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隔着有七八米远的距离,林荷也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一点红光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知道那人应该是在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不过,最令人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人脸上那双眼睛,像是凝聚着什么力量一般,宛若晴空夏夜中悬挂的星星,亮得惊人。
昏暗的光线下,林荷只见那人抬起臂轻轻一扬,朝着那歹徒逃窜的方向似乎是扔了个什么东西。
下一瞬,那个东西就如同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那个逃窜而出的歹徒一声惨呼,整个人直接就匍匐在地,很快就捂住一条腿哀嚎起来。
林荷一愣,来不及反应,只见那人已经疾步朝着那个歹徒走了过去。
不多时,那人就单拽着那个歹徒重新回到了刚刚袭击林荷的地方,另一只里面,还晃悠悠地提着一个军用水壶。
很显然,刚刚被这人扔出去,一招制敌的东西,就是这个金属水壶无疑。
来到林荷跟前,那人一把就将那歹徒粗鲁地扔在了地上,腾出来掐着嘴里叼的那根烟又狠狠地吸了一口后,这才扔在地上狠狠踩碾了几下灭掉了那根烟头。
也在这一低头之间,林荷才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但看清楚这人是谁后,她就更加诧异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人正是下午在万寿山墓园跟她借砍柴刀的那位。
这可真是有点巧,林荷有些尴尬,这一天之内碰见两次,第一次她在吴慧女士坟前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横流,第二次又被歹徒持刀抢劫,次次都这么狼狈,实在是够丢脸的。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看到林荷的不自在,反倒是伸出来冲她笑了笑:
“没受伤吧?还能站起来吗?”
林荷的确是吓得有些腿软,在现代安逸的生活过惯了,忽然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她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所以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什么时代特性男女大防了,赶紧扶着对方的臂先爬起来再吧。
那人将她扶起来之后,又将那个被抢走的军绿色挎包重新还给了林荷,然后就走到了那个歹徒的面前,弯下腰一把扯下了那个歹徒的蒙面巾,问道:
“这人你打算
怎么处理?要送去警察局吗?我看他刚刚那法好像不只是为了抢你的包那么简单,你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林荷这才转脸去看那个被制服的歹徒。
大概是刚刚那男人扔水壶扔得够准够狠,这个歹徒一条腿直接被砸折了,这会儿这混蛋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正捂着那条断腿痛得根本不能动弹,所以哪怕是被旁边这个男人如同死狗一样拖动,这歹徒也无力反抗,只能任凭对方施为。
不过当看清楚这歹徒面巾下的那张脸之后,林荷的脸色就猛地沉了下来。
这个男人还真没错,这还真不是抢劫那么简单,因为就刚刚那一眼,林荷就辨认出来了,这个歹徒具体还是原身认识的!
这鳖孙子不是别人,居然正是向翠兰的弟弟,一个游好闲每天在大街上游荡的二流子混混,向伟彪!
林荷眼神微闪,几乎是在瞬间就想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只怕她之前跟苗佳云开玩笑一般的话,还真被她给中了!
向翠兰和林丽丽去了家属院后面的树林,没有在那个土地庙底下挖到玉佩,心有不甘,再加上中午那会儿林荷用林文杰威胁,从林家拿走了一千五百块,这等于是生生在向翠兰和林丽丽的心上剜下一大块肉。
这对母女心中恨得要死,偏偏又碍于林父的忌惮,根本不敢明着来报警,所以就背后耍阴招,指使向伟彪来直接硬抢了!
估计下午向翠兰在家属院造谣闹事,败坏林荷的名声只是顺便,这个女人这么做,根本目的还是要引起苗佳云的注意,她故意添油加醋激怒苗佳云,为的就是让苗佳云来找林荷通风报信,这样向伟彪才好顺着苗佳云这边的线索追踪到林荷的所在而已。
只怕是从苗佳云去棉麻厂那会儿,向伟彪就在后面跟着了,包括林荷和苗佳云去国营饭店吃饭那会儿,这人都一直在背后偷摸跟踪,只是那会儿天还亮着,街面上到处都是人,所以向伟彪才没敢动,一直在巷子里等到天黑了才敢冒出来偷袭。
看刚刚向伟彪那个架势,要不是林荷反应快翻身躲闪了那一下,真被那刀子戳中的话,恐怕直接会被捅个对穿,哪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这向家
母女可真够狠的!
