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开战这日,沈虞坐在营帐内,右眼?皮一直跳,惹得她心中焦虑。
战鼓雷鸣之声从远处传来,她更是坐立不安,索性起身四处走?动。很快,佩秋进来了,偷偷的从怀中拿出封信笺信笺。
“谁递过来的?”沈虞似乎有所猜测,心砰砰直跳。
“姐,三皇子派来的人,是来接应咱们的,眼?下就在营外等着。可要现?在走??”
走??
沈虞一直都想走?,可此?时却突然犹豫起来,裴義之昨日便已经带着兵马出发,出发前嘱咐她在此?等候。彼时她便想着,等他一走?就离开,然而一个上午过去了,她听着那些?战鼓声,越发的焦虑彷徨了。
但佩秋觉得她是想走?的,因此?早一步进内室去收拾衣物?。沈虞走?进去见衣物?散乱在床榻上,佩秋正在收拾包袱。
她阻止道:“算了,无需准备这些?。”
佩秋诧异的看着她,“姐不走?了?”
“走?,可我们得悄悄走?,带着包袱目标太?大。”
佩秋想了想,也是,于是便又将衣物?放回柜中,只从梳妆台取了些?重要的东西。
沈虞想了想,也换了一身衣裳,收拾妥当后,就和佩秋一起出了门。
营帐外,有士兵把?,还有裴義之留下的侍卫们,众人见她一身火红女装出来,纷纷愣住。
“沈姐要出营?”一个侍卫抱拳问道。
沈虞心里打鼓,不确定?自己?能否?服这些?人,若是裴義之在,想必还能得个请示,可如今裴義之不在,自己?硬闯,不知是否有出去的可能。
“还请沈姐莫要随意走?动,外头正在开战,此?地危险。”那侍卫继续?道。
沈虞故意沉下脸,“怎么,你这是在软禁我?”
“不敢。”
“那就让开,我今日务必要出营。”她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想以此?震慑住他们。
但这些?侍卫是得了命令的,半点也不肯让开。
沈虞正忧愁之际,裴胜过来了。
“发生了何事?”他问道。
沈虞见他过来,暗道不好,裴胜是裴義之的心腹,他一来,更不会让她出营。
“裴公公,沈姐欲出营,属
下奉命拦下。”那侍卫回道。
裴胜让他退开,走?到沈虞面前行了一礼,问道:“沈姐真要走??”
他问的是“走?”,而非“出营”,可沈虞心里着急,并无心思去想他话中之意。
“是,裴公公,我有急事出营,还请行个方便。”沈虞?道。
原本以为他会拒绝,却不想,裴胜转身便对那些?侍卫们吩咐道:“都听见了?沈姐要出营,无需拦着。”
“是!”
沈虞诧异,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况。
裴胜又给她行了一礼,?道:“沈姐,这是皇上的意思,准许您出入自由。”
“他怎么样?了?”
“想必沈姐已经听见,此?时战鼓已响,开战在即,奴才这就要回去了,沈姐请便。”
莫名的,沈虞觉得胸口有些?沉闷,脚步也沉重起来。
这时,佩秋唤了一声,“姐?走?吗?”
沈虞回过神,点点头,带着佩秋出了营。
会河西面有座观鹫城,这里地势平坦,四面环山,原本是风景秀丽之地,此?时却是黄沙漫天,厮杀遍野。
阵前战马上,裴義之一身银甲披风。他神色镇定?,目视前方,仿佛看的并非一场厮杀,而是一场游戏。
“皇上,现?下可要增兵?”一个将领在一旁问道。
“不急,再等一等。”他?道。
具体等什?么?
他握紧中的缰绳,背青筋暴露。他等最后的结果,等她给他的审判,我希望她来,又希望她不要来。
如果她没有来,如果她肯为他留下
可他失望了,片刻后,他瞥见那身火红衣裙的女子远远的奔过来,身形急切。
她骑着快马,穿过连天的战火,朝对面的城墙而去。
而对面站着的,正是司马曙琰。
漫天的箭矢纷飞,此?时正是战况激烈之际,他紧蹙眉头,视线担忧的跟随着她的身影。果然,就在她接近城门之时,一只飞来的箭矢射中她的马,令她一个不防滚落在地。
战场上,向来刀剑无眼?,落马之人,只会任人宰割。
裴義之来不及多想,夹紧的马腹便飞驰出去,他身后的将军惊愕不已,愣了一瞬后,立即反应过来,大喊道:“保
护皇上!冲!”
