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买了三大件是大喜事儿,不过这时候没钱的是大多数,也就不像后世那样搞席面庆祝之类的了,来道喜凑热闹的,基本上都是空着来,阎婶子也算是客气,炒了一大盘白米和花生端出来,村里的人则凑钱给买了几串鞭炮放了也算是个意思,大家伙儿坐在院子里听着收音里面传来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以及东方红乐曲,一个个都激动得面红耳赤。
只可惜,这样的热闹并未持续太久,快到中午的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一拨人,看到阎金川就喊“大侄子”,阎婶子一抬头看到来人,立马脸色就拉了下来,二话不站起身来就怒道:
“你们来干什么的?找错门了吧,谁是你大侄子?!”
着阎婶子二话不就操起了院子里的大扫帚,气势汹汹地冲到了门口,横在那儿摆明了不想要让外面那几个人进门。
院子里的这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靠山大队社员,谁家不知道谁家事儿?看到外面来的人,大家伙儿基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阎家内部的纷争,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插嘴,众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也不好继续在院子里坐着了,一个个都找借口离开。
“哎哟,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做饭去。”
“对对对,我家里那婆娘应该已经把饭给做好了,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这天儿可真热,吃了饭歇一歇下午还得去上工呢。”
一行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过出门的时候目光还是会不自觉地落在门外那一拨人身上,眼神里少不了探究和打量,虽然面上点头微笑着打着招呼,但心里面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才清楚了。
林荷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有些好奇地看了门外站着的几人一眼,不过她毕竟是个外人,站在这儿到底是有些不妥当,所以赶紧端着菜篮子钻进了厨房里。
不多时,阎金霞也闷声不吭地进来了,这姑娘进来之后就开始生火做饭,但看脸色也不怎么好,林荷不明所以,正犹豫要不要问问咋回事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林荷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站起身
来,没想到就被阎金霞给叫住了。
“别去,没啥事儿,那是我的大伯二伯一家子,不过我们家都跟那边断了十几年了,这么多年不走动,现在忽然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没好事儿。”阎金霞冷笑道。
林荷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就阎副队长和阎婶子这种好脾性的人,肯定不是刁钻刻薄主动断亲的一方,这就明有问题的就是院子外面那拨人了。
既然十几年不来往,那就断彻底了好,现在这些人又忽然找上门来了,原因是什么不言而喻,估计是阎金川这买三大件的事儿传开了,那边听到了消息,所以眼巴巴地来试图缓和关系来了。
果然,下一秒林荷就听到阎金霞解释道:
“十几年前,我大概还只有五六岁吧,那会儿其实我家不止我跟我哥两个孩子,在我哥上面还有个大哥叫金河,我哥下面还有个三姐,叫金云,那时候我妈肚子里还怀了一个”
简单来,就是三年饥荒,家家户户都没东西吃,阎家那会儿还没分家,三个儿子已经成家了,却住在一个大屋里,大哥二哥家里的孩子比老三家的少,所以上面两个哥哥自然就觉得自家吃亏了,闹着要分家。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会儿阎婶子家的孩子金河贪玩爬树去掏鸟蛋,直接从树上掉下来砸破了脑袋,当晚上就发起了高烧,阎婶子哭着求家里掌家的婆婆拿公中的钱给孩子去看医,没想到遭到了所有人的拒绝,大哥二哥见死不救就算了,大嫂二嫂还趁着这个会要求分家,最后公婆没有办法了,只能同意分家,阎婶子这一房虽然拿到了给孩子看病的钱,却是赤空拳地被直接赶出老宅。
身无分文带着四个孩子,阎婶子当时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艰难,一家子好不容易才在村尾搭了个茅草屋,又找了赤脚医生给发高烧的金河开了药,但到底还是太迟了,孩子治疗不及时,最后也没能救回一条命。
这打击对阎婶子就已经够大的了,后来家里实在没东西吃,家里三个孩子又太早熟太懂事,因为不忍心让怀孕的阎婶子一直饿肚子,就壮着胆子偷偷去河里边放,想要给阎婶子抓鱼补补身体
,没想到意外在河边踩空,第三个孩子金云失足掉进了河里面,直接就被河水给卷走了。
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阎婶子受不住刺激,气急攻心直接就流了产,还因此身体受损严重,再生不了孩子不,还干不了重活累活。