林荷心下简直出离愤怒了,偏偏向伟彪这鳖孙子还不懂收敛,在发现身份暴露之后,不但不夹着尾巴老老实实交待,居然还出言不逊,指望用威胁恐吓的言语来让她放了他。
“该死的贱人,你特么瞎了眼了连你舅舅都认不出来?!还不赶紧识相点把老子给放了,你信不信老子回头就告诉你爸,直接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一旁站着的那个男人大概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他听了向伟彪这话也愣住了,忙转头看向林荷这边,确认道:
“他是你舅舅?”
林荷嗤笑一声:“狗|屁的舅舅,他是我后妈的弟弟,跟我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且你也看到了,他刚刚下死的时候,可没顾着半分亲戚关系,就是打算要我的命呢!这样的人要当你舅舅,你敢认吗?”
着,林荷直接举起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包,冷笑道:
“你是冲着我里的这些东西来的吧?”
林荷这会儿也讲究什么财不外露了,当着向伟彪的面她就将那个挎包里面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大把的钞票和票证,还有一个碧绿通透的玉佩,全部都亮在了向伟彪眼跟前。
果然,一看到林荷里面的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个玉佩后,向伟彪瞳孔一缩,眼神里面瞬间闪过浓烈的贪婪之色。
一看到这人的表情,林荷就知道自己果然没猜错,这孙子就是受了向翠兰母女俩的指使,专门冲着她里的钱和玉佩来的!
“比起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你还是先考虑一下去了局子里该怎么交代吧,杀人未遂再加上抢劫,涉案金额巨大,你猜你还有没有会见到我爸爸?”林荷语气冰冷地问道。
这些东西加起来起码价值三四千块,在这个家家户户都缺钱花的时代,这笔钱真的是一笔巨款了,真要是被指控持刀杀人还抢劫了这么大一笔钱,向伟彪别牢底坐穿了,怕是吃枪子都有可能!
向伟彪在听明白林荷话里面的意思后,脸色瞬间就白了,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眼神里的贪婪都被恐惧所取代,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和跋扈,只剩下了满满的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很显然这家伙也不
蠢,知道杀人未遂加上抢劫大笔财物这两个罪名的厉害性。
他再也顾不上断腿的疼痛了,也再不敢要挟林荷,一下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各种哀求告饶,又用舅舅这个身份来事儿,舔着脸对林荷尽好话甚至许了很多好处,只希望林荷能放他一马。
只可惜这些话毫无可信度,林荷根本无动于衷,只当对方就是在放|屁。
倒是一旁的阎金川,在看到林荷一下子掏出这么多东西后,微微愣了一下,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又略皱眉盯着林荷背着的那个军绿色挎包,似乎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他抓那个背包的时候,分量轻飘飘的,好像里面没装这么多东西吧?
可看这姑娘的装束单薄,穿的是十分简单的衬衣和单裤,这么多钞票和票券,除了这个挎包,也没别的地儿可以藏啊。
阎金川有些糊涂了,他一向对自己的感判断相当精准,但这会儿他也不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林荷没有察觉到旁边男人的异常,她是真的十分愤怒,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将随身办公室里面的钱和玉佩拿出来,她要将向伟彪押送到派出所去,用这个背包里的钱来坐实向伟彪的罪名!
