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散情聚情何归(3)
与客栈里欢闹的气氛截然不同,此时的光明圣殿内,没有一个人敢话,清姬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所以鄯善就这样跑了”黑袍的教王靠着黄金的王座,微微扶额,他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大殿里,愈发显出无上的威严。
清姬将头压得更低,扫了一眼她身上的斑斑血痕,霍因总算一挥:“起来吧,若有下次——”
他虽然没有完,但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清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下次的后果,起身告退的时候,奎琅刚好走进来,短暂的眼神交汇过后,奎琅对着她微一点头,随后步入大殿之中。跨过门槛的瞬间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却只见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九盏枝型灯的灯火幽幽地跳动着,映出变幻的光影。奎琅一步步登上台阶,来到霍因跟前,然后低声对他了什么。听到他的话,霍因眼睛锐利地一眯,半晌,点头:“我知道了,就按你的去做吧。白震果然是好段,连自己的女儿都能送到天之宫里来。”
奎琅颔首,根据之前掌握的消息,天之宫里潜伏进夜凉国的暗探,而对方很有可能就是白震多年前,对外宣称的意外丧生的女儿。他正打算告退,继续追查暗探下落,霍因却突然开口:
“鄯善此时应该到乌里苏达雪原了吧,那个叫洛孤绝的子,真有那么好吗他长得如何”
似是没有预料到师父会突然问起被废的日圣女,奎琅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耸耸肩:“是挺不错,据在中庭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要戴斗笠防止被人纠缠。”
“哦这样吗?”霍因沉思一会,然后问,“和你比起来呢?”
“没比过。就算我比他好看也没用,除了故去的风使以外,鄯善喜欢的人只有他一个。”
霍因微微叹口气,对他道:“其实我属意的妹婿,一直是你。”
“我也很乐意娶鄯善,可鄯善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她打晕带回来成亲。”奎琅苦笑一声,“虽然那倒也是个办法,但我敢保证,以鄯善的性格,成亲的当晚就能把我给宰了。”
“在我面前,就不必要谎了吧。”霍因指扣着王座,“你曾过,将来妻子,必定得是天下之绝色。鄯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奎琅一愣,没想到醉酒之言会传到师父耳里。他神色有些讪讪,只好别过脸,“话是我的没错,但鄯善是师父您唯一的妹妹,又是曾经的日圣女,八抬大轿娶回来,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即便娶了鄯善,也是准备把她当尊神像,好好供起来?”
奎琅没有吭声,心想师父您不就是这样对怀溯公主的,天之宫的女主人是只有一个没错,但您身边的莺莺燕燕,这些年可从没少过——还一水儿全是金发雪肤的美人,连碧蓝的瞳孔都一模一样。
当然,这些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来,只得道:“就算是神像,那也是锦衣玉食,鲜花供奉的神像。”
霍因懒得继续谈下去,他这个徒弟是自己一栽培,为人如何他再清楚不过,鄯善若是能嫁给他,即便无爱,自己退位之后,奎琅也必定能给予她以庇佑。只不过如今看来,鄯善大概率是不会按照自己原本给她规划好的路线过完一生了。
不知为何,霍因眼前又浮现出鄯善时候的样子,他抱着她一步一步送她前往赤丹部落,那么的人儿,把她从怀里放下来的时候死死拽住自己衣角不肯松,生怕哥哥就此消失在眼前。但他最后还是狠下心,撇开了她的,然后跨上马风驰电掣地离去,任凭她在身后怎么哭喊也不回头。
星移斗转,没想到十多年过去,头也不回离开的人,换成了当年因自己远去而哭得声嘶力竭的鄯善。回忆着旧日的情景,霍因忽然就想起“女大不中留”这句话来。
见霍因沉默不语,奎琅转移开话题:“对了师父,探子回报,白震麾下的羽林军,前些日子出现在边境的索塔木峰附近,我怀疑,苏达尔一直隐瞒不报的铁矿脉,大概就是位于此处。”
“白震倒是打得好算盘,先是帮苏达尔从幽庭脱身前往北疆,然后以此作为铁矿脉的交换。”霍因嗤笑一声。
“想要制作火铳,必须有铁矿脉,白震定是已经从暗探那里掌握了火铳的制作方法,否则他断不会帮助苏达尔。铁矿脉既已落入白震里,而今早送来的情报,鄯善和洛孤绝大概已经到了乌里苏达雪原。下一步,他的行动应该就是烽火令了,鄯善她”奎琅微蹙眉,欲言又止。
“先按兵不动。之后得到我的指示,再带守岚卫前往索塔木峰。”霍因眸光深沉,“来我也有点好奇,为何白震会那么清楚,鄯善从中庭回来以后,一定会去西州寻找赤丹。”
“师父的意思是,中庭有人将鄯善的行踪透露给了白震?会不会是洛孤绝?”