这也是为什么阎婶子才四十来岁年纪,就接了村里面养牛的工作的缘故。
村里养牛的活比起双抢农忙肯定要轻松很多,但每天只能拿六个工分,而村里面跟阎婶子同龄的农妇们都还是青壮年劳动力,一个个在田里地里面热火朝天干劲儿十足,每天最起码都能拿到八|九个工分,所以这养牛的工作,还只有阎婶子肯接,换成别的农妇们还不乐意干呢。
,那时候的确是饿死了很多人,尤其是孩子很多的人家,饿死病死的不在少数。
但阎家这个情况又有点不太一样,哪怕老宅那边的阎老大和阎老二并不是造成两个孩子死亡和阎婶子流产的直接原因,但阎家遭遇的这些变故,还真跟那两房闹着要分家有莫大的关联。
林荷一个外人光是听着都觉得心酸难受,就更别亲身经历了这些事儿的阎婶子本人了,怪不得阎婶子会如此怨恨那边的人,十几年来再不肯有任何往来,现在那些人找上门来了阎婶子也是直接就翻脸。
“阎叔和婶子这些年真不容易。”林荷忍不住感慨道。
阎金霞眼眶微微泛红,没有话,只往灶膛里又狠狠地丢了一把柴火。
这时候家家户户看重的就是劳动力,阎老三家从大屋分出来单过,又只有一个儿子,阎婶子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整个家就靠着阎叔一个人撑着,前面那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后来阎金川争气,应征入伍后靠着自身的本事很快就得到了上峰的赏识,屡次建功凭实力当上了副营长,恐怕阎家这会儿还是个破落户的光景,随时都能被人踩上一脚。
不过就算是有个儿子在部队当兵,大家也顶多知道阎金川每个月能领国家津贴,具体多少其实谁也不清楚,所以阎家大房和二房那边顶多也就是偶尔阴阳怪气几句酸话,主动找上门来巴结三房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根本不认为就三房那倒霉孬怂的一家
子有翻身的可能。
一直到今天,知道三房那子居然买回来了三大件,这种直观的感受和冲击,才让阎家大房和二房猛地意识到,阎老三这是真的靠着儿子发达了!
这时候他们也就顾不上什么脸面了,赶紧找上门来拉拢和修补一下亲戚关系,然后找这个出息了的大侄子借钱或者帮忙办事儿才是正经。
不过这些人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阎婶子早就看透了这阎家大屋那几房亲戚都是什么德行,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别修补关系了,这些人连阎老三家的门的进不来。
别看阎婶子之前和林荷相处的时候一副平和善良好脾气的样子,这会儿遇到了极品亲戚,她立马也变身成为了战斗鸡,杵在院子门口寸步不让,嘴里面难听的话噼里啪啦往外冒,都不带重复的。
不过,阎婶子那骂人的话得实在是太快,又全都是方言,林荷一个外乡人,实在是很难听得懂,但总之,阎婶子那副犀利又泼辣的架势,还是很能唬人的,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林荷看了都忍不住想竖起大拇指。
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通,直把外面那拨亲戚都骂得灰头土脸面上都挂不住了,阎金川才好整以暇地站了出来,拉着他妈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
不过这子可不是替门外的那些人着想,他是怕他妈情绪太激动了影响身体健康,况且他妈骂了这么久,早就口干舌燥了,再骂下去嗓子都得哑,为了这些人上火,完全没有必要。
把自家妈劝回屋之后,也不知道阎金川是怎么跟门外那些人沟通的,总之最后这一群人谁也没有进门,一个个都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只阎副队长斜乜着眼瞪着自家儿子,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他儿子在那骚操作不断,把那一帮想要上门来打秋风的老宅亲戚都给忽悠瘸了。
“你子,在部队到底都干啥了?这油嘴滑舌满肚子的鬼主意到底都是从哪儿学的?”眼见着这群人都被阎金川骗得团团转,被卖了还有不自知,阎副队长抽着旱烟,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阎金川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骗人,这帮人不就是想要搞钱还想要买三大件吗,他不过是随口瞎,谁叫这些人就信了呢
?又不是他逼着这些人去投倒把的,回头就算被抓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来吧?
阎婶子并不知道自家儿子都干了什么,见阎金川居然还好声好气地跟那些人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又不好直接骂儿子,只能冲着阎副队长不停地飞眼刀子,见那父子俩不搭理她后,又气咻咻地进了厨房,耳提面命地提醒自家闺女:
“你那几个伯伯伯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分了家就再不是亲戚,让我们以后都不要再登门的话,我可都还记着呢。”
“这就是一群无利不起早无时不登门的势利眼,以前见到咱们恨不得绕着走,今儿个倒是想要来登门了,真打量谁是傻子,不知道他们这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呢!”
