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崖底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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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玥回到凤梧镇,准备去找留守在此处的冥卫,将将走到门口,却突然发觉身后似乎有人一直在跟着他,扭头一瞧只看到一袭白影,待他走过去寻找,却是空空如也,倒是扭头准备回去之际,一女子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雪弋见陵玥一脸震惊自己也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陵玥很快镇定下来,见一身白衣的雪弋,这才打消疑虑,上前几步道:“不怎么,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这凤梧镇?”

    雪弋道:“我去林中寻了一些东西。”她的语气顿了顿,眸中色彩微微一闪,道:“我回来之后却未找到郡主,郡主到哪里去了?”

    陵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支支吾吾半天,雪弋见势不对,皱眉上前揪住他的衣袖:“郡主到底去哪了?”看着雪弋的双眸陵玥怎么也无法直说苏璃跳下悬崖生死未卜之事,更何况他潜意识中苏璃已然跌下悬崖粉身碎骨,没了什么活头,此刻见雪弋这副模样直说还不知道她要成什么模样。

    思索半天,陵玥还是颇是为难,只得道:“主子与郡主一同前去落日坡,却不慎落入埋伏,支援不及主子被他们算计跌落悬崖,而郡主则是跟着跳了下去。”

    雪弋双眸睁大:“跳……跳下悬崖?!”她双腿一软:“这还有活头吗?!”

    陵玥赶紧扶住她:“没事没事,那悬崖不深,摔不死人,郡主既然敢跳下去肯定有她自己的考虑,你在这里担心是毫无用处。”

    雪弋仔细一想他说的也对,而且自己此次回来的目的本也不为此,可如果苏璃真的跌下悬崖死了,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之前被苏璃跳下悬崖的事情吓到,雪弋竟是差点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她站直身体看着陵玥道:“你此次回来是不是找人去崖底寻他们的?”

    陵玥挑眉,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雪弋很是认真道:“我要留在这里,恐怕我是再也见不到郡主了,如果你们找到了郡主,她还无恙,请你务必帮我将这封信转交给她。记得对寰王说,不要走正常官道,也不要走来时的那条偏路,可寻另一水路。”

    见陵玥满脸疑惑,雪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本是想回来与郡主说,但是找不到她,我只求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人在路上设了障,非人力可解,水路虽也有凶险但我晓得一定难不倒寰王殿下。”

    陵玥看着满脸严肃的雪弋,心中无比诧异,在他眼中,这只是个普通的小丫鬟,可此时此刻她所说的话却分明告诉他他所想全是错的,这面前的女子极为神秘,甚至知道很多他并不了解的事情。

    雪弋伸手拉住他,从袖中取出一玉镯,放在他手中,她细细看那桌子,神色很是温和:“另外求你在回到四方城,见到殷柳的时候,把这个镯子交给他。”

    见雪弋俨然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陵玥皱起眉头反手抓住她:“你今天非常奇怪,你还是雪弋吗?”

    雪弋一怔,却轻轻一笑:“我是不是雪弋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请你牢牢记住我的话,你可以在找到寰王之后将我的话全部转告给他,万事谨慎而行,四方城已有大变,我却再不能陪着郡主回去,心中十分愧疚,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替她化去这一难。”

    她突然想起甚么一样:“那封信还是不要立刻交给她了,等到你们平安入城,再给郡主。”她突然笑起来,似是想起甚么:“我知道你很莫名其妙,但我别无他法……”她看着陵玥的双眸突然散出几点荧绿,陵玥身子一僵,瞳孔也被染作绿色,随即快速灰暗下来。

    陵玥只知道眼前一团模糊,神识有那么一瞬的僵直迟钝,等到意识恢复清明,他反应过来之际,眼前已是空无一人,雪弋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

    烛襄附了苏璃的身体接触慕修所布下的结界,却在结界破损那一瞬间神识遭到剧烈的冲击,这才会突然遭到反噬,待她醒来,发觉自己还有实体,十分惊讶。

    “我为什么回不去了?”

    脑海中突然响起苏璃的声音,烛襄一怔:“这是哪里?”