林荷很清楚这里面绝对有向家母女在搞鬼,但这两人没有实际参与进来,林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能拿向家母女怎么样,所以她能对付的,就只有面前这个人赃并获的二流子。
林荷的眼神变得坚定,这会儿她只想要把向伟彪这个渣滓直接给摁死。
因为林荷记得很清楚,原里面,这个向伟彪没过多久就认识了一个橡胶加工厂的采购部主任,那家工厂需要苎麻长纤维来制作橡胶工业衬布以及电线包被,刚好林父所在的麻纺厂就是做这个的。
靠着向伟彪牵线搭桥,麻纺厂跟那家工厂顺利合作,林父那个车间副主任的职位竟然在十多年后真的升了一级,而向伟彪也成功进入到那家加工厂成为了采购部的正式工,彻底洗白了他二流子混混的身份。
这个曾经人人喊打的混混二流子,不但幸运地躲过了几年后的严打行动,后来更是抱着女主的大腿
飞黄腾达,摇身一变当上了橡胶厂的厂长,成为了女主有利的臂膀,背后不知道帮助女主扫清了多少障碍。
但巧合到诡异的地方就在于,原身插队的那个地方,刚好就盛产橡胶,原里面就有原身刚去农村后看到当地一些村民在山上割胶的剧情,虽然这个场景描写着墨不多,但林荷还有一点印象。
原著中,原身虽然又蠢又包子,在乡下日子也过得糟心,但一开始起码性命无虞,是后来被一个混混设计失了身,不得已嫁给了那个混混,最后才被家暴致死的。
自从穿过来之后,发现了原身那个玉佩的秘密,林荷就不再相信原里面那些轻描淡写的剧情了。
她深深的怀疑,原著那个看似真善美的主角故事,其实不过是在掩饰太平,整个原剧情背后,很可能还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隐情。
林荷甚至大胆猜测,如果向伟彪负责给橡胶厂采购,收胶的地方就是原身插队的那片区域的话,会认识原身那个家暴男混混丈夫,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原身的死,就可能跟这个向伟彪甚至向家母女有莫大的关系。
不管林荷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有多大,但秉承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她是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巨大的安全隐患的。
真要是放向伟彪一马,转头等这人得到了喘息之,绝对会反扑过来要她的命。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情况下,林荷是绝对不会心慈软的!
况且她也不乐意看到这向伟彪真的洗白成功,将来成为林丽丽的左臂右膀,所以趁这个会,她得把这两个人结盟的可能性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要把人送去派出所吗?”
阎金川见林荷站在原地不话,还以为这姑娘顾虑到这个歹徒是她后妈舅舅,所以感觉到棘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林荷刚准备点头回答“要”,可话到嘴边,她忽然又顿住了。
不行,不能报警!
愤怒和冲动过去后,林荷的脑子又很快冷静下来,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想到了自己里那些钱的来历,在经过一番思考权衡之后,觉得直接把人带去派出所报警显然并不
是一个很好的选项。
一方面她马上就要下乡去插队,一旦卷入到了这种杀人和抢劫的案子里,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脱身,不定一耽搁,她下乡当知青这事儿就要泡汤了,到时候不但官司缠身,还可能会受到革委会的惩罚,得不偿失;
另一方面,林荷坑骗林父的事儿也经不起查,一旦报警,警察肯定会调查她里这笔钱的来历,到时候查出来她坑骗林家的事儿,那不就成了自投罗不打自招吗?这种给自己挖坑的蠢事,林荷肯定是不能干的。
但即便是有所顾忌,也并不代表着林荷就真的拿向伟彪无可奈何,她既然下定决心要整治这个渣滓,就有的是办法!不能报警,那就用别的方式整一整这个鳖孙子!