“你可别傻乎乎的,在路上遇到了你也别搭理他们!要是敢在你面前摆长辈的谱儿,不用客气直接开骂,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不然这些人迟早还得骑到咱们头上来!”
阎金霞点头道:“我知道的,这帮人无非是见咱哥出息了,想要来占便宜!”
阎婶子冷笑道:“他们这是还活在过去,以为现在还是你爷奶活着的时候,可以随意拿捏我们三房呢?想得倒是美,可这帮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他们哪里来的脸!”
林荷总觉得她住进阎家是个错误,这才来了不到两天呢,就接连看了好几场大戏了,先是未婚妻退婚的闹剧,然后又是极品亲戚上门,虽然这些八卦满足了林荷吃瓜看戏的需求,但她一个外人在这儿杵着是不是不太合适?
阎婶子似乎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林荷的存在,意识到她之前在外面的泼妇骂街行为被林荷这个城里姑娘见了个正着,顿时就有点不大好意思,极力挽尊道:
“闺女啊,刚刚婶子是凶了点,这是特殊情况,平时婶子可不这样,真的。”
林荷这心里才为这位婶子过往的那些遭遇感到酸涩难受呢,现在看阎婶子眨巴着眼睛努力卖萌装无辜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
“婶子,谁都有有脾气的时候,面对敌人的时候就应该痛打落水狗,您这样挺好的,鲜活又霸气,很给力!”
阎婶子被林荷夸得脸都有些红了,一旁
阎金霞倒是忍不住问道:“给力?这是什么意思?”
林荷这才想起来,奥利给都是二代络用语了,连“给力”这个词最开始也是来源于络,这时候还没人呢。
她赶紧胡诌道:“这个,这是我们那边的土话,就是很牛,很带劲儿的意思。”
阎金霞点了点头:“那林知青你在你们那边一定也很给力,能给难产母牛接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得了的本事,你父母一定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而感到自豪。”
林荷摇了摇头,笑道:“我母亲的确是个医生,但她在我很的时候就已经因公殉职了,后来我父亲又娶了个老婆,我这次插队,也是被我父亲偷偷在革委会报了名,不得已才代替我继姐下乡来的。”
阎金霞母女俩听到林荷这话,顿时面面相觑,就连本来准备进屋里来的阎金川都愣住了。
这不过是原身的人生,林荷起来也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所以情绪相当平和:
“这也没什么,人这一生谁不要经受一些磨砺与苦难呢,早早地受过了苦,才能迎接余生的甜,虽然我没能遇到一个好父亲,但是我母亲留给了我一笔宝贵的财富,我的医术就是自她那儿传承得来的,拥有这门技术,足以抵消掉我前面十几年所有的苦难与不幸了。”
“所以我是带着一种摒弃前尘拥抱新生活的心态来的,事实证明我没错,我一到靠山大队就遇到了老支书、阎婶子还有柳队长,你们都是很好的人,靠山大队给我的感觉很温暖也很友好,我觉得我在这儿一定可以忘掉过去的那些怨恨与不幸,开启我崭新的人生。”
阎金霞听了林荷这番话,只觉得这林知青看着真可怜,忍不住又同情又心疼,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父母都分一半给这个姑娘才好。
就连门外的阎金川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是真没想到这个几天前在巷子里张牙舞爪胆大包天干了那么多惊爆人眼球举动的丫头,身世居然也这么可怜。
倒是阎婶子,她的脑回路跟别人显然不一样。
之前她就很喜欢这个林知青,但仅仅是限于对别人家孩子的欣赏与喜欢,这是一个来自城里的知青,而且还是个一看就
家境和教养都非同一般的知青,谁遇到了不喜欢呢?可就冲着这姑娘的优越家世还有那一医术绝活,这就是一个优秀到让他们家都高攀不上的姑娘。
但现在她知道了什么?这姑娘没了娘,又遭到亲父厌弃,孑然一身来到这乡下,无依无靠的就像一根浮萍一样,这就让阎婶子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要知道,她这儿子刚刚退婚恢复单身,她这正愁没个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呢,她也不看重姑娘的家世背景,更不在乎姑娘有没有个得力的娘家,只要品行和脾气都不错,是个能融洽相处的就成,这林知青可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
之前她不敢想,是真没觉得人家知青年纪轻轻的会愿意在他们这样的穷乡僻壤扎根,而且这姑娘有本事,靠着兽医技能也迟早能回城,可现在怎么?这姑娘自己都想要在靠山大队开启她的新人生了,这不就是有了归属感,要在这儿成家立业的意思?
阎婶子眼睛都亮了,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不错,要是自家儿子不反对,她这一定得想办法把这个儿媳妇儿给骗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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