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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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越挂了电话,理了理衬衫袖口。

    眉眼间冷意化了些许,自然直白地落在对面人的眼里。

    他在薄氏本来管着投资地产这一块的业务,近几年信息产业逐步崛起,要同IT公司谈生意的时候不少。薄越一贯是现实主义者,尤其追求实际,除了听身边帮手的话,近来也翻起了这方面的书,因为以前鲜少接触过,眼下自然而然挂起了一点黑眼圈。

    不是独生子,就意味着很多事情都得商量着来。

    他那个二哥是一贯的当着薄父一套,背着薄父一套,冷嘲热讽是律师掺和什么技术的事儿,又含沙射影他只是商业联姻的产物,薄越左耳进,右耳出,从听到大,早没了杀伤力,现在也只觉得好笑,冷淡地用眼神警告一下就算完了。

    这话但凡对方能当着薄父的面一次,他也不会处理的这么轻描淡写。

    只是大姐薄杉喜欢做和事佬,可能也是听了这事儿,特意刚飞回国就来了办公室找他。

    俗话,伸手不笑脸人,薄杉上门要请客,那就由她去。

    “……现在就这么捧着,真不怕以后结了婚,被管的哪儿也不让去?”

    薄杉长得像薄父,眉目英气,周身气场干练,是典型的女强人。

    薄越抬了下眉,那种接电话时的柔和又都没了,冷的像块儿冻石,用餐举止依旧优雅。

    薄杉好像也不介意,只继续:“她们喻家产业是不少,只是人也不少,未来夫人在那里吃亏,阿越你总得帮衬帮衬。”

    她一贯会讲好听的话,又是以一种为两口盘算的语气开口,轻轻吹了一口手里的热茶,眼神状似无意往旁边量了一下。

    薄越神色淡淡,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继续用餐,没再碰刺身一类的生冷食物。

    旁边的人又叹了口气。

    “一容那丫头我知道脾气,你们俩从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婚约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再好的交情也不该时时一个人来找你,让外人闲话……”

    薄越扯了一下唇角,漫不经心:“外人?哪里的外人?”

    是真关心,还是要探听消息,还是两者兼有,这些都没所谓了。

    他的语气极平缓,甚至听不出来到底是夹带着什么意思——

    是对外人不屑一顾呢,还是要护着喻一容呢。到底这话是因为哪方的,有人要琢磨就得琢磨透,不能乱定性。

    一顿饭的最后,吃的一方的漠然淡定,另一方连连摇头十分关切,颇有些没辙。

    要想给人贴不懂事这个标签是很容易的,至少薄越吃完这顿饭出了店,回到公司还没坐一会儿,薄父的短信果不其然就来了。谁去无意地了几句,撺撵两下,都是明摆着的事情,他喝了口水,里面的内容都是老生常谈。

    你跟他俩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总归是亲的兄弟姐妹,以后自己不在了,靠的就是他们三个人互相扶持云云。薄父年轻时候杀伐果断,失去发妻之后还能为了生意拉下脸追求比自己七八岁的有钱人家大姐,现在快退位了,反倒平和成了温吞水,轻晃狠摇都是老一套辞。

    挺没意思。

    薄越看了一眼就没再看,敲下了知道两个字,起身出了办公室,带着凉气,行走如风。

    下午日头渐大,喻棠径自了个车,直奔于晴的心理诊所。

    于晴是从医院独立出来自己办的个人诊所,业务能力和职业态度都很不错。喻棠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一会儿对方的问询,例行公事完了之后还没起身,喻展文竟然难得主动来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

    喻棠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表情,微微侧头遮住手机:“我在于医生这儿。”

    喻展文在电话那头,有点诧异:“你一个人?”

    他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好像是在户外,喻棠嗯了一声,又听到对面淡淡地笑了一声,是那种调笑的意味,语气含糊。

    “奇怪了,但凡是你去就医,薄越那子不是都得跟个二十四孝好未婚夫一样陪同着么。”

    正巧于晴起身取她的记录表,喻棠又是冷静地开口:“于医生成为我的心理医生很久了。”

    她都懒得去对喻展文的话做什么回应,只是十分客观地提上一句,是私人心理医生,也是很久的私人心理医生,算是暗示,也不想纠缠别的,连薄越的名字都没提。

    喻展文恍然大悟似的嗯了一声,顿了一秒,那边人群的笑声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我宝贝女儿就是太天真,喏,当姐姐的要不要给点建议。”

    ——姐姐。

    这么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喻棠脑海里绷着的弦一下响了起来,喻展文每一次试图向异性介绍自己的时候,多半就是刚刚换了新欢以后,仿佛真要给新欢一个他的确是百分百她重视的错觉。

    如果是往常,自己可能配合过也就算了,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八卦聊多了几句,忽然又觉得无聊。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但喻展文从来折腾她的架势,总给人一种自己从未得到过真爱,因而别人也别想的感觉。

    她时候这么猜测过,后来却又自己迅速否定了:这种人凭借主观意识流连花丛,哪里会有这种心理状态!

    “喂喂,妹妹在吗,姐姐告诉你啊,男人都不可信的。”

    女人的娇笑隔着听筒传了过来,是关切也是玩笑话。

    喻棠心里清楚,一般这位亲爹又开始些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了的时候,多半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找的。这更让她记起自己时候跟着出去那回,对着喻展文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招惹来了好奇之后,只看着问话人的脸色在喻展文的宝贝女儿四个大字里逐渐变得铁青,是幼稚也是报复。

    薄越都能被一向四处疯玩的李嫣云拍到照片,要是被人看见,或者查到什么,听到什么风声,那都在意想之中。毕竟看起来主人公也并没有试图遮遮掩掩什么——博物馆都去了,有心人随便传几句的事儿而已。

    喻棠扯了一下唇角,心里这股幼稚的感觉蠢蠢欲动。

    于晴回到桌边正要坐下,她与之对视,也笑了一下,很温和。

    “我知道了。”

    喻棠不想应付的时候很少,只是今天或许是与自己的心理医生深谈了一会儿烦恼,一股子恶作剧的冲动就这么涌了上来。

    于晴,有负面情绪长期积累而不发泻,确实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喻棠从善如流地发泻了一下。

    她笑着:“谢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