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笔
原来北城比想象的。
前后上赶着逼喻棠拿刀的两个人都把资料查的清清楚楚,摔在她的面前。正常情况下,就算不仔细看,瞄过一两眼也该有大概的印象。
是父母很早就离异,重组家庭出身,一个人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呆了一年就离职出来,和朋友开了一家合伙的咖啡店。
而且地址就在薄氏总部不远的地方,负责全权经营的工作。
喻一容当时在这一行字上划了一条粗粗的红线,旁边还有指甲掐出来的印记,看得出读文件时的心绪有多起伏不定,她拿着觉得有趣,也就多看了几眼。
喻棠还是按照安排,蹭了李嫣云的车回家。
李嫣云喜欢一切热闹的风格,在音乐上也不例外。行车过程中,两个人的谈天声都被摇滚乐所淹没。喻棠没什么表情上的显露,依旧像老样子,就着好友新开的和娱乐圈有关的话题往下聊,到了公寓门口站定,才晃神了几秒。
其实当时的照面也就那么不到几分钟的事情,陌生人之间寒暄完了,再多的也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嘛干嘛,擦肩而过。
但现在回想一下,她当时第一反应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已经坐上了车,又喊了声停,下车飞速把装着剩下的那块三明治的袋子丢进了垃圾桶。
琢磨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这应该纯粹是一种自我规避的防护。
第一瞬间原来想的是要甩脱掉什么,尤其是和什么人相关的物品。
轻松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伤心到哽咽也不上,就是一种极度微妙且隐隐沸腾着的状态。
好像有一个临界点卡着,就那么闷声不响地被人按住了出口。
喻棠躺在床上,几个时过去没能成功入梦,索性起身开了电脑,神差鬼使一样地进了邮箱,这些天来第一次主动开始探寻这件事情。
肖柔,其实名字还挺衬她的。
她瞧着邮箱里的文件,鼠标慢慢往下滚,脸在屏幕光的映衬下透着一点苍白。
喻展文的侦察能力是真的强,给出的东西也应该是请专人筛查了,资料比喻一容的周全许多,这也很好理解,到底两个人毕竟差了一辈,再怎么前者的实权门路也稍微多上那么一点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长年累月流连花丛,有这方面的经验,竟然就连肖柔最常薄越见面的地方都有所记录。
不是肖柔自己所开的咖啡店,而是离薄氏一站路的一家西餐厅,叫free life,名字是有点切题的讽刺。
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又觉得无趣,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又磕磕绊绊地摸着黑,走到客厅摆着的钢琴处。
这时候是弹不了钢琴的,夜太深了,再怎么动听的曲子也是在扰民。
喻棠只是在发呆,她随手按开音响,用很的声音随便放了点什么。
她其实知道为什么薄越喜欢肖邦。
当然,她没那个开天眼远望往昔的本事,这事儿还是来自旁人之口。
来也好笑,过去厚颜无耻地想办法接近薄越的那段日子里,喻一容从没把她当回事,反倒是之后出事后被迫有了婚约,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她对薄越什么都不了解。
喻棠明白喻一容的想法。
薄越从来对女色没有想法,也好像从没有动过心思,高高在上,任由所有人的接近,因为他清晰地控制着自己,一丝分毫的心动都在自己的把握中。
所以喻一容那时候才不怕,只是后来又不一样了。
拴着她和薄越的不是感情,而是最不明白,也缠住许多寻常人的责任。许多人因为责任就再也没能分开,多可怕。
“你以为他在车里放几张古典乐真是为了摆着看?”
喻一容也高高在上,得意地显露着她的了解:“那是他心上白月光弹过的曲子,跟我们不一样的,你也别以为自己特殊到哪儿去。”
这份得意中透着了然的勉强和难过,残忍的招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喻棠都忘了自己那时候的感觉,只记得后来回想起来,惊讶的是薄越竟然是动过心的人?不可思议,甚至有点震撼了。
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明白过来。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因而越发显得平静无所谓。
因为人的感情是冲破责任感的最佳利器。
他也不是无情,只是从来身边出现的人不对。
男人在外面养三和养真爱是不一样的,喻展文毫不避讳地同她谈过这一点,是人一旦有了真爱,理智就是浮云,再怎么克制自己的人都一样。
而以薄越的能力,但凡想遮掩点什么,也不至于传得喻家这边查起东西来这么容易。而且除此之外,还有非常肯定的是,就算是在这桩婚约之下,也绝对是百分百无人站出来为她做主。
这一点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喻棠枯坐了好一会儿,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纯粹地茫然。
一直到光都从窗帘缝里溜进来,才又转身回了被窝,继续闷头瞌睡。
过程几乎相当于一夜未眠。再醒过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间,距离睡过去也不过刚刚两三个时,整个人脑子都还是处在一个发懵的状态。
她在这阵头重脚轻的难受中艰难地爬起了床,洗漱到一半,公寓的门铃响了几声。
会一大早来找她的人一向不多,除了朋友就是家人,而家人多半也就那么一个。
喻展文是有过在附近喝醉了酒无法开车,到她这儿来眯几个时的经历。因而去开门的时候,喻棠也就没有多做扮,只是通过屏幕确认了一下来人,抓了抓头发就开了门等着。
喻展文从来风度翩翩,让他着急忙慌的事几乎没有。毕竟自诩风流少爷,表面上这一套就得玩的比谁都转。只是这一次的人却不像往常一样气定神闲,他甚至是面色有些起伏,喘着气进了门,等确认她在家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显出了一丝放心的意味。
……放心?
怎么可能。
喻棠眨了下眼,很笃定地觉得自己看错了,一点没有波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对方发话。
果然,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只是错觉,喻展文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表情,挂着点儿捉摸不透的讽意讥笑,像很多次和她话那样,带着微妙的怜悯。
“怎么才起来,算了……赶紧随便洗漱一下跟我走。”
他连鞋都没换,直接踏在客厅干净的地板上。
喻棠试图努力忽略掉这让人难受的一点,带着疑问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刚刚的话被人用命令的语气出来,但因为是父亲对女儿,也根本谈不上什么严厉出格。
只是人一夜未眠总是很明显。
喻棠整个人头发散乱,眼下青黑,嘴唇苍白,出挑的容貌也藏不住这股虚弱疲惫。
细瘦的人还穿着睡裙,脖子纤细修长,整个人薄得像是要飘起来。
喻展文看着面前的人顿了两秒,本来还想笑着什么,忽然定定地立了一会儿,话题一转,问她。
“你想保住这桩婚约吗,糖糖?”
“……?”
喻棠没料到一大早对方紧急找上门,的竟然会是这件事,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又啊了一声,根本还有点没进入状态的意思。
喻展文放缓了语速,极慢极缓,仿佛那点儿怜悯也成了真心实意:“一容出事了。”
“她昨天出了门,回家就一个人关在屋里没出来,后来闯进去才发现是吃了过量安眠药,试图自杀,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喻展文到最后,又好像觉得没什么意思,有种居高临下,看破一切的漠然,“多半和姓薄的那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