林荷眼珠子一转,很快就计上心头。
她往挎包里一探,很快就掏出了几枚足足有三寸长的穿刺针,这是她那套术工具里面配套的操作工具,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了。
嫌弃向伟彪这会儿求饶的样子太过聒噪,也怕她接下来的动作会让这家伙跟杀猪一般嚎叫,到时候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甚至招惹来巡逻队红|卫|兵就麻烦了,林荷干脆一侧翻直接砍在了这孙子的脖颈处。
这一相当快准狠,动作利索娴熟到连阎金川都愣住了。
然后下一瞬,他就见到面前这个看起来面容甜美稚气,笑起来一脸无害的姑娘,在一掌砍晕了面前这个歹徒后,冷着一张脸就伸朝着那歹徒的腰腹部扎了过去。
寒光闪烁间,阎金川这才发现这姑娘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几根尖针。
亲眼看到长针入肉,直接插入歹徒的腰侧,听着向伟彪在昏厥状态下仍然本能地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阎金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菊花一紧,腹收缩,连下面都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他觉得他这样直观地与歹徒共情实在不太好,这个姓向的行凶在前,现在被人出反击报复,受点罪也是活该不是吗?
可面前这姑娘未免也太凶残了,这哪里是什么娇软可爱啊,这特么绝对的暗黑暴力女好吗?
看到林荷那简单粗暴的动作,阎金川真的很难不同情面前这个歹
徒,这家伙惹谁不好,居然要去招惹这么虎的女修罗。
阎金川以为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算是这女孩的极限了。
谁知道下一秒,他就看到面前这姑娘抬起头来,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然后从这姑娘嘴里吐出了一句话,差点没让阎金川呛住。
“这位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他给脱光了,直接绑到那边树上去?”
阎金川险些没栽倒在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道:“你什么?”
林荷无奈又重复了一遍,为了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明确一点,她还从她那个挎包里直接掏出了一把碎布条。
托戴红娟的福,林荷刚在棉麻厂买了很多的碎布头,里面就有很多布条可以直接用来当绳子用,这玩意儿便宜而且质量好,多捆上几圈,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哪怕是向伟彪这么个成年男性也根本没办法挣脱。
阎金川先是错愕震惊,对林荷的要求瞠目结舌,但当看清楚这姑娘从背包里居然真的掏出了绳子后,他就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
在部队混了这么多年,他干过的离经叛道土匪流氓行径不少,陡然间遇上个比他还出格还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关键这还是个姑娘,阎金川真的觉得意外又好笑,又该死地莫名被这姑娘给吸引了,都顾不上去思考这姑娘那挎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他只想看看这丫头到底能胡闹到什么程度。
认命地一把将地上已经瘫成一滩烂泥的歹徒给拖到了刚刚他现身时所处的那条交叉巷子,选了一棵大适中的老白杨树,然后按照这丫头的要求,阎金川用那些碎布条把向伟彪给反捆绑在了树上。
一旁的林荷见状,不乐意了,光绑在树上有什么用,她要的就是把向伟彪这孙子脱光了。
这年代对于投倒把和耍流氓这两种行为是非常深恶痛绝的,只要是涉及侮辱妇女,尤其是这种携带凶器进行流氓犯罪活动的,都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危害行为。
不管你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国家领导人的子女,只要犯了流氓罪,一律从严从快查办。
林荷打的,就是这流氓罪的主意。
这边距离附近的大街很近,等到明天一大
早,肯定会有人路过此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发现向伟彪赤身裸|体出现在大街上,举报给革委会是必然的事儿。
向伟彪本来就是为非作歹欺行霸市的无业游民,一旦被红|卫|兵抓住,基本上是一查一个准,都无需林荷再露面掺和,向伟彪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看到阎金川就只是这么简单地把向伟彪反绑在树上,林荷顿时就急了,掏出一把剪刀就往上冲,摆明了是打算自己亲自动。
阎金川被林荷一把扒拉开,还有些愣神呢,下一秒看清楚这姑娘里拿的东西后,他的脸色立马就黑了。
“你给我站住!”
他倏地一声怒喝,心里面则忍不住暗骂,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这娘们儿也太特么虎了,她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这就敢去扒男人衣服了,还知不知羞啊?!
阎金川气结,一把将身上的中山装外套给脱下来甩到了这姑娘的头上,见林荷还想要伸将头顶上罩住了她眼睛的碍事外套给扒拉下来,他转过头又压低声音呵斥道:“你给老子老实点!”