万千铁骑随即而出,与此?同?时,对面的城门大开,敌军精锐也纷纷冲入战场,开始了真正的较量。
沈虞滚落在地后,欲站起来,却突然被人撞倒。那人从她身边掠过,一刀刺入另一人的腹中,“撕拉”一声,血肠便被挑了出来。
沈虞第一次见真实的战场,这般残忍的的场景令她恶心呕吐,她头昏眼?花,慌乱间从旁拾一把?长刀,挥落射过来的箭矢。
佩秋远远的看见她,正欲过来相助,却被纷乱的战马拦住了去路,行进艰难。
“姐心!”佩秋大喊一声。
沈虞朝身后看去,是一支长矛袭击过来,她赶紧退开,然而,就在退开的瞬间,瞳孔放大,又一只乱箭射了过来。就在要射中她的瞬间,她突然被人拉了一把?,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随后便听见一声闷哼。
看清来人后,她懵了,仿佛时间静止
她颤抖着去摸他的背,“裴義之?”
裴義之中了一箭,钻心疼,但仍旧强行忍着,缓缓对她一笑,“我没事,你快走?!”
这时佩秋已经策马跑了过来,伸道:“姐,快上来!”
沈虞原本被裴義之抱着的,但此?时,他身形不稳,似乎已经支撑不住,渐渐的往下滑,她反支撑着他,正在犹豫,裴義之却推了她一把?,“快走?,战场刀剑无眼?。”
沈虞被他推上马背,佩秋立即策马奔跑起来。
她慌张的转头去看,只见裴義之被一群侍卫护着,正在撤退。
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但他那灼人的视线却依旧看着她这边。那双眸子里,好似盛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凄凉。
沈虞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了,连呼吸都困难,她努力扭头看着裴義之的方向,想知道他到底怎样?了,可没过多久,一堵高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们进了城门。
司马曙琰从城墙上下来,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以为是被吓住了,便吩咐人带她下去歇息。
适才城墙下的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裴義之为救他中了一箭,那一箭正是他射的,寒铁玄弓,箭势凶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这一箭,裴義之不死也得残。
君主中箭,
群龙无首,裴義之的兵马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司马曙琰追打得节节败退。才不过半日,便输了一场,损失惨重。
这里是哪儿?
沈虞茫然的走?着,看到四处都挂满了白色帷帐,四周不见一个人,却听到许多人的哭声。有哀嚎的,有隐忍低泣的,听得她心里酸痛难受。
她穿过游廊,来到一座精致奢华的宫殿。宫殿两?旁的抱柱上同?样?挂上了帷幔,她疑惑的扯过来看,之后听见哭声越来越近了。
应该是在大殿里头,她想。
于是推开殿门,眼?前的景象令她悚然。
只见空荡荡的大殿中央,停放着一个巨大的灵柩,灵柩全?是由金丝楠木打造的,上头缕缕金丝在光照下熠熠闪亮,灵柩边缘还雕刻着精致的花鸟图案。
可她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的杰作,她此?时心里空落落的,盯着灵柩看得出神。
“你来了?”
她猛地转头,是裴胜进来了,他一身白衣,不,是一身孝衣,脸色苍白,令她的心骤然一紧。
“你终于来了。”他又?道。
她慌张起来,“你为何穿成这样??那些?人是谁在哭?”
裴胜没有理?她,只自顾自的?话,“你早就该来了,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是谁?”
沈虞顺着他的视线落到金丝楠木的灵柩上,明明大睁着眼?睛,视线却模糊不清。
她眼?眶泛红,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他是谁?”
她指着巨大的灵柩,“裴胜你?,这里头的人到底是谁?”
“你已经见不到他了,他已经死了。”
这一刻,沈虞忍了许久的眼?泪才扑簌簌的往下掉,她奔过去,想打开盖子看清楚。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棺木太?重,无论如何都推不开,她无助的朝裴胜喊,“你快来帮帮我,帮帮我啊。”
裴胜脸上毫无表情,站着无动于衷,依旧重复着?道:“你见不到他了,他已经死了。”
沈虞哭得心口疼,指努力抠着棺缝,都抠出了血,仍旧没有撼动丝毫。
她往四周看了看,想找一件趁的工具,可四周空空荡荡,除了到处飘着的白色帷幔,什?么都没有。
不一会儿,
有人进来,她看不清那些?人,但是他们要将金色的灵柩抬走?,沈虞赶紧慌张的抱住。
“不行、不行,我还没看他一眼?,你们不能抬走?。”
但那些?人并不听她的,依旧稳稳当当的将灵柩抬出去,沈虞踉跄的跟着,死死抱住,厉声大喊,“不可以!你们不能抬走?,我还没看他一眼?!”