    苏璃道:“刚才你撞上石壁,那石壁却突然变作一团虚幻,你摔进来似乎砸到了脑袋,然后就晕过去了,我一直在尝试回去,可躯体却半点没有融合的意思,只能等待你醒来。”

    烛襄皱起眉头:“按理说我的意识晕过去,你的意识就应该会自动回到躯体内,竟然没有回来?”她突然想起甚么似的:“也对,这具躯体本就不是你的,它不排斥你的灵识,却也不会产生吸附性,除非我主动替换,不然你是回不来的。”

    苏璃挑眉:“这具躯体……本就不是我的?”

    烛襄一怔,额上冒出几滴汗,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而苏璃语气却蓦地冰冷起来:“那你说说,我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进入苏璃的身体?”

    半晌沉默,烛襄只是不说话,而苏璃却也不能怎样逼迫她,但这烛襄分明就是知道一些什么,却依旧不想告诉她,莫不是将她当傻子一样来对待?或是只想将她当做工具,以达到某种目的,这种感觉,不比背叛好到哪里去。

    苏璃道:“你不想告诉我?”

    烛襄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纠结什么,而苏璃却直接道:“那就请你离开我的身体,你附身在蔷薇佩中,我只是不小心捡到你,你就将蔷薇佩融进我的躯体中,丝毫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承认你帮助了我很多,但我不想被人当做工具,什么也不知道,还要为别人卖命。”

    烛襄慌忙道:“已经融进你的躯体怎能随意取出?这样的殊荣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苏璃冷笑一声:“我宁愿明明白白自己活,哪怕能力不够死在他人手下,也不愿意不清不楚,借助一个对我目的不明还有所隐瞒的人的力量来做到强大。”

    烛襄听得苏璃的话,却没有了以前的嚣张,她面上表情十分困恼,思索半天还是摇头:“不行我不能违背这个约定,还不到该你知道的时候。”她语气突然变得坚定:“您不要再强迫我了,主人,我不会做出任何对您不好的事情,一些事情我必须对您隐瞒,因为这牵扯到许多人的性命,包括您自己。”

    苏璃一怔:“主……主人?”她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说话都有些磕巴:“你唤我主人?”

    烛襄苦笑道:“蔷薇佩的主人就是我的主人,我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炼器师,当初为那位大人炼制了这蔷薇玉,完善之际却因为一些突发事情,而失去了我心爱的人,蔷薇玉是我当时最为杰出的作品,我一心为复仇,给蔷薇玉灌输了太多的邪念,而导致而后在一场战争中令得那位大人差点毙命。”

    听得烛襄的话,苏璃不觉惊讶起来。

    “当那位大人来找我询问的时候,我正在四处寻找使我爱人复活的办法,见得那位大人生命气息极是旺盛,动了邪念,蔷薇玉是我所造,与我的神魂还是非常的亲密,当时我施法令蔷薇玉强行夺取那位大人的命数来给我丈夫续命,那位大人战后受创,我差点就成功了,却在危急关头被一人阻止,也是因此那位大人反手灭了我的躯体,却囚住我的魂魄。”

    “大人替我洗刷了魂魄中的怨念与疯狂,询问我原因,我当时清醒后十分后悔,可大人却提议她可施法将我的魂魄与我丈夫的魂魄永久封存在这蔷薇玉中,可保魂魄不散。”

    烛襄突然对苏璃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十分不真实?”

    苏璃点头,烛襄道:“这本不是一个人间之人所该知道的,但自那一场战斗之后,人间混入许多其他四界之人,六界铁则本就是不得互相干扰,人界最为纯粹和谐,有正常的生老病死循环交替,而其他五界却有着极为艰巨的使命与责任,可那一场战争打破了这个平衡。”

    她顿了顿,继续道:“有些事情我确实该先与你讲明,六界最高为神界,可神界在几百年前突然封锁,再无消息传出,剩下五界也遭遇了各种内乱争斗,整个六界都陷入一种混乱的状态,而我原本是人界之人,却因为某种契机而具有了特殊的能力,加之我有炼器的天赋与爱好,当时在六界都是混出了一些名声。”

    “也结下不少仇家,我丈夫也不是寻常人,却依旧着了他们的道,即使我已经极力挽救,他的魂魄也是保留不全,那位大人提出的那个方法,却只能保留一个神智的清醒,因为一个魂魄是不全的。”烛襄眸色暗淡下来:“是我自私,选择了自己保留神智,却也分了许多灵魂力量给我丈夫使他可以凝聚实体。”

    苏璃突然想到甚么,烛襄道:“你想得不错,醒烛就是我的丈夫,他现在没有神智,只是能凝出自己的躯体,而我也因为分给他太多的力量而将体态永远保留在幼年时,再也不能长高或长大。”

    听烛襄说了这么多,苏璃十分惊讶,想了许久,道:“但你说了这样多,我也还是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蔷薇玉为什么认我为主?”