“不排除这个可能。鄯善在神水门的遭遇,大概率也与齐光当年遭人陷害脱不开关系。”霍因摇了摇头,“中庭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太平。”
奎琅不解:“风使遇害,难道不是他的继母,齐王氏的阴谋?”
“区区一个妇人而已,你真当齐王氏有如此大的能耐,翻为云覆为雨?齐光身上的血毒,可是南荒幻花宫的笔。”
“中庭能与幻花宫扯上联系的地方”
奎琅皱眉思索着,霍因却站起身,“不用想了,那家伙生前自己都不愿去追查真相,我们也无须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出去一趟,剩下的公文你代我处置。”
奎琅头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几案上,堆得跟山一样高的折子,目送着霍因披上大氅,离开光明圣殿。
天晚,微薄的细雪漫无目的地飘落。穿过瑶林琼树般的雪樱林,两层高的朱木楼赫然出现在眼前。看到教王,守候两侧的侍女微地一愣,反应过来后才赶忙弯腰行礼,然后为他开门。
纵使外面天寒地冻,披香阁里依然温暖如春,鎏金香炉袅袅生着轻烟,一缕一缕,如同薄纱般,令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
“陛下何故有空来此?莫不是为了鄯善?”
绘满秋叶和月影的九扇屏风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其间映出秀丽的剪影,鬓发如云,蝶翼状的钗环在昏黄的光线里微颤。
“你消息倒是灵通。”霍因脱下厚重的大氅,随意地挂在一处。
“成天呆在这里,偶尔听听旁人的闲聊,解解闷罢了。”见霍因坐下来,屏风后的人却也未曾起身迎接,依然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影子投映在屏风上,就像工笔细绘的仕女图,历经千百年的风霜,华丽而苍凉。
“我从未幽禁过你。”霍因皱眉,平静道。
“并非陛下的意思,只是怀溯累了,不想再出去了。”
长久的沉默。
披香阁外无人敢喧哗,连走路都是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里面。不知过了多久,铜炉里的荼蘼香燃尽,霍因终于起身,重新披上大氅。然而离开之前,他又顿住脚步,微侧过脸:
“明清,明澈和明虚他们已经死了。”
“我用三长老的命抵了雅伊的命。”
屏风后的人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话,声音里却有不易察觉的颤抖——雅伊,他们那个未曾长大,便已取好名字的孩子。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梦到的孩子,一边咿咿呀呀喊着“娘亲”,一边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奔来。
然而当她伸去抱对方,转瞬即空。
星光点点,月光如雾,出来的时候,霍因抬头看了眼天空,依稀印象里,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火树银花,他当着满天星辰立誓,迎娶生命中挚爱的女子为妻。
是耶,非耶?前尘往事,化为离蝶。
不知名的雀鸟扑簌着从雪樱林间惊起,思绪回到现实,想起什么,霍因似是不经意般地提了句:“最近服侍公主的有哪些人?”
听到教王的问话,地上登时伏满瑟瑟发抖的侍女,霍因朝她们投去淡淡的一瞥,然后道:“都杀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话出口的瞬间,他感觉阁楼上似有人凝视着自己,然而回过头时,却只见一缕金发从镂空的窗棂间一闪而过。
&p;lt;第十章完&p;gt;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