,尚未反应过来面上就是挨了重重一拳。
苏绝脸上有些肿,是方才燕卿久打的,燕卿久脸上也肿起来,是苏绝刚刚打的。
在屋内看着焦急的殷柳,登时目瞪口呆。
屋外雨中的两人,各自带着肿肿的猪脑袋,良久,突然相视一笑,苏绝道:“我要回去了。”
燕卿久道:“我知道,这不是就打算跟你一起回去吗?”
苏绝道:“我回去之后,与我母亲说完话,我就要去疆域了。”
燕卿久身子突然一僵,他看着苏绝:“你……又要走了?”
苏绝笑几声:“对,有人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不信,我要去给他找出铁证,来证明他是错的。”他顿了顿,道:“我打算一人前去,隐姓埋名,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我希望你可以照顾好我军中的弟兄,打完那一仗,短期内不会再有其他战事,我将他们遣回家中享乐,若是他们有甚么难处,你一定得帮一帮才是。”
燕卿久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过还不等他说甚么,苏绝已是起身,去马厩解了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即策马远去,在磅礴大雨中,很快就是没了踪迹。
殷柳更加目瞪口呆,这苏绝怎么说走就走,而那燕卿久在原地坐了一会居然也起身跟着骑马跑了,留他一个人在驿站独自凌乱,正当他也叹口气准备冒雨出行前去追赶,突然见到相反方向一白衣女子撑着白色油纸伞走过来,见他站在门口,脚步快了些。
殷柳见女子朝自己方向走来,有些疑惑,那白衣女子站定,因为快跑几步有些小喘,雨太大了,即使撑着伞她身上也是被溅湿许多,她看着殷柳,有些微焦急,面色却有些微红:“请问小哥,你可曾见苏绝苏公子从此经过?”
殷柳一听苏绝之名,眸中有了几丝警惕,道:“姑娘是?”
白衣女子道:“我是四方城中洛家之女洛弦,素来仰望苏公子才华,今日听闻狩猎大典中断苏公子有急事赶回四方城,特地来寻他,送他一程。”
殷柳却是个木疙瘩,道:“他刚刚已经骑马离开了,夜间雨大,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罢也就不管洛弦,自己去牵了马出来也策马离去。
洛弦一怔,手中油纸伞脱落跌在地上,大雨就是从头上浇下来,继苏绝,燕卿久,殷柳之后,第四个落汤鸡出现了。
此时的凤梧深林,慕修与陵玥坐在大树下,雪弋苏璃在一个帐篷中歇息,慕淮与慕湘一个帐篷,陵玥见慕修没安身的地方,正准备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慕修披上,慕修却按住他的手:“我不睡觉,不必给我,你自己披着。”
从小与慕修一起长大,他的脾性陵玥是再熟悉不过,也就不再多话。
慕修抬头看天,突然道:“今日正是十五罢,月亮该是正圆的时候。”
陵玥道:“是啊,今日的月亮是最好看了,又圆又……”他说着抬头看天空,却突然停住,说不出话来。
方才还漫天繁星的夜空此刻却漆黑一片,之前挂在天上皎洁明亮的圆月,此刻也不知去了何方,整个夜空乌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没有,这时陵玥才意识到四周黑的不像样,原以为是林中枝叶茂密挡住月光,先下才是发觉根本没有月光照明。
他赶紧取了火石将火堆再次点燃,烧的旺了些。
慕修依旧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帐中苏璃翻了个身,突然睁开眼,黑色瞳仁中,隐隐有甚么在朦胧发光,慕修低头定定看向苏璃帐篷,却并没有再多的反应。
苏璃眉心闪了闪,双眸渐渐闭上,又翻了个身,安稳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