    烛襄道:“我一讲起故事就忍不住要拓展,你硬要我讲我也没办法,你听得懂就懂了,不懂日后时机一到也自然会懂,可有些事情,不能由我说出来,那样对谁都不好。”

    她继续道:“而后我与醒烛就化作蔷薇玉中器魂,与大人一起合作行走在六界。”她突然很是怀念:“那位大人虽为医者却身怀异术,行走于六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也救治了许多人,那段时间最是好玩。”

    苏璃道:“异术?”

    烛襄点头,却道:“其实说出来也没有多厉害,就是能剪出纸人赋予他们灵力让他们拥有生命,画各种各样有趣的符咒,赋灵于纸这样的本事,懂点术法的人都会做,但是那位大人的灵力却极为奇怪……”她顿了顿:“反正说这么多你也不会理解,那位大人后来在一场战争中受伤极重,而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是很久没有出现,许多人都说她已经死了。”

    “至于蔷薇玉,被她封印起来,我跟醒烛也就一起跟着沉睡。直到有缘人的出现将我再次唤醒。”

    苏璃讷讷道:“虽然你讲的很是激情澎湃,但我还是根本不清楚你究竟讲了甚么。”

    烛襄道:“你要是能听得懂我讲的,这才不正常了,要我说,少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先把你自己面前的事情处理好,然后赶紧继承医典,仔细钻研一阵,再把你自己的体质提升一些,你这副躯壳是可以说十分的弱了。”

    苏璃:“.……”

    二人一阵沉默,醒烛与苏璃的意识也是赶紧换了回来,苏璃起身看四周,到处是石壁石头,仿佛进了一个洞穴,前面有许多石道,不知道其中隐藏了甚么,苏璃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烛襄很是诚实的道:“我要是知道,我还会掉进来吗?”

    苏璃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烛襄道:“不知道。”她突然一顿,语气严肃起来:“我刚才在施法破那结界之时,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一种神秘力量的冲撞,是以才心绪不稳遭到反噬被震飞开来,跌进这神秘洞穴,不知道你那时候有没有甚么感觉。”

    苏璃仔细思索,神色也不觉严肃起来:“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那时候我大脑一阵空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好像有甚么东西在呼唤我。不过时间极短,而后又被你吓到,就忘记了,你不说我可能就记不起来了。”

    烛襄道:“呼唤你?”

    苏璃点头:“没错,现在想一想,能想起那时不知有甚么人,与我说,你终于来了。”

    二人又是沉默一阵,苏璃不觉打个寒战:“有甚么东西在这里等待我多时了?”

    烛襄哆嗦一下:“不晓得。”

    苏璃正待说话,身子却突然一僵,烛襄赶紧道:“怎么?”苏璃一动不动顿了片刻,突然扭头看向最右边那条石道,双眼竟是失去了光亮,直直看着那石道,双脚有些木然得动起来,越走越快,烛襄暗道不好却怎的也叫不醒苏璃。

    而苏璃只知道之前的声音又突然出现,一声一声,在心中回响,越来越近。

    她要找到那个东西,就在不远处。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快来找我,快来,我就在前面,快来。”

    等到她再次醒转,眼前竟是一片火红,满眼竟都是熔岩,底部是不断翻滚的赤色岩浆,她吓了一跳,脚底一动,却搓出去几个小石块,跌进那岩浆之中,冒出几道白烟消失不见。

    烛襄道:“后退!赶紧后退!”

    苏璃闻言往后退了几步,茫然道:“这是哪里?”

    烛襄语气中满是后怕:“你刚才仿佛**控一样,进了一个石道,一直朝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就走到这里,若不是适时醒过来,你怕是就要迫不及待跳下去了。”

    苏璃满眼震惊:“可我却感觉刚才还在跟你说话,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烛襄语气一顿,却突然惊呼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苏璃道:“什么?”

    可烛襄却再也没有回答,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苏璃看着下面火红色不断翻滚冒泡的岩浆,想要转身离开,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起来,她瞳孔骤缩,十分震惊,此时虚空中却又传来之前那个声音。

    “你为什么要逃呢?”