林荷下动作一顿,隐约明白了什么,不敢再动了。
然后,她耳畔就传来了剪刀剪碎布料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等到头顶上那件中山装外套终于被人扯掉,再一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向伟彪一身光溜溜地被绑在树干上,只重点部位被一层衣物围挡着,看起来又滑稽又狼狈,哪里还有之前林荷见到的那般凶神恶煞可言?
“这样满意了吗?”
阎金川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姑娘了,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无法无天的厚脸皮姑娘,他很想将面前这丫头好好教育一通,可他跟这丫头没有半毛钱关系,不管这姑娘的行为有多大胆,都轮不到他一个路人来教育,他没有这样的资格和立场。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这丫头干的是挺出格的事儿,但阎金川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丫头脾气还挺刚烈的,这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相当符合他的脾气个性,让他实在很难对这姑娘生出恶感。
所以他多少有些挫败,只
能无可奈何地问道:
“你还想干什么,赶紧搞完赶紧撤,不然一会儿把晚上巡逻的那些人给引来了,咱俩谁也跑不掉!”
林荷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再耽搁了,赶紧掏出水性笔,速度飞快地在向伟彪的脸上左右两边脸上写了“流氓”两个黑粗的大字,然后又跟写对联似的,在对方那油腻肥胖的胸脯上写了两竖排大写加粗字体:欺凌妇女,藐视法纪;为非作歹,罪大恶极!
可能是因为被阎金川砸断了腿早就痛得快要昏厥了,后来又被林荷那一劈砍晕,所以哪怕这会儿被反绑在树上,还被林荷这么肆无忌惮的折腾,向伟彪也始终没能醒过来,全然不知道在他不省人事的这段时间里,他被林荷送了一份如此大的厚礼。
这时候也没有洗洁精洗衣粉这些神器,一般家里面去污用的都是淘米水、皂角、草木灰、碱土,要清洗一下陶瓷缸上面的油污还成,但是像水性笔写的字想要清洗干净,怕是相当不容易,被林荷这么一折腾,只怕向伟彪要顶着这些字公开示众好些天了。
最后,林荷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剪下来的碎布,随意地团成团之后强行塞进了向伟彪的嘴里,确保这家伙用舌头也抵不出来后,才满意地拍了拍向伟彪的脸,笑道:
“好好享受这份惊喜吧,舅舅!”
林荷嗤笑一声,心情不错地转身挑眉看向阎金川。
“行了,撤了这玩意儿吧,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我怕看了会辣眼睛长针眼!”
林荷指着向伟彪身上最后那层遮挡,似笑非笑地道。
阎金川早在林荷掏出笔在向伟彪身上写下那些字的时候就已经是瞠目结舌啼笑皆非了,这会儿听了林荷这话,更是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经过刚刚这姑娘那一系列的骚操作,他这会儿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之前在万寿山墓园的时候,他看到的这姑娘哭哭啼啼娇娇弱弱的刻板印象全然都不是真实的,这姑娘分明是个胆大妄为生冷不忌的虎妞,他要是再年轻上几岁,可能脸皮都还没这么厚,怕是完全不是这姑娘的对。
眼看着那姑娘转过身就要走,阎金川也不再废话,赶紧扯下向伟彪下|半|身遮挡的那片衣服
,又捡起他的那件外套就紧紧追了上去。
那边林荷急走几步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把之前阎金川落下的那个军用水壶给捡了起来。
打开壶盖后低头一闻,果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烈酒的味道。
她就呢,刚刚被那个中山装外套罩住头的时候,她分明闻到了那衣服上浓郁的酒味儿,掺和着男人的汗味儿、烟味儿,再加上血腥味儿,那冲鼻的气味儿简直熏得她都快要吐了,偏偏她当时准备把那衣服给扯了,还被那男人呵斥,要不是看在那男人帮了她的份上,她绝对能当场就翻脸。
林荷偏过头看向已经疾步跟上来的男人,将他那个水壶递了过去,眼神落在对方那已经隐隐沁出血渍的肩膀处,肯定道:
“你刚刚在那巷子里,是打算用这烈酒清洗伤口?”
