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南幽隐间(五)
见慕修神色不对,叶轻末赶紧道:“在昨晚皇帝突然来寻我,我在这四方城中的事情他已是知晓,我见他神色匆匆,竟是要离去,他与我说,他晓得我在这城中居住是为何,帝位的争夺他不再关心,只是临走之前想起来还有你们在。”
苏璃挑挑眉,慕子忱竟是在离城之前去找过叶轻末?
宫邀附身在慕子忱身上,慕子忱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这么多年来,慕子忱所做的事情,宫邀全都知道,而且也不能保证说慕子忱做的那些事情,其中没有宫邀的帮助,而宫邀的事情,想必慕子忱也是了解一些的。
就比如她苏璃是宫邀的女儿这件事情,慕子忱定然是晓得,当初她回城之后慕子忱一眼就看出她是五年前的苏璃,也是宫邀告诉他的。
慕子忱已经带着秦染兮跟元叶远离四方城,远离这些权财纷争,是避世,不过他走之前并没有跟苏璃或者是慕修多说甚么,他早就说过,知道慕修并非他亲生一事,所以这帝位,他是怎么也不可能传给慕修。
可置于他为什么去找叶轻末,苏璃就想不通了。
叶轻末也同样不是慕家的人呀。
见苏璃神色,叶轻末道:“我一个月之前将那隐间关闭,跟月兄还有卓砚一同去了其他的地方,不过却是还在这四方城之中的,后来月兄还有卓砚他们离去,我就独自在那处住着,再后来,也就是昨晚,他突然来寻我,与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说着他轻声笑笑,道:“他早就知道我在这四方城中躲着,就是等着这一天,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城中发生了甚么,我安插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将事情告诉我,慕子忱去到我的住处,与我说,不论我日后要做甚么,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他抬眼瞧了瞧慕修,此时慕修眸中冰寒已是去了些,不过也还是略带寒气,不由得想到昨晚慕子忱与他说的那些事情,此刻一见,果然不错,其实他原本没有将慕修看这样重,虽然他的名头很响。
但是叶轻末在幽州时的名头也就是如此,他并不觉得慕修会比他要厉害多少,所以那风月走之前所说的话,他是不打算听得,而且后来听说慕修跟苏璃在回去的路上被敛王府的邪术师给重伤,想必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叶末轻也就觉得更加没有威胁力。
不过他此刻再次庆幸昨晚慕子忱前来找他。
昨晚不知为何,他的头一直有些轻微得疼痛,怎么也睡不着,就起身坐在房中倒了杯凉水,还没喝一口,就听到窗户外边有动静。
叶轻末自也是会武功的人,这隐间宗主不是白当的,他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纸窗,外边月色极为明亮,可以清晰瞧见那窗纸外边有一层淡淡的黑影,似是个人的形状。
他还未来得及做些甚么,那人就是率先出声道:“想起上次见到你时,还是在幽州皇城中,那时候你才只有两岁,还从我身上摸走过几颗糖,不晓得你记不记得?”
