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宋岳停好车,大步迈向区门口。
他腿极长,一步抵别人两步,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超了一个买菜大妈,一个推婴儿车的女人和一个提公文包的男人。
保安正窝在岗亭里乘凉,见来人了,起开点窗,探出个头。
“哟,宋。”
“成哥。”
成哥约莫四十来岁,在这个区待了有些年头了,救过路上摔倒的老人,逮过欲翻墙逃逸的贼,这一片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管他搬砖还是查水表的,路过都得唤一声“成哥”。
成哥给他开了门,宋岳道了谢,进去十来米了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宋,你再来一下。”
时间就是金钱。宋岳本想装聋,但顾及到两人照面的频率,他还是折回了岗亭窗边。——这个区是高档区域的高档公寓,里面住着的多是高档行业的高档白领,越高档的白领越不喜欢自己做饭,导致宋岳一天可以往这奔个三五趟。
“你送哪栋?”
“4栋,现在要查了吗?”
“瞧你的,”成哥掏出一份快递,长方形盒,“也是4栋的,帮个忙。”
宋岳接过快递盒,4栋11-1,盒子轻,又是同层;他同成哥点了个头,不多废话,大步进去了。
客梯坏了,货梯卡在8层。
宋岳默念五秒,果断选择了楼梯。
长腿就是有优势,他爬到顶楼11层的时候,刚好过去一分钟。敲了敲门,4栋11-3伸出一只胳膊,接了外卖,人脸还没看清,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声控灯被震得一亮。
宋岳转了个头,4栋11-1就在隔壁,他走到门口,发现门没关,虚掩着。门上没贴对联,蒙了一层灰,就连门铃按钮上也覆着灰。这里头住着人?
管他有人没人,门铃还是要按的。
宋岳伸手,刚准备按下,门里忽然传出几声琴音。琴音连贯,很宁静,静得他摸在门铃上的手指迟疑了。
大概是一句弹完,空了数秒,又开始下一句。宋岳不懂钢琴,但能听得出先前那是单音,现在这是复音,就像他们那的巴乌跟葫芦丝,一个单管,一个多管。
如果第一句是钟磬,那么第二句是空谷回音。
20秒过去了,宋岳发现自己仍站在门口,抱着个快递盒,像个傻子。
“……”
他皱了皱眉,按下门铃,这时琴声骤然大作,像狂风席卷而来,毫不客气的把门铃盖得严严实实。但也就六七秒的样子,琴声戛然而止了。
走道出奇的静,宋岳听见了自己的呼吸,还有门内高跟鞋踩木地板上咚咚声。
门开了。
是一个女人。
女人扫了眼他的工作服,“我没点外卖。”
“快递。”
“哦。”她接过盒子,看也没看,“谢了。”
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你门……”宋岳望见她背影,话卡在嗓子眼,终是什么都没,替她把门掩上了。
冷因回到客厅,环顾一圈,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电话座机——那是茶几柜上唯一的东西。
美国现在应该是凌四点,冷因几乎没有犹豫就拨了过去:鬼知道这座机能不能用。没想到,电话还真接通了,只是响了很多很多下。
就在她准备挂断时,终于被接起来了——
“因?”
“你买的钢琴护理液到了,”她一手托着电话,一手在盒子里翻,“还有擦琴布。”
“这么快?那你帮我擦一下琴吧。”理所当然的口气。
冷因瞥了一眼墙角的三角钢琴,斯坦威九尺,二十五万美元,跟个落了灰的摆设似的。
她叹气,“你不就因为这才把我叫来的吗?”
“……”
“因?”
“嗯?”
对方顿了顿。
冷因背靠墙,面对偌大的客厅,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300平米的大平层,衣帽间就顶她整个出租屋,可是一年到头住不足一个月。
有时候她觉得,莫文滨买下这套房子,就是为了把钢琴养起来。
“其实我是想让你……”
“莫文滨。”她不留情面的断。
对方吸了口气,粗重的呼吸隔着大洋传进她耳里。
“因……”
“你喝酒了?”
“因,你听我……”
“你再这样,我走了。”
沉静须臾,莫文滨:“那随你便吧。”
放下电话,冷因重新坐回钢琴前。
她坐直身,架起胳膊,不需多加思考,指尖寻上了那几个音。过了几秒,又放下胳膊,叹了口气,突然就没了弹琴的兴致。
纱帘拉着,午后的阳光被隔在外面,黏黏糊糊的晕开在帘上。
又是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做的一天,和昨天一样,和明天一样。冷因起身,拆了擦琴布,往上喷了点护理液,像给狗狗梳毛似的,一点一点的擦拭起了钢琴。
宋岳今天提早下班,但也晚上十点了。
他在街边停好车,取下厚重的头盔,头皮后颈一阵清凉。他掏出纸巾,撸起长袖擦了擦汗,这才缓步往烧烤摊走去。
根本不需要找,整个烧烤摊只有一桌,一刷水的亮色长袖衫,跟服装厂出来广告似的。
“丘山哥!”凯子冲他招手。
宋岳插着兜,懒懒的晃过去,步速约莫是工作时的三分之一。走到桌边,长脚一勾,彩色塑料凳就给拖到了凯子旁边。
“跑了几单啊?”