阎金川一怔,眼神里下意识地就闪过警惕。
林荷摆摆,赶紧解释道:“你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伤口好像裂开了,就你这受伤的位置,你自己处理伤口怕是不太方便吧?我就是学医的,伤口的处理包扎是我们的基本课,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来给你处理,怎么样?”
阎金川有些怀疑地看了林荷一眼:“你是医生?”
这么年轻的医生?不太像啊。阎金川心里腹诽着。
林荷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兽医也是医生不是吗?给宠物包扎伤口和跟人包扎伤口,这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吧。
阎金川买了烈酒跑到巷子里,确实是想要自己偷偷处理伤口,但刚刚那会儿他已经尝试过了,他的伤口发炎得厉害,他自己根本没办法处理干净。
可他来清江市这事儿,是避着人私自行动的,一旦让那些人知道他偷跑,不定又要牵扯出一大堆的麻烦事儿,所以他一直强忍着没去医院,能不惊动那些人就尽可能地别惊动最好。
但现在,他这伤口再不处理,若是感染的话,还真是个大问题,他也讲究不了那许多了,不管面前这丫头的是不是真的,也得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试试,不然真废掉了这条胳膊,那还不等那些人宣判呢,他这职业生涯怕是真就要完了。
“那你整吧,除了这壶酒
,我那背包里还有绷带,别的就没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他一脸的光棍的表情。
要不是确定这家伙肩膀上是真的在流血,只怕林荷都要以为受伤的是别人,实在是这家伙的表情和语气太无所谓了,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
但当林荷拿刀将这人肩膀上的衣服连同绷带一块儿割开,看到里面露出来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之后,饶是林荷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这是木仓伤!在扩大创口清理皮缘和坏死组织之后,必须保证清洁伤口的干净卫生情况,还得使用抗生素进行抗感染治疗,在伤口结痂之前是绝对不能随便移动的,你不在医院呆着居然还到处乱跑,这简直是在自己作死!”
虽然这人的伤口前期进行过专业处理,子弹已经被取出,离断的神经血管和骨损伤也都得到了及时治疗,但这人应该是在术结束后没多久就私自出院了,现在伤口不但裂开了,还出现了发炎流脓现象,这种炎热天气,若是不及时处理,绝对要大面积感染,甚至有可能会出现整条臂坏死,到那个时候再想要治疗就晚了!
听了林荷这话,阎金川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这丫头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伤势严重性,还能判断出他这是木仓伤,看样子还真不是个假把式。
“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什么抗生素?废话少,能处理就赶紧处理,不能处理就算了,反正死不了!”
林荷一口气顿时哽在了喉咙口,想发作都发作不得。
做医生的,哪怕是做兽医的,就没有谁乐意看到病人逞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不当一回事,林荷真的是非常生气,很想冲着面前这子大骂一声傻逼。
可也许是这男人一天之内两次出帮了她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她下午在万寿山墓园看到的那个烈士墓给她带来的滤镜太厚,总之,她对面前这个男人有一种蜜汁信任和好感,心里面再恼火,也不自觉地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翻了翻自己那个挎包,从里面“掏”出了一盒四环素片。
这玩意儿,还是这两天林荷去市医院药房拿的,拿药的处方就是蒋主任给她的,大概
是考虑到她去了乡下有个头疼脑热或者严重受伤的情况下不方便治疗,所以这位大叔考虑周详地在给她的那些钱票当中夹了一张感冒腹泻以及抗感染之类常见症状使用的药物处方笺。
七十年代实施的是全民免费医疗制度,只要有医院开具的处方笺,就能直接去药房拿药,所以蒋主任的这份处方笺,可以让林荷自己囤一些常用药备用,去了乡下也不用担心会因为缺医少药而错过关键治疗时的情况。
不过林荷没想到的是,她领回来的这些药,自己还没用上呢,倒是凑巧让阎金川给碰上了。
“抗生素我有,你这情况,一次恐怕得吃四片才顶用,隔六时服用一次,现在你赶紧吃几片吧,吃完了我好动给你清理伤口!”克制着自己的火气,林荷把四环素片递给阎金川。
阎金川这下是真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你这背包是个百宝囊吧?怎么什么都能掏出来?”