听得这话,叶轻末是不由得一怔,这声音他可一点也不熟悉,不过他所说的那些事情,他却是熟悉得很,别看他现在长得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君子如风,而小时候在皇城中,他就是一个性子极顽劣的小孩,不过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宫中倒是很多人都不敢对他怎么样。
所以他小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一起玩耍,不过他却自认孤傲,没人与他玩,不是他自己的缘故,而是旁人瞧不出他的独特个性,那时候偶然遇到进宫的慕子忱,他见皇帝送了慕子忱一盒外域进口的糖果,那全幽州可只有那么一盒,他眼馋嘴馋,后来装作与他不小心撞到,从他身上摸走了那盒糖。
说是一盒,其实也就巴掌大小,里边也就那么几颗,不过十分美味倒是真的。
而那个人自那事后,还专门托人写了一封书信来告诉他,他早就知道那盒糖果当初是给叶轻末偷去的了,还又随信给他又送了几盒糖果,有着各种各样的口味。
那个时候的叶轻末,已经长大不少,他母亲莫名死在寝殿中,不仅如此,她母亲带进宫中的侍卫侍女也全都莫名中毒死亡,只剩下一个叶轻末,他没了倚仗,皇帝对他也是忽冷忽热,其他一些看不惯他的人,他的皇兄是对他肆意欺辱。
不过好在那个时候的隐间中人寻到他,暗中保护他,他这才得以在宫中生存下来,可是却甚么也做不了,还要处处受制,那神秘人寄来的书信中,却似是极为了解他那时的处境,只道他莫要忘记幼时心中那份傲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对于小时候被他欺压的那些人在某些意义上说起来不错,而对于当时的叶轻末来说,也无非是极为合适,他的母亲本是隐间中人,是隐间宗主的独生女儿,自幼天赋了得,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已是有了极为响亮的名声,后来突然销声匿迹,隐间也是在那个时候闭宗隐世,事事低调。
她是嫁入宫中,做了皇帝的妃子,哪里晓得当时的她着了皇帝的道,皇帝并非爱她,只是想要为自己能够夺取帝位增加几成成功率,当时的隐间在幽州的地位名声极大,如果能娶到隐间宗主唯一的女儿,那么无疑就是身后多了隐间这样一个坚实后盾。
可惜那皇帝坐上帝位之后,有了对付隐间的实力,就对那女子不再那么用心,但还是百依百顺,那女子本就在隐间中备受宠爱,自小就是一个吃不得亏的性子,去了宫中要忍受后宫心计,怎能适应,可偏偏那时候皇帝最爱的女子就在后宫之中,她虽知皇帝给那女人地位与权力是为了她背后的隐间势力。
但是毕竟是个女子,怎能忍受那种折磨?她忍不住去对付那女子,可是那女子虽是江湖人不爱动心计,身上一身武功以及隐间独门功法,却也不是寻常人对付的了的,知道有人在背后搞他,那女子如何忍得了?是直接闯到那人宫中将之一剑砍死。
这事儿要是放到其他人身上,怕是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可是她的背后是隐间,那就不一样了,皇帝即使心中震怒,却也不敢对她如何,只是大发雷霆事后却还是得去认错安慰,他忍受多年,才终于在隐间宗主大病之后寻到了法子将之斩杀。
再后来隐间就销声匿迹,皇帝虽心中还有顾忌,可是隐间宗主已死,那么就不足为惧,他对那女子开始逐渐冷淡,心中对于心爱之人的惨死依旧记忆犹新,终于在叶轻末十岁那年找到了机会,亲手将那女子狠狠勒死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尸体化为灰烬洒在心上人的墓碑上。
但是他却不好对叶轻末下手,因为他也发现,隐间的残部已经找到了叶轻末,而且隐间重新出世,虽然实力不如往昔,但旧名还在,他就更加不敢对那叶轻末有甚么动作了。
叶轻末在宫中一直住到他十八岁,可以外出,住在自己府邸中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才算是真正解脱,也才开始真正接手隐间,在宫中的一切,让他快速成长,也更加有城府。
而在宫中的八年,支撑着他的除了隐间的支持,还有的就是那神秘人给他送来的手信上边写着的那些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心中原本就有的傲气,更加不能放弃的,就是态度。
那人说,他小时候对于周遭没人想跟他玩的态度十分乐观,而这种乐观的态度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是不会有错的。
叶轻末一直记着这个人,只是他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慕子忱,这四方城中的皇帝,难怪他能轻易搞到那种极难买到的糖果,那糖果本就是四方城中的明月楼所产,是燕家中的一位奇人所制,而且那人脾气古怪,也从来不多做,所以那糖果才难得。
房门轻轻打开,他瞧着门外静静立着的那人,还有院中隐隐露出来的几个侍卫的身体,他们躺在地上,似是给人打晕了过去,而门外立着的那个人,穿着厚重得裘毛斗篷,面色并不是很好,瘦得过分,还很苍白。
不过叶轻末还是能看出来那就是这四方城中的皇帝慕子忱。
他怔怔看着那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还真想不到,竟是四方城的皇帝陛下。”
慕子忱轻轻一笑,道:“我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赶来这边,还打晕了你的看门侍卫,可不是为了来与你叙旧的。”
叶轻末一怔。
慕子忱依旧站在门口,道:“想必你很快会知道这四方城中所发生的事情,而你一直在筹划的事情,也该是要开始了罢?”
