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笔
喻棠眨了下眼,盯着天花板,这才像找回了意识,迷迷糊糊地问。
“薄越?”
她极少有称呼对方名字的时候,皱眉揉着太阳穴,只听到耳边回了个隐约的嗯,凉凉的,听起来可能是轻笑了一下。
“还没睡醒吗?”电话对面的人又开了口,温和又妥帖。
喻棠这次没有应声,而是一瞬间就坐了起来。
“……醒了,”她一脚踩在地面上,歪歪扭扭地朝着窗台走过去,拉开帘幕,“你刚刚……”
薄越就笑了,重复了一遍:“我在你公寓楼下,糖糖。”
手机闹钟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震耳欲聋,仿佛要穿破耳膜。喻棠正发懵接着电话,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吓,倒是彻底清醒了,一屁股跌坐在铺好的地毯上,恍惚间记起自己今天的正事。
约了李嫣云去做SPA。本来以为是件轻松事,结果对方可能是因为太少成功动她去做这些,头一天晚上愣是发了一堆项目过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跟她确认了今天的约定时间和定点,热情主动得不行,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安排完美妥当。
这个闹钟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定的。
她理清了思绪,深呼吸了一下,便起了精神,手扶住床沿,一个起身往洗手间去。
“对了,我在公寓的大门口,没有去停车场,”薄越的声音又平静地传过来,“不用去负一层。”
喻棠开洗手间的灯,开了免提,左耳听着手机,一边开了水龙头,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
薄越就跟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从容地答:“李姐的朋友圈。”
喻棠想起临睡前,看朋友圈的时候发现李嫣云昨晚连发了几条,其中确实有涉及最后定下来的时间地点,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薄越这个人她从来没琢磨透过。
哪怕是自己最鬼迷心窍的时候,也只感受得到这个人最表层的些许迹象,但她觉得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她着迷,再那时还会想,有的是时间,就不愁没有方法渠道了解,何况还有老话,神秘的男人才最引人入胜。
但真的直到相处了,又会发现这其中的微妙。
他喜欢先斩后奏,但偏偏是那种体贴到让人挑不出错的先斩后奏。
今天飘着雨,潮湿的空气还残留着昨日余下的高温,让人发闷。这样的天气里要出门,的确是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停留。
喻棠没有多耽搁,出门如果非必要,她本来也不会花太多的时间收拾自己。洗漱完,随便套了一条裙子,带了件薄外套,踩着最简单的单鞋,拿了伞就下了楼。可关了门,她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按开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又进门花了几分钟,提了个袋子出来。
快到公寓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薄越的座驾淋在雨中,仿佛黑灰色的残影,远远看去依旧不太显眼。
今天因为想到可能要时不时配合美容医生,有些不方便,喻棠就干脆没带耳蜗外置机器。
她匆匆忙忙地走,还剩几步没到车前,驾驶座的门却开了。
男人今天穿着随意简洁,撑开一柄伞,关上门,沉稳地朝她走过来,是特意绕到副驾驶座的这一边等着,等到护着她收了伞,看着人上了车,才又有条不紊地绕回到驾驶座上。
车里是寻常的两个人。
“是不是穿薄了点儿。”
薄越的侧脸映在视野里,还是那种不动声色的淡然,熟练地操作着方向盘,眉都不抬,透着一种不可冒犯的温和。
刚刚下车做的事情也自然得像是重复做过了无数遍。而事实上讲来,也的确八九不离十。
喻棠就回他:“还好,我穿的外套还挺防风的,你放心。”
薄越直视前方,弯了弯嘴角,也:“好。”
正是早上不到十点,周末的清闲日子,北城车辆不限号,反而比上班日的早高峰还要堵。
车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喻棠沉默着坐了一会儿,转头问:“我能放首肖邦吗?”
她一向鲜少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主动提出些什么,大多都是担任着接话者得角色,也可能是因为少见,薄越也微微有点诧异地朝她投来一眼,随即很泰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其实不是不能想到这个人在考虑什么。
像她这样听力受损,又是音乐出身的人,好像的确是该对在不必要的时候听到音乐产生一点心理阴影的,但喻棠的职业早跟这件事绑定得彻底,脆弱过一段日子后,其实早没了那么多想法。
像上次去薄家吃饭,对方来接自己停车之前关了音乐那件事,实在没有必要。
不过她没有出口。
外面的雨幕连绵,因为不熟悉,喻棠是在驾驶员的指挥下放好的碟片。
琴音很快在车内流淌起来,她靠着座椅靠背,又过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
“你吃过早饭了没?”
车子转过一个十字路口,薄越笑道:“太早了,来之前还去了趟公司,没来得及。”
喻棠垂了眉眼,看了一眼自己旁边临出门提的袋子,隔了将近有半分钟。
“我带了三明治,你要吗?”
刚巧遇见红灯,车身缓缓停了,她就在这阵动静里坐着,安静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喻棠从前对着这个人耍些心思的时候,也是做过类似的事情的,只不过那些日子她自以为做的像巧合,直到后来才意识到,对方的每一次婉拒里都明白地写着了然。
只是薄越这时候却看了她,目光沉沉的,笑道:“还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高高在上是很多人都公认的。天生的领导者,强大的自控力,令人生畏的淡漠,这样的人显露温柔,明明是一件非常让人着迷的事情。
喻棠看着他的笑,想起的却是办公桌上的那张照片,这个人与寻常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微笑,心里寂静无声。
她什么都没,平常接话:“对啊,厚蛋烧加牛肉的,你要吗?”
闲暇空了,喻棠一贯会提前一天为自己做好第二天的早餐,方便热一下就能带出门。只不过今天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起从前被婉拒的往事来。
明明这一年以来都再也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怎么竟然是临到头了想了起来。
这是不是就叫:死到临头也得不留遗憾?
她的思绪飞到八万里之外,思路清奇,把自己差点给逗笑了。
抬头时看见对方点了点头,才平稳了情绪,慢慢地把三明治拿了出来,用纸包好,留出一半,只是整理到一半,忽然又想起现在车正在行驶中,动作犹豫了一下。
薄越道:“现在的确还不能吃。”
他是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喻棠侧了下身,颇认同地点了点头,正要一板一眼地把东西包回去,又听见对方淡淡地道。
“不过我一会儿去的地方也加不了热,”薄越不动声色,顿了顿,“你也过,冷了对胃不好。”
竟然连这个都还记着。
喻棠很自然地想,不愧是好记性的精英人士,面上不解其意,停了动作。
他就笑道:“这样,也不用包回去了,你拿着,我尝一口就好。”
作者有话要: 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