    苏璃紧闭上眼,额头渗出汗珠:“我不想死!”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害死你呢?我明明才是你最该相信的。”

    “来找我吧,来找我,你就完整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我独自在这里,我被封印几百年了。”

    苏璃咬牙道:“烛襄呢?你把她怎么了?”

    “那个小器灵?她还好好的呀,只是你听不到她说话了而已。”

    那声音突然笑了起来:“她在跟你说,不要相信那个声音,不要照着它说的做!”

    “无知又自私的人,仅仅为了她自己的私欲,就想要阻碍我的回归。哼哼……”

    苏璃刚想问那个声音,她到底是谁,身体却突然自己动起来,缓缓朝岩浆那边走去,本没多远的距离,很快她就站在了石头边缘,几颗石子跌下,滚进岩浆中,冒出浓浓白烟。

    “来吧!”

    “苏璃”低头看了看着岩浆,张嘴喃喃道:“我来了……”

    就是附身倒下去,整个人都跌进那滚滚岩浆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此时在凤梧深林深处的一个山石洞穴之中,有一人一狐在相互对视。

    那人着一身素净白衣,眉心却有一点朱砂红,她不施粉黛,却十分好看,此时她的右手却缠了纱布,隐隐有血珠渗出,眉头紧锁似是在忍耐疼痛。

    她面前的石台上卧了一只一人多高的大白狐狸,十分漂亮,一双黑眸盯着白衣女子,它轻轻道:“你怎的如此大胆,敢在林中施法,还偏生着被人瞧见了?”

    这白衣女子正是洛弦,洛弦抬手看了看那伤口,淡漠道:“被瞧见就被瞧见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而那个小丫鬟再也不能将她看到的说出去了。”

    白狐道:“小白,你当初为了报恩才附身洛家长女,续了她的命,可是你竟私自动用术法,戏弄他人,甚至害人性命,你可知道妖族不可伤人?会折了修为?”

    洛弦却笑道:“姐姐,我是在报恩啊,那慕淮当初拉拢洛家不成,将洛家唯一的儿子调去了战场前线,害得他白白送去性命,而他自己非要去那青灵泉四周走动,本就抱了贼心,我只不过在那青蝶为他迷惑之际小小施了术法,改了一些东西而已。”

    白狐又道:“可你而后又跟着她们,想要夺那女子性命,若不是青攸意识未去救下她,她就死在你的手里了。”

    洛弦面色突然冰冷:“其他人我不管,那个女人的性命,我一定要。”

    白狐看她半晌,叹息道:“我法力未恢复,连人身都是化不了,如若是我有能力,一定是要阻止你的。”她顿了顿:“小白,你似乎已经魔障了,洛家之恩已报,你可以回来了,何必如此执着,留在凡尘迟迟不肯归来?”

    洛弦冷笑道:“姐姐,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将清水食物给你送来,结界也设好,他们找不到你,可你若是自己跑出去,那我就管不了了。”

    说罢她转身而去。

    而白狐见她远去,幽幽叹口气:“你原先不是这样的,你杀死的那个小丫鬟,我用法力留住了她的魂魄,放她离去了,也算是多年姐妹一场,给你做一些补救罢。”

    半晌后,她又是叹息:“妖身不稳本就妖魂脆弱,你妖丹尚未凝结实在,怎敢如此妄为,当初我们约好一起修炼,去妖界找我们所向往的九尾狐一族,如今你竟是全然忘记了吗?”

    苏璃只感觉自己沉睡许久,竟又梦到那个在无数个夜晚不停梦到的场景。

    就像那无数个夜晚一样,那把银白色的弯刀窜到面前之际,她猛然醒转。

    脑海中出现烛襄焦急的声音:“你听得到吗?!”

    苏璃睁眼看着眼前那团白色柔光,之前在脑中不断回响的,让她脑袋极疼的声音,此刻却再也没有响起过。

    烛襄还在焦急得呼唤她,苏璃看着那团白光,轻轻道:“烛襄,我没事。”

    听得苏璃的回应,烛襄放下心来,正想说些什么,却也同样被那有些刺眼的白光吸引,待她看过去之时,猛然顿住。

    那团白光中,是一堆白色骸骨,骨头晶莹剔透,隐隐散着金色的光晕,被大团白色柔光包裹着,漂浮在半空中,上下轻轻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