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2、
是夜, 开封府内衙书房。
操劳了半日, 换上便服的包拯仍是满怀愁绪, 手持金丸对月兴叹。
终年与其相伴、早已默契十足的主簿师爷见他面色难看, 稍一沉吟, 试探着问道:“大人可是为那狸猫换太子一案犯难?”
闻听此言,包拯不由得长叹一声:“以本府历年断案经验来看, 那李妃娘娘言之凿凿、神清气正, 实在不像是在信口雌黄、平白污蔑之辈。”
“既是如此, 大人又为何会在白日里否认此案却有值得深究之处?” 公孙策奇道。
包拯缓缓摇头道:“先生有所不知, 本府也是无可奈何才假借托词出言安抚住那含冤莫白的李妃娘娘。”
比起有人凭空编造污蔑当朝太后,怕就怕在事情确实不无可疑。
公孙策见上官将那一枚金丸始终握在手里,了然道:“学生明白,大人是在顾忌太后与皇上二十年的母子之情,生怕陛下一时激愤,不肯相信此等荒谬之事。”
来也是, 任谁猛然听见这种笑谈都会以为是有人在拿自己戏耍取乐。
他本以为自己言中了上官的心思,谁知包拯却再度摇了摇头,“事到如今, 本府也只有对先生和盘托出了,当日辽使来朝……”
在师爷不可置信的眼神中, 包拯将在紫宸殿发生的神降之事一一道来,包括事后皇帝严令在场诸人不可泄露公主的神异之处,这才有了今日不为人知的哀叹愁思。
公孙策震惊之下久久不能言语,好半晌才心生感慨道:“世间果有此等奇异之事!学生这才知道大人口中的无奈之举是因何而起。大人所虑实为社稷之忧, 倘若他日陛下获悉实情也会定体谅您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非要在迎回国母与保存赵家王朝的延续之间二选其一,相信皇帝心中亦有答案。
许是自感难辞其咎,包拯面色难安道:“本府愧对圣上,愧对娘娘。今日面对娘娘的声声诘问、种种委屈,竟然视而不见避而不谈,或许本府纵然自命清高也终究不过是个顺势而为、不敢强撼于天命的世俗之人罢了。”
见上官始终郁郁寡欢,师爷细细思量片刻之后,转到方桌旁沏了一杯清茶。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大人一概隐忧皆是由公主而起,为何不将这二十年前的旧案与公主,由她断明真伪呢?若公主真是天赐大宋的庇护之人,又岂会为了私人恩怨枉顾国家大义?”公孙策徐徐劝解道。
“先生真不愧为本府的智囊,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包拯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一亮,“待明日天亮,本府就亲去公主府言明狸猫换太子一事,看看公主会作何道理。”
届时不论天佑帝姬属意如何,开封府都可以做到以不变应万变,总好过他一人在府中冥思苦想。
“既如此,大人不妨带上展护卫同行,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未可知。” 公孙策话间双手奉上了茶碗。
包拯看着碗中有别于厚重茶汤的清透碧水,怔然道:“先生的意思是……”
哪知面对上官的疑问,一贯事无巨细的公孙策却是笑而不语,只是抬手点了点桌上盛满香茗的玉盒。
顺着他的动作,包拯不免想到了当日展护卫送来茶叶时的羞赧模样,“好,就依先生所言。”
翌日一早,在公主府府门之前候召的开封府众人俱是肃穆而立。
踏出官轿,包拯昂首看向高悬的匾额,朝同样心神难安的红衣侍卫叹声道:“展护卫,你可知本府此来是为何事?”
堂堂南侠又何尝是那愚钝之人,他心里明白,大人不及奏报圣上却特意前来面见公主,必是因为自己那未曾过门的妻子与那二十年前的旧案有着莫大干系。
思及此事,展昭垂眸沉声道:“展某心中虽有猜测,却不敢妄言。”
包拯直直望着心腹爱将,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出衷肠。
正在这二人无言以对的当口,替主人出门迎接客人的刘公公缓缓跨过门槛,拱手笑道:“包大人,展护卫,请即刻随咱家入内,公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虽是笑脸相迎,包拯却不敢怠慢,同样回礼道:“有劳公公。”
将四大侍卫交由公孙先生调配,包拯与展昭二人在刘公公的带领下穿过花阁楼台径直来到了上次面见太后的大厅。
待见到身着销金大袖长裙礼服头戴九翚四凤冠、早已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天佑帝姬,包拯心中不免一沉,立时俯身叩首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紧随其后的展昭将要单膝跪地,却被上首之人扬声拦住,“两位卿家何必如此多礼,刘公公,看座。”
刘言见公主方一进门给那包黑子来了个下马威,不由嘿嘿笑道:“包大人,请上座吧!”
