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笔

A+A-

    她曾经梦到过对方所的画面。

    少女们沉迷执着总裁,是因为他们身价所带来的,在任何场合下都能从容有余的翩翩风度,往往容易忘记这些人本身是骨子里的资本家,大众的对立面。形象再是伟岸清爽,毛孔里也都是罪恶的金钱所造出来的冷峭。

    矛盾的是,也正是这种冷峭所造出来的、不可窥探的优越,才让他们显得如此迷人。

    这些都是那“自奥林匹斯山上投下来一眼”后许久她自我顿悟处的观点。

    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无非因为自己在脆弱的情境下神化了这份迷人。

    可惜的是,为时已晚。

    喻棠的感情经历在遇见薄越之前,近乎是空白。

    婚姻是什么,寻常人又是因何寻求婚姻这样长久的契约。因为从未近距离地感受过,喻棠甚至以为自己其实并不抱有这方面的渴望。可在最鬼迷心窍的那段时间,她才又像意识到,自己与所有遇见中意喜欢的人一样,没有区别。

    一样不能免俗,恍惚做过自己穿着婚纱的梦。

    这又算是有点近乎隐秘的秘密,并不适合对任何人提起,甚至不适合对自称历经千帆的挚友起,于是压抑之下都化为了蠢蠢欲动的,试图靠近对方的动作。

    那时自己和这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还容着盛装秘密期待的空间。

    比现在好。

    现在就像是心知肚明的一汪死水,只有风才带得起表面的涟漪。

    略显暧昧的话完,又是一屋子的寂静。

    薄越的目光深邃悠远,若有若无。他就像一座灯塔,笔直挺拔,线条分明,亮起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有些男人总能把情绪隐藏在温情柔软的假面下,非常轻松地让人误解他对你怀有特殊的感情——网上曾经如此描绘中央空调式的渣男,却偏偏就让喻棠想到了两个完全性格相反的人物,一个是亲爹,一个是眼前人。

    她和平时一样,分不出这笑和旁人面前有什么区别,动作顿了两秒,只能欲盖弥彰一样,假装从容地了声,是吗,又接着问,现在几点了。

    喻棠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善如流,笑着顺势扶住对方的手,松开镜子上的那只,借着男人的力稳稳站定。

    连亲近都是配合着的,任谁看都是一对感情状况良好的璧人。

    薄越回了她时间,嘴角笑意不减,轻松悠然,身上笼罩着的那层薄雾又微微收拢,成了解不开的谜团。

    接下来的流程因为安排妥当,相当顺利,两方还是一如既往不需要多的默契,谁先搭话,一方都是妥帖温柔的回应,完美到辨不出真假。

    晚上八点,二人相携到了王先生租下的私人庄园。

    香港老板迷信风水,这处庄园也是精挑细选,花了大价钱,入住之前还特意请人看了,做了仪式,挑剔又周到。可偏偏庄园内又是完全西洋式的建筑楼,花园顺着往里,一路过去都是典型的欧式风格。

    世界上果然不缺聪明的房地产商,更不缺会想到把各种因素糅合在一起,面面俱到的生意人。

    喻棠心里腹诽大资本家的厉害,面上却是挂着温柔的笑,轻挽着旁边人的手臂行的缓慢。

    “一会儿我可能会脱不开身,”喻棠走在薄越的右侧,借着一只耳朵听的分明,微微的热气撩得耳垂发痒,“你要是嫌烦,过招呼后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不必勉强。”

    薄越侧身,口吻有些散漫:“可以随意一些,这里应当不会有人敢招惹你。”透露出的却是那种极度低调的自信张扬。

    喻棠难得听到这个人这样的语气,不免回望了一眼,看到的恰巧是男人正儿八经,轻松泰然地递了请柬,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有些反差,有些有趣,天塌下来也会是这样从容一般。

    她忍不住笑着回:“好。”这回是发自真心。

    宴会主人王先生如想象中的一样。面容普通,身材微胖,典型的中年富商形象,普通话有些蹩脚,因而更喜欢用粤语夹杂着英文。旁边的太太明显年岁他许多,扮得俏丽华贵,脸上堆着热情的笑。

    “Vi!”

