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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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语嫣将要坠落的刹那,王彦与刘明远同时飞身掠去。

    刘明远拽住了品莲,王彦则往悬崖底倒落去抓语嫣。方恒玉眼见不对,飞快冲上去将拉刘明远,回头大喊道:“都过来帮忙!”

    如此,五六人都串在一根麻绳上,数名官差在崖上死死拖着刘明远和方恒玉,而王彦此刻竟是一手拽着绳,一手怀抱着语嫣,凌空于悬崖之下。

    语嫣睁开眼,发觉自己给他搂在怀中,周身一片漆黑,冷风如刀,有呼啸的声音从脚底喷涌而出,如鬼怪在哭嚎。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眼前之人眉眼如玉,面若寒霜,他身上暗红色的官服在风中浮动,像一片虚幻的魅影。

    她心生怯意,搭在他肩头的手略微一松,却见他猛然看向她,目光是从所未有的冷冽:“你不准动。”

    语嫣这才惊醒,眼前所见并非是梦,而是现实。

    她脑中一片空白,慌忙抓住了他。

    绳子一点一点被拉上去,顶上露出方恒玉惊忧的脸:“大人,你们……”

    “没事,接着往上拉。”王彦面沉如水道。

    “是。”方恒玉回头命令了一声,绳子又向上动起来。

    半刻钟后,两人终于被拉回了崖顶。

    王彦将语嫣抱落,自上而下察看了一回,随后解下官服外衫将她裹住。期间一言不发,任由她愣愣地瞧着自己,连一瞥都没有给她。

    “你看着她。”他把语嫣交给方恒玉,留下这一句话就转身而去。

    此时,品莲已给刘明远制住跪倒在地,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嘴角竟还有一丝笑:“王大人,今日我真是大开眼界。”

    王彦没有话,只淡淡瞧着他。

    品莲看清他眼底深处的寒芒,哼笑道:“怎么了,您这么生气做什么?莫非是心疼了……”

    “你不必做梦了,南楚王不可能还容得下红莲教在南楚为所欲为,”王彦道,“你以为把我带给南楚王,他就会对红莲教网开一面?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品莲脸上那一点笑意登时淡了:“你怎知他不会?王彦,你不要以为我们南楚人跟你们大越的人一样成日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他既然答应了我,就必须做到,否则巫是会降下天谴到他头上的。”

    王彦:“如今看来,这天谴倒更像是落到你的头上了。”

    “你以为我会怕你们?笑话,”他眼睛一转,朝远处语嫣的方向一瞥,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过,如今我就算是死也值了,你们大越不是有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刘明远眼神一厉,手下用力:“你什么!”

    王彦缓缓抬手:“不必理会,他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品莲目光一动:“王大人怎知我只是虚张声势?你还亲自查验过不成?”

    王彦看了刘明远一眼:“弄晕他。”

    品莲面色微变,正要话,给刘明远在后颈上狠狠一切,登时昏了过去,软倒在地。

    “宋家那子已经派人去抓了,你放心,这回证据确凿,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刘明远看他神色看着平静,却似乎有几分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不由又道,“怎么,莫非这事还大有文章?”

    王彦摇头:“你先带人走,我去去就来。”

    刘明远摆手:“你不来也没多大事,左不过是把这两人关进牢里,用不着你,恰巧今日我手痒得很,正想要好好地动一番筋骨。”

    王彦颔首不语,只转身朝着语嫣和方恒玉所在之处走去。

    这会儿,方恒玉正低声和语嫣着话,虽不知的是什么,但看那神态,应当是抚慰的话。

    “二公子,你随明远一道回去,此处有我。”王彦道。

    方恒玉看了看他的脸色,不敢迟疑,应声告退。

    刑部一行人骑马远去,一时间崖顶只剩下他们二人。

    语嫣站在风里,身外披着他的官服,深红色衬得她的脸苍白异常。此刻,她的两只手在胸前揪着他的官服,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嘴唇还颤个不停。

    他伸出手,裹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将人轻轻地拉到了怀里。

    语嫣的头靠在他胸前,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颗心如同裹在他掌中的手一般,渐渐地回暖。眼下在他怀里,就如同浮萍找到了断木,心中大安。

    如此无声无息地相拥,谁也不开口话,耳边只有呼啸不绝的风声。

    过许久,语嫣听到他在头顶哑声道:“语嫣,你方才跳下去以前的什么?”

    她一怔,随即红了脸,下意识就要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却给他紧紧捉住,退缩不得。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嗯?”

    她微微一躲:“我……我……最喜欢王叔叔了。”

    他将人推开少许,俯首凝望着她的脸。

    语嫣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有些胆怯:“我、我下次不会当着人面胡了。”

    “为什么是胡?”