林荷身形不由得一僵,眼神也下意识地有些躲闪漂移,但还是强作镇定道:
“那是你运气好,我明天就要跟随大部队下乡去插队了,这几天都在给囤各种物资,一些常用药我都找渠道备了一些,背包里放的这一盒刚好就是我下午的时候找人买的,还没来得及拿回去藏好,算是便宜你了。”
阎金川嘿嘿一笑,也不知道对林荷这话信还是没信,但是他直接伸出来将林荷那盒药给接了,然后也不管身边有没有水,直接扣下四片药,就这么一仰头,硬生生地就将药片干吞了下去。
林荷刚举起那个军用水壶,打算让这家伙喝一口酒把药片咽下去,没想到才刚伸到半空中,就看到了这人生吞的动作,顿时表情就僵住了。
这样也行?行吧是我没见识,没见过真正的汉子居然这么粗暴耿直,服气!
林荷心下腹诽着,上动作却是没停,可能是看到了刚刚这子嘴硬逞能的傻逼行为,林荷还是有些气不顺,所以她也懒得再讲究那么多了,一边拆着这男人那已经浸透了的旧绷带,一边开始用烈酒和利刃清理伤口。
不过在用镊子和剪刀剪伤口处坏死的组织的时候,看到这家伙表情一僵,林荷心下还是不由得
一软,为了转移这男人的注意力,她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军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突兀,底下这男人身形忽然僵了一下,肌肉在一瞬间都有些绷紧,但很快他就又放开,表情里带着几分奚落和自嘲:
“算是吧。”
但很有可能马上就不是了,不定连转业的会都不会有,甚至还得直接站上军事法庭接受制裁,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绝对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再来一次,他还会那么干!
什么叫算是?军人这个职业,还有兼职性质的吗?
林荷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表情,她觉得这子绝对是故意的,毕竟之前这人问她是不是医生的时候她撒了谎,刻意模糊了回答,所以这会儿这家伙就用同样的答案来敷衍她。
一句话,堵得林荷再也不出别的话来。
她觉得面前这家伙可能是看出来了什么,故意用这话来内涵她,偏偏是她先扯谎在前,这会儿想要质问对方都没了底气和立场。
清理溃烂的腐肉其实是相当痛苦难熬的,但因为刚刚林荷这么一插科打诨,这家伙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哪怕这个过程当中,这人浑身都在冒冷汗,额头豆大的汗珠子都在往下掉,从始至终都没有吭过一声。
这让林荷内心深受震撼,原本感觉对方敷衍应付她的那点不悦瞬间散去,对面前这个男人只剩下深深的敬重和佩服。
伤口清理完毕后,林荷又耐心地取了绷带给这家伙绑好,又叮嘱了一些常识注意事项,这才站起身准备离开。
时间是真的不早了,她得尽快赶回仓库去,不然耽误了戴红娟的值班夜守工作,若是仓库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她真没法向戴红娟还有棉麻厂交待。
见林荷转身要离开,阎金川赶紧跟在后面,在这姑娘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之后,他忙解释道:
“你走就是,我在后面跟着,看你到家了我再离开。”
经过刚刚向伟彪的事儿之后,林荷也确实心有余悸,怕向翠兰和林丽丽那两个女人丧心病狂安排了后,在找了向伟彪拦路抢劫的同时还找了别的人在半路蹲守,有这个男人在后面跟着,她确实觉
得安心不少,所以她就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走了一半,可能是真的想解开内心的困惑,阎金川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冒昧问你个问题,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林荷点了点头:“您。”
阎金川咬了咬后槽牙,舌头抵着上颚顿了好几秒,才硬着头皮问道:
“那啥,你那会儿用那个银针,戳了那个姓向的家伙的腰部好几下,那是在干什么?”
