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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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棠从医院出来,坐在出租车上,临时决定不回家,直接去工作室。

    一大早喻展文来的太突然,压根没来得及跟同事那边交代一声,几乎是毫无准备就跟着亲爹走了,现在忙完了事情,也该回归平日里正常生活的轨迹。

    不过就刚在一上午的经历,其实根本谈不上忙这个字。

    她瞧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车流,戴上了一边的耳机,随便听着什么放松思绪。

    “一容姐身体还没好。”

    喻棠当时看着病房门口,声音低低的,“要是我真的不管不顾,就这么仗着婚约等着,甚至去些什么,现在是还不要紧,等大伯父大伯母以后想起今天了,难道他们会想不明白我在这儿的原因?”

    就算是在道理上名正言顺,但很多时候情势不由人,总得多考虑几步。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喻家上上下下关系复杂,喻展文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在很多不重要的事情上可以任意妄为,但牵涉到底线问题,那就不一样了。

    喻一容父母的底线很明显就是自己的女儿,从到大都是当宝一样娇惯,不合理的事情在自己女儿那儿也得变得顺情理。

    无论今天后续是怎么样,喻一容看不惯自己,这都是始终不变且众所周知的事实。

    “亲兄弟明算账,要是大伯父大伯母不介意也还好,如果真是记上了,觉得爸你今天的作为是在他们的脸,”喻棠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顿了一下才继续,“……为了一点事,你去自找麻烦真的没必要。”

    “我不在意别人什么。”

    这是真话。

    她是真的不太介意外面人的看法,所以才,不要幼稚。

    要是把流言蜚语和恶意揣测当成金科玉律,喻棠从到大也不知道要为这个崩溃多少次,不准人都没了,现在才来想这些,怎么看都有点儿矫情。

    所以不管是好意也好,一时兴起也好,喻展文今天是真的不该带她来这里。

    当时就这么顺着情势完了心里想的,喻棠反而是到最后叹了口气,并没有管对方的反应,接着那番话留了句头有些痛,算是给了个借口算顺势离开。

    而喻展文竟然也就这么没拦她,不知道是不是就被那番道理服了,总之结果摆着,最后连多余的话都没有,静静地看着她走了。

    “师傅,能把广播稍微关一点吗,我有点儿不舒服……谢谢您。”

    喻棠笑着道了谢,得到司机连声回应后,这才头靠着窗户,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的思绪里只有耳机里播放的声音。

    左耳所闻的是一片细微的雨声,偶尔一两滴在房檐上,细细簌簌,仿佛催促着人平静心神。

    事到如今,喻棠其实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彻底被薄越迷了心窍。

    可能是很多次的细节,也可能从纯粹地羡慕佩服这个人开始,因而生出了一点仰望的感情,再然后就是产生了好奇,想要略略接触靠近。

    但她还记得印象最深的第一次见面是雨天。

    喻棠是一个极少哭的人。

    出国念大学之前,李嫣云曾经笑着趣她,是她可能是事业心上头,加上从被亲爹折磨出来的脾气品性,明明掉滴眼泪就能让不知多少男人前赴后继为她解决的事情,喻棠偏偏就是掉不出来,甚至对男人也难以产生兴趣,一心只有音乐。

    在国外的那段日子,除开繁重的学业和自我给予的压力以外,几乎算是神仙过的天堂日子。

    古人还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她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女儿流落在外,别人图清净,她自己也就清闲了,偶尔的一两个电话也几乎可以看作没有。

    在这样的状态下回国,其实和入奢容易入俭难是一个道理。

    喻棠在国外的时候,因为想专注学业和练习,鲜少参加国外同学朋友组织的社交活动,也没少被抱怨Yu是个无趣的人。

    贫乏的状态下,闲着无聊了,也就只能上国内微博看看吐槽博主,知道大家都会抱怨每逢过年和重要的日子都要当着亲戚朋友的面被家长叫出来表演才艺耍猴,英语的,跳舞的,几乎是学什么都得赶鸭子上架走一遭,当时是看得乐呵呵的,还留了个轻松的“哈哈哈哈”,绝没有想到报应能在后头。

    刚刚回国,恰逢中秋,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她也被像从前一样被叫回去。一架钢琴就那么摆着,也没人想起这里还有个留学归来的人安静坐着。

    众人其乐融融,喻展文在其中从容游走,她就在窗边坐着,中间被叫过去叫了声爷爷,然后就是自由自在的空闲时间。

    无人话,无人谈天。

    最后华灯初上,喻展文好在还有点良心,派车送她回家。

    喻棠笑着拒绝,是朋友有约。

    她问管家借了把伞,出了喻宅大门,实际是盘算着离开这块儿充斥着有钱人的区域就叫车回公寓,还算正常的计划。

    然而天实在是太黑了,雨也越下越大。

    喻棠踩着高跟鞋,一路上过去,艰难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秋日的冷风顺着微微散开的围巾,直通通地往脖子里灌,和着潮湿的空气,逼得人出了一身冷汗。

    周围的宅邸灯火通明,偶尔一辆豪车开过,传来放着的巨大的音乐声。

    整个人又冷又痛,她埋头走着,连手机也不想掏,只是听着这阵嘈杂声响,试图把伞压得更低一点,遮住在眼角的雨点。

    “……你还好吗。”

    在这些烦杂的声音里,恍惚间有车子停在了路边,车窗摇了下来,看不清人的脸,只能听到一道极冷的人声。

    她还是像平时一样,微微抬头,试图笑着点儿什么,却猝不及防被微闪的车灯晃了晃,刺得下意识遮住了整张脸。

    脸上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喻棠自己都快分不清了,只是眼眶发热,有些不受控制地掉泪,脑子里混混沌沌,发懵又发晕,持续回放着一些碎片式的画面。

    可能是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太好,迷迷糊糊间,只看到有人拿了一把长柄雨伞下了车,静静地走了过来,隔着两步的距离站着,保持了社交场合下陌生人之间该有的距离,偏偏又善解人意地替她减弱了头顶的雨势。

    “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陌生又温和。

    那天的雨比现在耳机里自己用来调整心绪的要大得多。

    出租车开的平缓,喻棠闭着眼,头靠着玻璃感受着车窗的震动,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在变得渐渐平缓,只是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地缩在了座位上,有些难受。

    她终于没有忍住,咳嗽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扯散了马尾,顺着倚靠的动作把脸藏进头发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哭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就是无端的委屈,胸口憋闷,好像这些日子一来,压抑了很久的负面情绪终于控制不住,排山倒海似的要把人摧垮。

    这种压顶一样的抑郁没有分毫动静,纯粹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整个过程连司机都没有惊动,等到了大学城附近,又把头发扎好,捂着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扫码付钱走人。

    等下车站定,喻棠终于摘了耳机,深深吐出一口气,很快地点开工作群,又问有没有需要带回去的东西,自己马上就到。

    最后是提着大包包的吃的到了办公室,人没进门,迎面撞上一位熟识的女老师。

    “喻老师终于来啦,今天难得看你偷个懒。”

    对方很善意地调侃,喻棠就笑着回了声是,没忍住熬夜看了会儿电视剧,就起晚了些。

    她平时从不摆老板架子,和大家都相处的很是融洽,开玩笑都是平常事,加上平时也和这位来往较多,聊天方式也比较接近朋友。

    两边轻轻松松地寒暄了几句,临到最后,对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忽然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

    “对了,上次的薛泽齐的巡演,我男朋友加班没时间,这儿正好多了一张票,喻老师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就当听听校友现在的水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