    “我以为自己是要……才……”她的脸愈发红了。

    当时在崖边,为免他受自己拖累,她决心要从那里一跃而下,决意的刹那,望着他的人,鬼使神差地就了这样一句话。虽则这话从前在孩提时常,可眼下再从嘴中出,却似乎有了别的味道。

    尤其对着他这样的目光,她无端地觉得心颤,仿佛自己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当着人面自然不能这样的话。“他声音平平道。

    语嫣想到他方才头也不回的背影,心底一疼,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与我却不要紧。”他道。

    语嫣当即抬头看他,却见他星眸中温柔入骨,又深沉异常,如春水涌现,几乎要将她吞没了。

    “这怎么行,分明是这样不知羞耻的话……”

    他紧紧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缓缓道:“你方才跳下去的一刹那,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她仰着头,而他低着头,两个人靠得这样近,狂风的声音一下子飘渺远去,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少顷,他略微俯身,双唇落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那样轻,那样柔,就像是花瓣落在她的额头。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呆若木鸡。

    王彦搂着她道:“你胆敢往下跳,是不是以为……这世上缺了你一个也没什么?”

    语嫣原本因他那一吻久久不能回神,听了这一句,眼泪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他所言,恰恰是她当时所想。

    彼时,望着那几人立在自己面前,而他在最前,正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突然领悟到,在这世间将他当作依靠的不仅仅是她一人,更确切地,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人罢了。

    他这样的人,若因为她陷入囹圄……

    这样的罪过她担不起,而且,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止不住会疼。

    王彦看着她呆呆落泪的模样,心头也跟着恸然。

    他将人搂紧,吻落在那纷纷掉落的泪珠上,此时此刻,他尝不出半点泪水的滋味,只闻到这一缕销魂蚀骨的甜香,恨不能溺毙其中。

    “王叔叔……”她嘤咛一声,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他伸臂在将人牢牢圈住,弯腰看着怀里的人,从长长的眼睫,到碧湖似的眸子,再到粉白的樱唇,每一寸都牵动他心绪,每一分都令他悸动。他深深地望着她,声音比平素要低沉一些:“语嫣,我这样对你,你讨厌么?”

    语嫣摇头:“我了……永远都不会讨厌您的。”

    “那我若是娶了你呢?”

    她心头震颤,酸苦之意又泛上来,只别过头道:“您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好,谁也不及你。”

    语嫣不能信自己所听到的,她蓦地转头看向他,他的眼里一丝笑也没有,那样深邃沉晦,映出她毫无血色的面容。

    “下回你若再敢如此轻易就……”想到方才那一幕,他的神色登时变了一变。

    那种内心给人撕扯的感觉是如此似曾相识,可在他记忆当中又分明是从未所有。

    语嫣看到他眼底的寒霜之色,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再也不会了。”

    王彦握住她的手没有言语,目光却分明不很信她。

    她有些心虚,又听他低叹道:“你总归是不听话,我只有娶了你才能安心。”

    语嫣的脸色浮现出绯红,就像是那一层深红的官服在她肌肤上晕染出了一层。他的目光更深:“你肯是不肯?”

    她咬唇:“您胡什么呢……”

    她的眼里有惊颤和羞恼,却没有抗拒和恐惧。

    王彦注视她道:“无妨,你何时愿意,我就何时向你父亲提亲。”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和煦温暖,神态也还是那样端素沉稳,吐露出来的话语却是如此……于她而言,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了。

    “您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出这些话来……”

    他深深地望着她:“谁我是若无其事?”

    语罢将她的手握住,按在自己的心口。

    语嫣感觉到那里跳得极快,手底下灼烫逼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喷薄而出。然而眼前这个人,仍然是如此温润清雅,沉敛平和,一时间竟让她觉得,自己手下触及和眼前所见……并非是同一人。

    “如何?”

    语嫣忙缩了手:“我、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王彦笑了笑,目光从她微红的脸落到她带血的裙摆上,神色一深:“品莲身上那一刀是你给他的?”

    语嫣一听,眼圈登时红了:“是我害得紫扇她们……”

    “她们没事,那是品莲吓你的。”

    语嫣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真的?”

    他点头,随即看到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太好了……”

    她的眼里还闪着泪光,这一笑与方才跳崖前的一笑如此相似。他目光一暗,将手掌按在她头顶:“往后不许……再如此。”

    语嫣起先还不知他所言“如此”是什么,只仰起头茫然地看他,对上那双黑沉汹涌的星眸,情不自禁地一抖:“王叔叔……”

    他不言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如此郑重其事,似乎她不应下,就绝不会甘休。

    “……真的再也不会了。”她望见他眼底一抹转瞬即逝的伤痛之色,心底也跟着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