“六十。”
“靠。”
对面,顾笑:“人家五行配送员,你能比么?”
凯子啧啧,看向宋岳,“你以前做什么的?特种兵啊?”
“看着像?”
“像。”四十多度高温,六十单?tamade不是人。
宋岳指了指顾手边的啤酒,顾递了一瓶过来,他灌了几大口,放下才回:“没当过兵。”
凯子切了一声,“他妈神了。”
送外卖的作息不规律,十点以后吃晚饭是常态,饭后有回家的,下网吧的,还有继续夜班的。——不过今晚不一样,今晚是酒局,不醉不归。
撸肉串,吹牛逼,喝到下半场的时候,主角终于来了:一男一女,牵着手,引得桌上口哨连连。
谁请客谁老大,今晚的老大是刘山跟他女朋友——准确的,是老婆了——他们今天刚领完证,下个月回老家完婚。刘山老婆在服装厂,赶工时常常加班到深夜,刘山每晚在厂子门口等她下班,风雨无阻的一等就是半年,生把妹子追成了老婆。
多么励志的故事!大伙一边夸赞,一边敬酒,几转下来,空酒瓶摆了一地。
桌上只有一个女的,大伙儿都爱搭她话,她也不害臊,脸喝得通红,问啥啥,来者不拒。
凯子问:“大妹子,你几几年的?”
“97的。”
“哟,”凯子掐指算了算,“21,过年龄了。”
“妹子年轻啊!”
“刘山兜了个便宜。”
刘山啤酒瓶一掼,“老子92的。”
做这行的天天在外奔走,皮肤晒得乌漆墨黑的,大部分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老。比如刘山和他老婆,出去两代人都不为过。
当然也有例外——
凯子拍了拍宋岳肩膀,“丘山,你9几来着?”
宋岳挑眉,“我00后。”
“!?”
凯子想想不对,“咱公司有年龄限制,不到18岁不给做,你都来两年了。”
一旁,顾给乐笑了,“喝糊了吧你,甭听丘山瞎扯,人家都结过婚的人了,怎么可能只有18。”
宋岳斜着嘴角,没话。
凯子反应过来爆了个脏字。
刘山今个儿心情好,加了好几轮单,大伙喝得都很尽兴。
临走前,凯子想起宋岳刚刚搬家的事,:“狗窝收好了请咱去坐坐啊。”
“去你妈的狗窝,”宋岳佯装着踹他一脚,“下个月吧,我来约。”
“好叻。”
回到家已经快一点,宋岳冲了个澡就睡下了。
晚上喝多了,又是热水澡,宋岳身上滚了团火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他摸下床,走到墙边空调下,捣鼓了半天出的是热风。
“……”宋岳拔了空调线,走到窗边,开到最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吹风。
风?不存在的。
对他而言,城市里台风都算不上风,更别提城中村里流窜的楼间风了,鼓噪着不大摆得上台面的市井味。
宋岳住在顶层,是顶层,也不过是六楼,还是加盖上去的,层高不到两米。因此,地摊的叫卖声、发廊劣质音响里的情歌、广播里反反复复的长沙臭豆腐和桂林米粉……混杂起来,一股脑的呼他脸上。
不过,这里离配送区域近,“亲嘴楼”好歹也是新盖的,和先前隔音崩溃的“二奶村”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人间天堂了。
窗下正对着的路上,一辆绑着塑料水桶的自行车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劈开一条道,人们纷纷侧过身,自行车一经过,再次黏胶似的聚拢。宋岳正欣赏着这番景象,一个背影忽然在他眼前一晃,待他反应过来再去探寻时,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宋岳眨眨眼,人头攒动,花花绿绿,映着霓虹。
喝大发了吧。他揉了揉脸,呼出一口气,留了个窗,脱掉上衣,着赤膊睡下了。
这天夜里,宋岳做了个梦。
是个背影,女人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 查了星座运势、黄道吉日,甚至和家人朋友好了一定等写完再发。还是任性的突然开文了。
这是一篇关于挣扎、梦想,还有爱的文。涉及到民族宗教等专业性问题的地方我会尽可能的做到严谨;希望大家多以故事的角度看待。
2018一晃过去大半,决定开始追文的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完成一件一直想完成,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完成的事情吧!希望这篇文能够陪伴喜欢她的你度过2018的秋天。
不喜欢计字数。文章质量大于速度。望理解。
喜欢的收一下,让我知道你还在。有想的任何话都可以发在评论里告诉我。
最后,祝成愿!追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