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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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陆文铭早早地起来了。

    等他漱洗完毕,出去跑一圈,又吃过早饭回来之后,金承勇和满桂已经在厅内候着了。

    陆文铭接过来丫鬟递来的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后便将毛巾自己放在水盆里漂洗拧干,规规矩矩地摆放在盆架上。

    “吃了吗?”陆文铭问。

    金承勇点点头:“回来的路上,在外面买了几根油条包子。”

    满桂却道:“我已经吃过了。”

    陆文铭笑了,这来去的时间他都算好了,路上随便买点是有时间,坐下来慢慢吃定然是不可能。“来吧,别管吃没吃,都过来再吃点。”

    着,陆文铭将米粥盛满两碗,分别递给了金承勇和满桂。金承勇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他跟着陆文铭的时间长了,陆文铭给人盛饭递饭都是常有的事情,他接过来便喝了。可满桂却觉得不同,他是奴才出身,主子们抬便打张口就骂的角色,逆来顺受已经成为习惯,也正因为此,他才对其他下人更加刻薄。但在陆文铭这里,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或许这就是陆文铭所的:平等。

    他看着那碗白粥,竟然发抖,过了一会,才接了过来。盛粥的碗是温热的,给了他冰凉的一丝丝温暖。

    “吧,事情都办的怎么样?”陆文铭问道。

    金承勇咽下嘴里的包子:“我早上去给南北两帮的人去送帖子,可人家连让我进都没让进去,就让我把帖子放在那,连杯茶水都没有客套下。我看桌子上各自都有厚厚的帖子,咱们的恐怕也得石沉大海喽。”

    “我去定好馆子了,雅间倒是有的,随时给老爷您留着。”迟疑了片刻之后,满桂又上前道:“不过我想,这事情得有个中人才行。”

    “中人?”陆文铭看着满桂。

    “对,咱们是官,南北帮是商,官商之间历来不能交往过多。今日大爷邀请他们的人下馆子,攒饭局,这本来是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起来,未免会有些闲言闲语。再了,咱们跟南北两帮的人并无交集,这样贸然的去找人家借钱筹款子,显得唐突了些,倒是找个中人引荐,双方坐下来事情也许就好办许多了。”

    陆文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自己做事是操之过急了,现在连人家认识都不认识,贸然找人借钱,是谁也不会借给自己的。

    他点点头道:“你的倒是不错,不过我去哪里找这个中人呢?”

    满桂细想一番后道:“有个人倒是可以,不过跟北洋派有些不大对付。”

    “谁?”陆文铭直爽问道。

    “左老亮,左帅!”满桂随口回道。

    “左帅?”陆文铭在嘴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这人他是听过的,东阁大学士,军大臣,一等侯,在他身上的光辉事迹可谓是数不胜数:平长毛、剿乱匪这些不必再提,光是前些年带兵赴西北边疆,又平定安南叛乱,就已经足够他享用一生的了。不过班师回朝之后,还致力于兴办洋务,创办了诸如湘江织物局、械局等一系列现代化的生产企业。

    跟他所获得的荣誉相比,这人身上各种个性鲜明的标签也同样不少,诸如“持才傲物”、“桀骜不驯”、“刚直激烈”、“豪迈大气”、“坚忍耐劳”等等形容词也都是别人对他的评价。

    这样一个人,找他来做中人,恐怕不会很容易。

    陆文铭听了满桂这么一,笑道:“你这又给我出难题了,左帅跟我素不相识,难不成还要找个中人?再了,他跟章中堂历来不睦,我又是章中堂的门生,我看还不如我直接去找南北两帮的人。”

    满桂笑了笑道:“大爷您笑了,有一个人可为你引荐左帅。”

    “谁?”陆文铭想不出来自己和左老亮有什么交集。

    满桂答道:“聂大胆。”

    陆文铭想起来了,这个聂大胆便是和自己一起参与过京城保卫战的将领,此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想来应该是可以为自己引荐的。

    不过细想一番,这满桂对自己接触过什么人,要干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的确是有点让人觉得后怕。

    不过今天他并没有可以掩饰对自己的了解,相反倒是积极出谋划策。他进而爽朗大笑道:“好,就依照你的办。咱们今天雅间照定、馆子照下,不过请客的对象换成了聂大胆。吃过饭后替我送去个帖子,是今晚请聂大胆吃饭喝酒。”