    一见薄越,便从人群中抽身迎上来,又很亲切地问喻棠的名字,有种生意伙伴之间的尊重,也掺杂了点儿长辈看晚辈似的亲热,是位生意场上的老手。

    “喻姐可以随内人好好逛逛,今晚不必多拘礼,have fun啦。”

    语气也是恰到好处的和蔼,有点像港剧里才会听到的熟人口吻。

    “……喻姐是学音乐的,那可就巧了,我先生也喜欢古典乐,今晚应该还有几位大师会来,一会儿可以交流交流。”

    与先生不同,王太太国语的很标准流利,得知了喻棠的工作,上来很热心地介绍。

    那头薄越已经跟着主人家往大厅中心人群走了,修长的人影渐渐被淹没。

    喻棠这头跟着夫人,听了对方的话也不作诧异状,只是显得很欣喜,流露出几分雀跃。

    这样的宴会,本来也算是半个生意场合,且因为主人家刚进入相对而言较新的市场,很舍得花大力气邀请各界人士,其中当然少不了象征着高雅品味的艺术家们。喻棠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况要面子工程,北城里谁也比不过喻家,跟着年轻太太四处认识人,也还算是如鱼得水。

    “……薄先生年轻有为,仪表堂堂,您可真是有福气。”

    女人堆的话题的再多,绕不开的总有这么一个。

    喻棠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也不算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亦是频频自谦,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堪的。

    到后来终于有了时间一个人松快,问服务生要了杯饮品,也免不了很受了一番注视。薄家少东家的未婚妻,难得出席一次这样的宴会,她知道自己在不少人眼里挺像撞了大运,表现得大大方方,对探的眼神均回以微笑。

    就算是她那个不挑刺会死的老爹在场也不出丢脸两个字。

    喻棠甚至还很轻松地在心里吐槽,悠然地抿了一口。

    “抱歉……你这杯是不是不含酒精?”

    品到一半,身后忽然一道男声响起。

    她转过身,只见前几天才见过面的提琴手安静立着,正微微皱着眉,颔首问她。

    薛泽齐今天的装扮跟登台那天完全不同。

    头发没有多做梳理,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的眼镜,一身剪裁讲究合身的西装也并不像礼服一样正式,身上隐隐有股乌木沉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并没有身在专业相关场合,少了些锐利,多了份柔和,肆意凌厉的眉目和这样的场合竟然没有一丝格格不入,而是多了些人间烟火气,风光霁月又从容不迫。

    少有的没有艺术家通病的人。

    对方看着的甚至不是她,而是她手上的杯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喻棠迅速反应过来,果断地为他指明迷途,道哪位服务生那里可以拿到一样的饮品。

    商人对于酒精不需要过于节制,稍有疏忽的细节也并非无法理解。这种细节倒是同样出身的她能明白的,不需要接下来的问话也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答复,索性也就跳过了中间详细问个明白的一步。

    “谢谢。”

    薛泽齐人走的潇洒,顺着颔首的动作侧身而过。

    乌木香也如人一般,很快掠过,又消失不见。

    喻棠这头愣是等喝到第二口时,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不对啊……上回就算是在后台,她也并没有聊到过自己的专业出身,甚至容易激动上头直来直往的李嫣云都只惦记顾着男神,没有大嘴巴提校友那茬。

    对方怎么会知道问她就能得到确切的答复?

    喻棠还是觉得有些诡异,自然免不了又想起对方那天初次见面时熟稔的语气。

    她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背影回望一眼,目光扫过摆着甜点的桌子,正在心里琢磨,又听见一道女声叫她的名字。

    “喻棠?”

    喻棠转过身,瞧见来人,微微眨眼,反应依旧很快,笑道:“大姐。”

    会让她这样称呼的,喻家没人,那就只能是另一家。

    今天实在是认识的人扎堆,但在北城这个地方,这样阵势的宴会也并不令人意外就是了。

    在这样的场合内,薄杉依旧保持了干练的扮风格,一身修身大方的冷色套裙,头发梳成一束马尾,女强人三个大字像如影随形的标签,瞧见喻棠后显得有些惊喜,但也并不过度,只是挂着微微的笑,透着好像是天生就有的优雅强势。

    “果然是你。”

    薄杉端着酒杯,眼睛微弯。

    她的个子在女性中算高的,更别提今天还穿了一双高跟鞋,走过来时不是平齐的视线,可还是微微弯着身子,看起来挺像把喻棠当作自家人。

    “阿越难得要带女伴,我还在想是谁呢,真是傻了。”

    之后对方低了声音作熟人之间的私密聊天,喻棠也就微微低头,维持着内敛状笑而不语,问什么就答什么,百分百的三好学生。

    “对了,”薄杉聊完家常,话题也是随手拈来,并不见一点尴尬,“你刚刚是在跟Alex Xue话?”

    随后问服务生要了杯酒。

    Alex?

    喻棠微微一怔,隐隐有什么东西自脑海里翻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