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4、
“包拯!如此大事你竟敢私下做主, 究竟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赵祯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站立不稳, 慌忙扶住身旁的御案痛心道:“莫非是朕往日太过宽容, 才纵的你恣意妄为屡次以下犯上?!”
契丹人不将他这个国主放在尊位也就罢了, 他尚可以用化外蛮夷无教无德来宽慰自己, 可现在就连一贯号称忠诚耿直的包拯也变得如此咄咄逼人,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性格软弱难以担起一国之威么。
原本还在劝解便宜娘的宋辞一见皇帝气得面红耳赤好像要随时要爆血管一样, 赶紧快步走过去道:“皇兄不要动怒, 是天佑做主让包大人将那名自称皇兄亲母的妇人请进来的。”
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养生山楂丸给便宜哥哥吃下去, 宋辞才和颜悦色地劝解道:“天佑是觉得与其留着那位妇人在外面造谣生事带累皇家声誉, 倒不如一次解决清楚也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待赵祯在陈林的服侍下缓了口气渐渐恢复原先的正常面色,她又接着道:“皇兄也不必与包大人为难,有百姓上开封府喊冤,他作为主事官员自然要秉公受理。既然之前早有状告皇亲国戚之人,如今再多个状告当朝太后的疯妇又有何奇怪的呢。”
宋辞完抬头瞄了一眼,见赵祯的怒容稍作收敛、便宜娘也不再哭哭啼啼地擦眼抹泪, 悄悄低头笑了笑。
作为一个反派还能在两相对峙的时候开口为对手情,想必不管那包黑子心中作何感想,待尘埃落定之后也必定无颜在猫儿面前她的坏话了。
吃过平心静气的药丸, 明显觉得身体舒缓许多的赵祯语气平和地道:“既是御妹的主意,也该提前与皇兄一声啊。”
“那还不是因为天佑怕有外人在场包大人不便详述案情, 这才避嫌躲了出去。”退回到刘太后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宋辞笑眯眯地道。
“不可胡!若是连御妹和母后都成了外人,朕岂不是真的成了万民口中的孤家寡人!”
赵祯才露出点笑模样,又转头对始终跪在御前的重臣严肃道:“包卿, 如今有公主为你求情,朕就宽恕你先前出言顶撞之罪。只是从此以后,不管再有什么关系到皇家的案子,一定要及时与朕禀报,莫要再去扰母后和御妹的安宁。你起身吧。”
“微臣有罪,谢陛下隆恩。”
包拯稍一顿首,朝着太后母女的方向施礼道:“谢公主宽恕之情,谢太后不罪之恩。”
望见皇帝一副丝毫不算深究的样子,包拯禁不住在心里苦叹道:“本以为只要细述狸猫换太子之事就能让太后一党原形毕露,谁知竟错估了这二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悔不该如此轻敌啊!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在这时,守在殿外的太监忽然高声传报道:“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求见!”
这道宛若及时雨的尖细嗓音让包拯不由得神情一振,“陛下,展护卫既已入宫那李妃娘娘必然与他同行,既然公主与太后不以为意,陛下何妨见上一面!”
“本就是无稽之谈,朕又何必多费工夫,有这时间倒不如多批几本奏折。”
赵祯挥手对陈林吩咐道:“伴伴,让展护卫与那疯妇一同退去。”
“陛下!”
眼见内侍就要领旨离去,包拯上前拦住陈琳的脚步,力谏道:“微臣听闻母子天性乃是人伦正统,绝非外力可强加干涉!若是那李妃娘娘不是陛下亲母、不可触动陛下的心防,陛下又何惧一见!还是陛下心中已然怀疑,这才不敢相见?!”
“包拯!朕才宽恕了你先前的冒犯之罪,你又来胡言乱语、大放厥词!难道非要朕狠心治罪你才肯退下吗!”屡次被人冲撞御前,赵祯的眼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杀气。
“陛下!并非微臣不知感恩,而是那李妃娘娘自称若是冒认皇亲,甘愿受那千刀万剐之刑!她言之凿凿又有信物为证,事关国母安危微臣不敢不报!”
包拯再度躬身道:“况且之前也是公主提议用滴血验亲之法为此事做个了断,微臣这才派展护卫去请李妃娘娘入宫。触及此等牵涉国体的大事,陛下又何必怜惜那一滴龙血呢!”