虽知宴无好宴,包拯还是微微拱手致意,“谢公主,谢公公。”
稍许片刻,鱼贯而入的宫人便为刚刚落座的包拯和展昭各自献上一壶好茶,又在方桌茶几上摆了几碟新鲜精致的蜜饯果品。
宋辞朝还要伺候的刘言挥手道:“尔等先行退下,刘公公,替本宫守住门户,本宫有话要与包大人详谈。”
“奴婢遵旨。”刘言且拜且退,直至关上了客厅大门。
“包大人,闲人已去,你现在可以了吧。”宋辞微微靠后,朝明显坐立难安的包黑子道。
既然大家都没耐心拖延试探,那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好了。
不妨有此一问,包拯紧皱着眉头肃穆道:“公主早知微臣要来?”
若是天佑帝姬早知自己的来意缘由,那藏在郊外的李妃娘娘岂不是同样难逃她的法眼?
宋辞闻言轻轻笑道:“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本宫的眼睛,所以本宫在这里奉劝包大人一句,与其绞尽心思妄图瞒天过海,倒不如实话实来得痛快自在。”
她倒是没想到,如今自己和便宜娘都混到这份上了包黑子竟然还敢上门问案,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忠良之辈了。
看在他连神仙都敢得罪的份上,前世斩杀驸马的仇就此一笔勾销,反正开封府早已经还给了赵幼懿一个更好的相公。
宽敞的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见上官与公主一番对话看似平常却隐含着金戈铁马之意,展昭焦心之余压低声音催促道:“大人……”
包拯一听,稍稍回神道:“展护卫莫要心急,本府这就言明来意。”
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过成年男子拳头大的锦盒,将其置于桌上,“公主可知,这是何物?”
此话亦有试探之意,若是那天佑帝姬连金丸的存在都已然获悉,他便不会再对李妃娘娘之事心存侥幸了。
“嗯?包大人可是要考教本宫不成,”宋辞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描淡写地道:“那其中之物你我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既然包黑子已经定主意要站在李妃那头,也就别怪她以大欺拿人取乐了。
“公主果然知道?”
包拯沉声一喝手持金丸猛然站起,“那公主定是早已知晓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旧案了?!”
他原本还以为若是细述明理苦心相劝,哪怕天佑帝姬不肯将刘太后交由开封府审问处置也会给那含冤抱屈的李妃娘娘一个母子重逢的机会,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大人息怒!”
左右为难的红衣护卫只得迈出一步挡在二人中间,“公主还未开口出下情,大人又何必急着断言?”
宋辞看着展昭脸上期盼焦急的神色,心中难免一软,“好一只让人又怜又爱的猫儿啊。纵然昔日你面对刀光剑影亦可不退分毫,今天还不是被未婚妻子牵动了心神。”
想到那位命运多舛的天佑帝姬赵幼懿,她不免又是一叹,“若是前世能将俩人配成一对,何愁不成佳话。”
思及此处,宋辞缓缓起身道:“包大人既有此问,本宫亦有话,还请卿家稍作释疑!”
“公主请问,若微臣知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拯正色道。
他虽是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决定,此番若是公主还要为刘太后巧言狡辩,必将面奏圣上禀明当年的旧事将一切交由皇家自行决断,也免得展护卫跟着自己进退维谷。
忽略暗中立志破釜沉舟的包拯,宋辞反倒把目光投向了几步之外的未婚夫,“包大人,本宫且问你,这天下既然有神仙转世的公主,为何就不能有狸猫投胎的皇子?”
此话一出,不光是包拯耸然一惊、面色大变连连倒退跌坐在背椅之上,就连一直默默关注的展昭也不由得呆住了。
迎着御猫惊惶不安的眼神,宋辞翻手变出当日御空而行的飞剑,咄咄逼人道:“包大人,本宫问话,你为何不答?”
“微臣……”
包拯数度张口却始终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微臣不知该如何作答。”
“哦?是不知还是不能?”
宋辞手持佩剑步步逼近,“你为了那市井疯妇意图逼问本宫与当朝太后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呢?还有你那开封府的师爷不是堪称智谋无双,怎么也算不到会有此番境遇?”