    这边事情开始办妥,松江那边事情也进展的很是顺利。

    宫保办事很是妥当,不出一周的功夫,留洋委员会的审查便已经结束,松江那边给出了结论:审查合格,酌情分配到津门械局等地。再加上后面的种种运作,一周之后,十名留洋归来的人员便乘坐上了前往津门的客轮。

    这一次,他们离开松江乘船前往津门。走到码头前,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巨轮,这些学子们感慨万千,十几年前,平均年龄只有十来岁的他们从这里出发,眼含热泪向父母挥告别,东方式的含蓄注定让他们和父母不能拥抱,彼此之间只能挥挥衣袖,从此,便踏上了开往异国他乡的巨轮。

    那时候他们都很幼,他们不曾知道,他们稚嫩的肩上担负着为祖国寻求富国强兵之路的重要使命。

    当巨轮抵达大洋彼岸,那些接收他们的洋人家庭亲吻他们的脸颊时,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害羞、惊恐和愤怒。

    十几年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彻底适应了西方式的生活节奏,他们会划船、玩棒球,吃饭用刀叉当这些改变在他们身上凸显的生活,一些人开始担心了。

    他们觉得这与之前派出留学生的愿望是相违背的,他们希望的获得一批掌握西方科技的封建卫道夫,但现实是这些人正在发生变化,骨子里的变化。

    于是,吴子登一纸奏折发到京城,请求撤回所有留学生。元宝皇帝看了之后难以下定决心,大臣们对此多是持有支持意见,于是,浩浩荡荡的留学幼童便被迫中断学业,踏上了归国的路程。

    海外的学子们回国了,虽然有很多的不舍,但他们还是抱着期待回国了。

    他们意气风发,面对大洋彼岸的祖国心潮澎湃,他们幻想着在这里用毕生之所学建设起来,将祖国也建设成为强大、自由的国度。但他们的希望很快就会化为泡影,当轮船抵达松江港口的时候,他们发现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一个个神情严肃、目光呆滞的库兵。

    脑满肥肠的官员们背抄着朝着他们走来,挑着眉毛看了一遍他们身上的行头,接着骂了句“假洋鬼子”。

    人群之中的学子们有人愤怒抗议,却被几个库兵冲过去一顿暴打。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皮鞭子,他们知道这里抗议没有任何作用。

    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改头换面,但这个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却未曾有片刻的改变。

    紧接着,他们被宣布接受隔离审查,这些学子们便被装进了大车,带到了郊外的跑马营里。那一段日子真是煎熬,他们像是犯人一样,每天都被要求诵读伦理纲常的书籍,强迫穿上长袍马褂、用筷子吃饭,话之乎者也

    学子们站在船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有了之前的经历,他们对这些所谓的审查结束之后的分配,已经不再抱有幻想了。

    “少华,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站在船头的学子陈少华叹了口气,身后的同学欧阳鸣走了过来,看着蓄着长发的陈少华。

    陈少华苦笑道:“欧阳,你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欧阳非常西式的耸耸肩,反问道:“为什么不呢?我们现在重获自由,就要赶赴津门去属于我们的天地去,难道这不值得高兴吗?”

    陈少华摇摇头:“自由?我本来以为我曾经拥有这东西,现在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对了,你知道吗?我听这次把我们弄出来的,是一个征战的将军,你想一下,一个武夫会比那些个卫道夫们有什么好的吗?”

    欧阳笑了笑:“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悲观派。嗨,我记得在耶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你看报纸了吗?我刚刚在船上翻看有关那位姓陆的将军有关新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人和其他的官员并不一样。”

    “欧阳,你总是太过于乐观,我们这个苦难的祖国何时才能真正的富强?”陈少华批评了欧阳几句。不过欧阳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趴在栏杆上笑道:“人生苦短,为什么不快乐度过每一天呢?”

    陈少华目光如炬,看着前面茫茫大海:“祖国如此,我无法苦中作乐。”

    毕,他将脑后竖着辫子的绳子解开,一头长发随风飘逸,他对着大海大声喊道:“余生,我将用尽全力,去拯救我这水深火热的祖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