阎金川总觉得这丫头用针扎向那个向伟彪的那几下颇具深意,绝对不是他想的扎对方几针让那混蛋吃痛以此来报复泄愤那么简单。
果然,他这个问题一问,这丫头就回过头来,用一种古怪的像是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目光更是似有若无地往他下面瞟,直看得阎金川下腹一紧,心里开始隐隐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元气禀于先天,藏在肾中,而关元穴就像人的肾脏的阀门,将人体元气关在体内让它不泄漏,你知道关元穴在哪里吗?”
阎金川老实地摇了摇头。
林荷眼中含笑,中一枚穿刺针隔空在阎金川那腰腹处比划了一下,嘴角戏谑地向上弯了弯:
“这么戳上几下,关元大开,元气外泄,阴阳失调,时间一长,你会发生什么?”
阎金川彻底傻眼了。
虽然林荷这番专业术语拗口又晦涩,阎金川还是听懂了。
先是断了一条腿,然后又被砍晕,紧接着就被脱光了挂树上了,赶明早不定就要直接被革委会给抓去游街批|斗,这已经算是够惨的了,可谁知道这还不是结束,真正要命的,怕还是这丫头先前用长银针戳刺的那不起眼的几下。
什么元气外露阴阳失调,这不是就是肾虚的意思吗?长期肾虚,这跟被阉了有什么差别?
这才是传闻中的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论段算计,哪怕是阎金川也要叹一声自愧不如。
之前他还只是觉得那向伟彪不长眼居然惹上了这么个恶魔,这会儿他是真的对那家伙深表同情了,这哪里是什么女修罗啊,这特么分明是个煞星,这是不整死人不偿命啊。
不过同情归同情,阎金川自己就是个不守规矩不择段的,所以眼下哪怕是亲眼见到
了林荷的这些段,他也不觉得对方这行事作风有什么问题,反而还挺欣赏面前这丫头的狠辣果决的。
寻常姑娘遇到歹徒袭击这种事儿,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除了哭啥也不会了,可这丫头面不改色,谈笑间就直接釜底抽薪,给了那歹徒最致命和折磨人的一击。
哪怕这向伟彪从革委会里面捡回一条命,肾元出了问题,怕是也好不了了。
偏偏在这个过程中,这丫头完全没想过去求助警察或者是红|卫|兵,三两下就将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除非向伟彪自爆,把他杀人和抢劫的事儿主动爆出来,否则这事儿任谁来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
但向伟彪又不蠢,比起杀人和抢劫,他肯定还是会选择流氓这个罪名,毕竟杀人和抢劫是真的要吃木仓子的,倒是当街裸|奔耍流氓这事儿,他还能稍微苟一苟,想想办法估计还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这样一来,向伟彪还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哪怕心里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林荷捣的鬼,偏偏拿她无可奈何,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运筹帷幄的心思算计,真的是相当敏捷灵泛了,阎金川心下啧啧感叹,甚至还隐隐地有些遗憾。
这么对他脾气的人可不多咯,可惜是个姑娘,而且他现在又处于这么个尴尬的境况,不然他真想把这么好的苗子介绍到上面去,就凭这丫头的天赋和心性,好好培养的话,前途怕是不可限量。
林荷可不知道阎金川居然还产生了要把她征召入伍的念头,今天晚上这人帮她抓了歹徒,她也帮这人处理了伤口,两个人算是扯平了,她没觉得欠了对方人情,加上又急着赶回仓库那边,所以压根没想起来要问对方名字。
从头到尾,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一直到林荷回到棉麻厂,阎金川看着姑娘进了大门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他在原地再回想这天晚上那番荒谬离谱的经历,不由得闷笑出声,末了摇了摇头,也不做他想,转身就融入到了夜色中。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