心神剧震的包拯抖着手把金丸放回盒中,颤颤跪倒道:“微臣有罪!微臣不该听信一面之词折辱公主与太后!”
本想借着展护卫让公主忌惮一二,谁料到她竟然如此轻易就把事情揭开,还在三言两语之间将李妃诞下的太子成了转生的妖孽。
以国师如今的身份,谁还会对她的话生疑?
懊悔不该草惊蛇的同时,包拯又不禁看向始终面色如常、巧笑嫣然的天佑帝姬,在心中骇然道:“好巧的心思,好毒的心思。此人若不为我大宋所用,日后必为祸端!”
“好好的包大人怎么又跪下了,传出去岂不是又要旁人本宫仗恃逼人。”
宋辞从容地坐回上位,朝依旧呆立当场的御猫吩咐道:“驸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包卿家扶起来。”
思绪翻涌的展昭听了此话先是一震,随即赶紧扶住上官的双臂,“大人,公主请您起来回话。”
早先见上官屡次欲言又止,他就深晓必是因为一件不可轻言的大事。直到今天被公主亲口揭破,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就是数日前召唤鲲鹏的神异之人。
此刻心中的震撼早已超过当日闻听狸猫换天子之事的隐忧,公主既然亲口明那狸猫本就是李妃所诞,大人又不曾查到刘太后祸乱宫闱的旁证,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
除非,天佑故意蒙骗自己……
可是以公主如今的身份地位,又何至于此呢?
一时间思绪异转 ,展昭也不由得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着开封府两位官员不停变换的面色,宋辞再度好心分析道:“想来本宫那未曾谋面的哥哥不过是法力散尽无法维持人身,这才被当做妖孽处死。”
“可怜李宸妃好容易生了个半妖之子,却被不识之人生生葬送了。大概这就是她失心疯癫,整日将皇兄当做儿子期盼的缘由吧。”
罢,她轻轻吹开浮叶品了口香茶润喉,“包大人,事情既已查明,你算如何处置那名污蔑国母、冒认皇亲的疯妇啊?”
既然李宸妃已经赤膊上阵想要和自家母女拼个你死我活,她又何必故作贤良捡回八百年前就抛在脑后的节操呢。
况且人家都主动凑上来过招了,即便她想看在猫儿的面子上放过那位逆袭女配,原主的怨念也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微臣,”包拯面色一变再变,终是拱手道:“还请公主看在那李妃娘娘已然疯癫不省人事的份上,稍作宽恕一二吧!”
事已至此,既然找不回李妃娘娘的清白,那么保住她的余生就是开封府唯一能做的了。
宋辞冷笑着将茶碗磕在桌面上,“包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宫当做没听过此事,也让那个疯妇继续在外面败坏太后的名声?”
“微臣并无此意!”
见公主不肯容人,包拯也不由得微怒道:“不知公主觉得,如何处置那李妃娘娘才好?”
他倒要看看,这天佑帝姬敢不敢在展护卫面前做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悍妇样子。
真要如此,即便不能让她投鼠忌器,也可避免展护卫被人蒙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太后母女的帮凶。
“包卿家何必如此心急,本宫又没要取那疯妇的性命。”
宋辞看着包拯与展昭二人呵呵一笑,“本宫只是觉得,要让那李妃继续活在痴梦中太过可怜,既然她苦苦盼了二十年,何不给她一个看清现实的机会呢?”
“公主意欲何为?”
忽闻此言,包拯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心底隐约有了不祥之兆。
还有那同候一旁的展昭,也跟着目光灼灼地望过去。
面对座下或是期盼或是疑惑的目光,宋辞面向大内肃然而起、义正言辞地道:“本宫会亲自入宫向皇兄和母后禀明狸猫换太子一案,恳请母后与那李宸妃当面对质、滴血验亲!”
“包大人也可借此机会入宫探访旧人,那时就不难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污蔑攀附之人!”
作者有话要:
宋辞:公主掉马甲了,展某一脸懵逼。
以下是欢乐剧场
――――展大人的婚前恐惧症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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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娶了个神棍当媳妇是什么心情,有前辈愿意和展某聊聊的吗?”
许仙:“一不心娶了个蛇精病的娇弱男子莫名无力,等二哥。”
牛郎:“娶了个神仙也没好到哪去,娘子整天忙得飞起,平日里只靠微信联络感情,全程麻木脸。
玉帝:“……朕还是不了吧,实在受不住娘娘的少女萌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