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迷离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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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接来?人早就被带到宫里去了!”苏翊逮到苏达骞的错漏,不留情面的嗤上一句。

    “宫里?”苏达骞沟壑的眉头皱起,深觉不可思议。

    “是啊,爷爷,我们也是方才进城的时候,撞见吴家的管家火急火燎的向表哥求援才知道此事,是昨个一早舅母和公主就被接进了宫里,已经两天一夜没有消息了。”起这事,琬琰又惴惴不安的焦急起来。

    “看来,他们行事就在这一两日了,”苏达骞揉搓着厚茧裹着指腹,拧眉思索,借由此事乍然又想起什么,招来老孟吩咐道。

    “老孟,派人去各府暗中打听一下,可还有其他高官家眷被请进了宫中,特别是安国公府和大皇子那边,务必要打听清楚。”

    “爷爷的意思是,被请进宫里的或并非舅舅一家,而是陆傕钧要上演挟家眷令百官的戏码,绑各府家眷为质?”

    琬琰的怦怦直跳的心悬在了嗓子眼,若当真若此,舅母一个深闺妇人和公主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如何能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自保。

    倘若陆傕钧还因为她的事,将怨气撒在她们二人身上,后果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事情远没你想象的那么遭,你可别偏听了老头儿的话,自己吓自己。”

    苏翊将矮凳挪至琬琰身旁,紧拥着她的肩头传递暖意,感受着一股股暖流自脊背蹿向四肢,琬琰这才觉着被夜风吹了半晌的身子不似方才那么冰凉。

    “还是我的,公主身份敏感,非常人不可比,陆傕钧就算有兵变篡位之心,也绝不可能抻头送着把柄让黎国发难。

    他和他那多疑猜忌的父皇一样,视我北定王府坐拥的二十万征北大军为异类,万一惹恼了黎国再度兴兵,不是给咱们绝好的由头破了这圈禁之罪。

    且不论攻破禁中城门的几率有多大,即使他真的如愿以偿,问鼎大宝,你的那位黎国公主表嫂,他也只能好生侍候着,不可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可若他败了呢?兵荒马乱的,指不定要受什么池鱼之殃”琬琰深谙苏翊的有理,可还是放心不下。

    “他要败了,你就更不必担忧了,要保她们命的人多的是,宫里的尤其多,”苏翊微缩了一下眸子,眸色渐深,端起身前的酒盏一饮而下,慢慢抿平了薄唇。

    “宫里?是姑母吗?”琬琰不明他话中的是何人,下意识的猜测。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还有谁能称的上是‘宫里的人’。

    苏翊也不破,顺着她的话继续安抚道,“姑母久居宫中多年,为庇得傕铭长大成人,里也是有那么几个用的称的人的。想来过不了今晚就会有消息,你且耐心等上一等。”

    眼下除了静观其变,也没什么别的好法子了。

    琬琰沉下一口气,理智的点了点头,正劝服着自己好好陪苏达骞用完这顿洗尘宴,听见身旁的苏翊又启唇。

    “老头儿,你有句话算是对了,这次不管是腥风血雨还是弃甲投戈,算起来,都是他们陆家的家事。可麟德殿那边一点动静没有,实在反常的很啊。”

    苏翊斜睇出一个好奇的眼神,端着酒盏向苏达骞邀举,“老头儿,别藏着掖着了,知道什么,赶紧吧。”

    “你还有脸问我!若不是将虎符丢了捅了天,我能三番五次的贴着老脸去宫里求情吗!”苏达骞气恼的拍着右颊,狠剐了苏翊一眼。

    “不过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让咱们提前窥得了先。只是陛下那”苏达骞思忖了片刻,缓缓言明,“确实也蹊跷的很。”

    “如今的陛下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哪次不是独揽专横,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眼下,襄王和梁相就差打着旗子冲进宫里去了,他还能稳坐高台依我看,这中间没那么简单,若不是以动制静,那便是留有后。”

    “以动制静?留有后?我看都不像,”苏翊眯起眸子,挤出冷笑。

    “咱们这位陛下,对捕风捉影的事最是拿,他放在各府各宅的眼线密如牛毫,陆傕钧和梁相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不知情,知情又不设防,任由他们坐大,可不像耳清目明的陛下所为。”

    苏达骞原只念自保,不想北定王府被牵扯进这汪浑水,这厢听着苏翊据理分析,直觉宫里的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怕永治帝自己都没想到,他也会等到父行子效的这一天。

    “既然去宫里那么多趟,可有亲眼面圣?”抬颌相视,苏翊凌烁的眸光直撞苏达骞眼底。

    苏达骞身形一震,即刻领悟了苏翊话中深意,垂首焦灼的细想了想,张皇道,“宫里,我前后去了三次,只在头一次亲见了陛下,其余两次都被范嵩拦在了门外,并未得见圣颜。

    我记得见到的那日,他精神有些萎靡,一直扶额晃脑,连从不拉下的赐座都省了,让我站着了半天,我以为他是恼你丢了虎符而牵连于我,便没有多想。如今看来,这里面或大有文章。”