听得慕子忱的话,叶轻末想到了些甚么,眉头一皱,看着慕子忱的双眸不觉带了些许戒备,他是来这四方城中埋伏着,意在这慕子忱的皇帝之位,如果此事给人知道了还了得,还是给皇帝知道了,那就更不了得了。
但是门外的侍卫都给打晕了,只有他一个人。
叶轻末陷入了沉思。
慕子忱见他模样,嘴角笑意浓了些,道:“不过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不要妄想在寰王以及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身上下手,他们的实力,并非是人眼能轻易见到的强横,也不是你能招惹的存在。”
叶轻末抬眼看着他。
慕子忱却是已经转身,打算离开,他轻声道:“而且他们对你并没有甚么影响,这帝位,在旁人眼中是珍宝一般的存在,可是放在他们眼中却根本不值一提,而且......等他们完结了在这边的事情,终是会离去的。”
叶轻末见他就要离去,不自觉朝前追了几步,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要这个帝位了吗?!”
他冲出屋子,才见到静静立在院中的那个黑衣人,面色冷峻,也是他熟悉的面孔,那是慕子忱身边唯一的贴身侍卫,也是四方城中少有的高手,元叶。
难怪他院中安排着的侍卫全都倒下了,原来是遇上了元叶。
慕子忱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慢朝外走去,原本安静立在那院中的元叶见慕子忱朝外走去,也是轻轻跟在他身后,在院子外边有些远的路边,似是听着一辆马车。
他们二人上了马车,就是离去,也没有再留下甚么话给叶轻末。
若是其他人对他如此说,叶轻末可能并不会当回事,但是这个人是慕子忱,而且几乎就是在慕子忱两人刚刚走后,就有属下赶回来,告知他羽程欢带兵闯入宫中逼迫皇帝让位,皇帝死在与他的交战之中,但是却也镇住羽程欢,现在四方城一片混乱,正是无主的时候。
同时回来的,还有慕暄已经在他所住房屋不远处等候的消息。
所以叶轻末还是决定来这寰王府瞧一瞧。
那慕奚虽然在城中笼络了不少势力,身边还有一个实力并不清楚的邪术师,他还是有对付他的法子的,隐间当年能够作为幽州境内的第一大宗,并非是浪得虚名,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慕奚的底细,在这五年之中,已经足够叶轻末研究出对付之法了。
苏璃笑笑,没有说话,想必他们二人即将离去之事,该是那慕子忱告诉他的罢,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慕子忱会愿意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一个非慕姓之人。
如果叶轻末夺得了帝位那么这十二州域中最重要的四方城,可就是叶家的了,叶家也会变为这十二州域中唯一拥有两个州域的家族。
慕修看着叶轻末,他自然也想到了慕子忱与叶轻末说了他们即将离去的事情,眸中寒气渐渐散去了些,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面色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么叶公子今日来到我这寰王府,想要知道的事情,此刻如何了?”
叶轻末见他表情变化如此快,不觉嘴角微微一抽,这先后简直是判若两人。
可是心中如何吐槽,面上还得保持礼貌微笑,叶轻末轻笑道:“晓得了,想必这帝位,还真是入不了寰王殿下的眼。”
慕修笑笑,没有再说话。
倒是苏璃起身,看着叶轻末道:“这个令牌,还给你。”她伸手将那风家令牌朝叶轻末那边递过去,这四方城的事情就快要了了,她也不该在这片地方留有甚么留念。
而叶轻末却没有伸手,笑道:“这令牌苏姑娘还是拿着罢,因为......”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贼兮兮:“其实我昨晚还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告诉我,那敛王府的邪术师十分厉害,要想对付他,还得请寰王出手才是。”
慕修轻轻挑了挑眉。
叶轻末则是看着苏璃道:“他还说,寰王不好请,但是寰王很听一个小姑娘的话,而这块令牌,可以叫那个小姑娘答应帮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