这时,有人来拉扯她,她拼命的挣扎着。
“姐?姐?”
沈虞浑浑噩噩睁开眼?睛,看见佩秋站在床前努力摁着她的。
“姐为何哭了?做噩梦了?”
沈虞满脸泪水,浑身是汗,梦境太?真实,以至于她醒来一瞬,仍是哭得不能自己?。
“姐病了,”佩秋帮她擦汗,“大夫?歇息两?日便好,姐这会儿饿了吗?奴婢去端些?粥过来。”
沈虞呜呜的哽咽着,靠着床柱缓了许久才总算情绪稳定?下来。
“我睡了多久?”她问。
“已有两?日。”佩秋回道。
“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三殿下胜了一场,正在集结兵力准备明日再战。”
“那他呢?裴義之呢?”
佩秋摇头,“奴婢并不清楚,姐可要在睡一会儿?”
佩秋见她脸色苍白,气弱无力,便扶她躺下,之后又帮她掖紧被褥,嘱咐道:“姐莫忧虑,您先好生养病,任公子来信?了,还有两?日他便到会河,届时再接咱们离开。”
她继续安慰道:“姐,您想想老爷,届时见到你指不定?得多开心呢。”
沈虞点点头,“我知道了,佩秋,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听到脚步声远去,室内又安静下来。
半晌,沈虞睁开眼?睛,对着墙面愣愣的出神。
司马曙琰胜了,她原本是该高兴的,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可为何心口却是酸痛难受?那里仿佛破了道口子,血液流尽,空落落的,又冰又冷。
脑海里又浮现?那个金色灵柩,她觉得身子更冷了,将被褥裹得更紧了些?。
一个梦罢了!只是梦而已!
她如是这般安慰自己?。
在城中待着的这几日,沈虞断断续续的生病,向来身子健康的她也不清楚为何此?时
却娇弱起来。她无所事事,任子瑜?两?日后他就赶过来接她,便百无聊赖的等着。
她没有刻意打听战事,却总是到处能听到关于战事的消息。
听?司马曙琰又胜了几场,如今他势如破竹,军心正盛,也许在过不久便能大获全?胜。
至于那人,听?自从战场上中了一箭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许是在养病,又或许因为她的背叛而难过吧?
时至今日她再想起之前种种,才发现?许多可疑痕迹,或许自己?的谋划他早已知晓,若不然,她出营那日,裴胜如何会主动放她离开?
他一早就知道她想离开了吧,甚至一早就知道她已经投奔了司马曙琰。
那他为何还
想起那日在战场上,他救自己?中了一箭,他完全?可以让侍卫将自己?带回去,但他没有,而是目送自己?进了敌军的城门。
沈虞走?在花园径上,指抠着掌心。
这一刻,她没有得到一点报仇雪恨的快感,或许还是因为他的刻意忍让,觉得自己?赢得并不体面。又或许,他另有谋划,自己?也成了其中谋划的一部分?
她觉得是第二种,像裴義之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愿毁掉自己?的江山呢?毕竟他有多看重,她心里是清楚的。
如此?一想,她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呵,自己?是在做什?么?
同?情他吗?
就因为那个梦,所以同?情,所以不忍了?
沈虞觉得自己?疯了。
她甩了甩头,将心里烦躁的思绪甩出脑海。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走?,沿着回廊进入月洞门后,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听?了吗?轩国的皇帝驾崩了。”
“这种事你如何听?的?”
“我哥哥在刘将军下当职,无意中听?的。轩国那边将消息努力瞒了许久,却还是被传出来了。”
“乖乖,难怪轩国的兵马明明比咱们殿下的多,却总吃败仗,原来是皇上没了啊。但是,好端端的,为何就死了?”
“听?是受了很重的箭伤,流血不止,太?医们救了好些?天也没救过来。”
“那这下好了,咱们殿下肯定?能打败轩国,夺回长安,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回长安去了。”
“长安有什?么好?我还想留在翼州呢。”
“噫——莫不是翼州有情郎等着你?”
“啊呀,敢那我打趣,看我不收拾你。”
那两?个婢女嬉笑打闹着离开了,而一墙之隔的沈虞却僵在了原地,仿佛浑身血液凝固。
作者有话要:差不多快完结了,唉,写着写着还是写be了,心情难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