    苏达骞不敢再揣测。毒害天子,兵乱谋反,这是多么心狠辣之人才能干出来的勾当。

    虎父无犬子,襄王和永治帝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真没想到,陆傕钧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琬琰胆寒攥紧中的锦帕,直觉心惊。她知晓陆傕钧是个杀伐决断,心狠辣的暴戾狂徒,可怎么也没预料到,他会将那只看不见的黑直指向他的生父。

    都皇家无爱,天家无情。而今,她算真的长见识了。

    “丧心病狂都是褒奖他了,他这一串微末的段,最多也就是狗急跳墙,吊着最后一口气,多吠两声。”

    苏翊嗤勾着唇角,眸海中徜徉的尽是讥嘲的星光,端起最后一盏佳酿复向苏达骞举邀,不等对方应不应,潇洒倾灌入喉。

    “行了,老头,把你的心放肚子吧,只知道狂吠的陆傕钧是雷声大雨点,成不了大气候。一会儿赶紧把你的人撤了,不然我失伤了谁,你脸上也挂不住不是。

    今个饭菜不错,比外面的风餐露宿强上不少,我和言儿在乾州给你们带了礼物,老孟,一会儿别忘派人去我院里拿。”

    “诶诶,世子有心了,到哪都不忘了老王爷和我这把老骨头,一会啊,我亲自去取!”一听礼物还有他的份儿,老孟咧笑成了花,偷瞄着苏达骞的脸色,赶紧在中间调和。

    “还是老孟你知趣,”苏翊挑眉一笑,放下空盏,兀自起身,“不早了,今儿个先到这吧,言儿舟车劳顿,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就算天塌下来,也等明日再。”

    琬琰与苏翊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跟着站起来,知礼的朝着苏达骞福了福,得了一声沉肃的‘去吧’,被苏翊拥着,转眼消失在雨幕中。

    酒水潺潺,夜雨飒飒。

    周遭的一切恢复平静之后,苏达骞独坐空荡荡的膳桌前,再次斜把着酒壶,斟上满满一杯佳酿,三两下灌入咽喉,任由着火热焦灼之感刺痛脾胃。

    一口又一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清醒,不会眼光迷离,恍惚而至苏启洺远赴北境前那个同样风雨如晦的夜晚。

    十四年,稍纵即逝,连翊儿都成了家娶了新妇,转眼曾孙都要叫他一声太爷爷了苦苦坚守这么多年,总算能告慰启洺他们夫妇的在天之灵了!

    他老了,再折腾不起什么了,而今的刀枪剑雨,就随他们的心意去吧。

    “老孟,吩咐府上各处的暗探,世子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去,不必拦了。”苏达骞闷头继续倒酒,突兀嘱咐老孟一句。

    “这”老孟张口想劝上一劝,可留神看苏达骞一脸苦涩,一副岁月不饶人的无力模样,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是,属下一会儿就去安排。”

    “酒多伤身,王爷,别喝了,夜深雨凉,该歇着了,”探头又等了半晌,看苏达骞还没有歇下的意思,老孟忍不住多嘴。

    “伤身”苏达骞琢磨着这两个字,龙钟僵硬的脸上自嘲失笑,“都这个岁数了,还有几天活头,伤不了什么了。”一杯酒猛灌下喉,呛的他止不住的咳嗽,“咳咳”

    “诶呦,您慢着点,好端端的,您干嘛要这种丧气话,”老孟一把抢过苏达骞里的酒盏,帮他拍着背顺气。

    “世子脾气虽臭,可还是懂事了不少的,不仅娶了妻,还给您种下了曾孙,这眼看就是四世同堂,您可不能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去想那些个不吉利的。”

    “四世?我如今哪还有四世?活着,不过是为了启洺他们夫妇留下的这点血脉”苏达骞踉跄着站了身,凝望着厅外密如丝线的雨夜,多年硬撑着的老当益壮的信念,颓然崩裂。

    “而今他羽翼丰满,处世愈发沉稳老练,比之我当年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管不了也不管了,一切,全由他去吧。”

    怆然长叹,苏达骞深吸一口雨落浸没泥地散发出来的清香,畅吐出身体里闷郁的浊气。聚神往回廊尽头紧闭的王府大门顾了顾,转身撤足,朝着东苑宗祠的方向冒雨前踱。

    他脚步促又急,较之平日,更为健硕,等老孟反应过来撑伞追上,人已经在回廊拐角处渐隐了去。

    “哎一家子牛脾气,何必呢”老孟顿足自嗔了一句,撑起中的半开半合的伞,一并消失在了夜雨的尽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