“懿儿,此事当真是你所为?”刘太后不禁反扣住爱女的双手,焦急道:“万一那疯妇不心冲撞了皇儿该如何是好!”
不光太后听闻验亲之法神情大变,就连一直静默在身侧的郭槐也微微紧了紧眉头。
“母后,此事却是儿臣做主。”
宋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不一下子让那老妇人看清事实,又怎能让她死心塌地的做回眼盲心盲的疯妇。何况她若真是父皇早年的妃嫔,又岂能任其流落在外饱受饥寒交迫之苦、让世人妄言我赵家冷酷无情!”
“懿儿的有理。”
慢慢回过味儿的刘太后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皇儿,你就宣展护卫觐见吧,哀家也想见一见那位自称李妃娘娘的老妇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故人。”
不管来人是谁,她都会让人知道这大内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
“母后,连你也要陪着御妹胡闹?”
赵祯苦劝不得,见母妹和那包黑子一样都铁了心要做成这件事,只得把账算在开封府众人身上,“来人,宣展昭觐见!”
不消片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的刘太后一行人就看见了那位英气勃发的红衣侍卫快步走入殿内,单膝跪地施礼道:“展昭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他转向太后与公主分别请安后,赵祯才对着随他一同进殿却始终挺胸昂首立于中央的布衣老妇人问道:“这是何人,为何面君不拜?”
展昭抱拳道:“陛下,此人就是包大人让展某护送入宫的玉宸宫李妃娘娘。”
此时见到上官完好无缺地站在身旁,他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又在垂首作答时不着痕迹的偷偷望向公主所在之处。
早已对这胡乱冒出的疯妇嫌隙在心,赵祯冷眼斥责道:“管他是李妃还是王妃,既已面圣焉有不跪之理?”
不待包拯出列,满面风霜、钗荆裙布却难掩一身傲骨的老妇人则狠狠杵了一下手杖,从容傲然道:“老身若跪,只怕在座之人承受不起!”
在来时的路上,李宸妃已经从展护卫那里知道了如今的处境。
她未曾带上梅娘,就是因为今日此举生死难料。若是认下皇儿,他日母女自有相见的机会;若是天不从人愿,也免得自己获罪之后连累亲人。
既然此番涉险注定非死即生,她又何必在那刘妃面前矮下一头,便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荒唐!”
赵祯气急道:“不殿上这一干朝臣,只论朕贵为一国之君、太后尊为一国之母,竟也受不起你一拜吗?!”
若不是理智尚存,他倒要问问这老妇为何偏偏不受世俗之礼辖制,难道她也同御妹一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这才自恃身份高人一等?
“皇兄这还看不出来?”
宋辞笑盈盈地上前一步,细细端详着这位与自家母女堪称宿仇的李妃娘娘,“这位老人家既已自称国母,又怎么可能向旁人下跪自降身价,更何况这天下间本就没有母跪子的道理,她若下拜,岂不是无法自圆其?”
李宸妃忽觉身边有一股醉人的香氛袭来,不免侧目道:“你又是何人?难道也是赵氏族人?”
当日离宫之前,她却未曾听闻先帝另有骨血诞生,可此人却口口声声把皇儿唤作兄长,莫非……
“本宫是何人?”
贴近那位极力寻找着来人踪迹的盲眼老妇,宋辞乖巧地答道:“本宫就是当今陛下的同胞亲妹,亦是当朝太后的亲女天佑帝姬。”
“果然是你!”
李宸妃缓缓地点了点头,长叹道:“刘妃养的好女儿啊!她不单抢了老身的儿子、霸占了二十多年的太后之位,就连她的女儿也子凭母贵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反倒是老身,凄凄惶惶饱受风雨煎熬苟活到现在,却被苦苦期盼的亲生爱子视为疯妇、连看一眼都嫌碍事,老天何其不公!”
“大胆刁妇!太后驾前岂容你出言侮辱!”
郭槐迈出一步急斥道:“之前若不是公主求情,你与那包拯早已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又岂能在此些无凭无据的疯话!”
“无凭无据?”
李宸妃一双盲目追了过来,空洞麻木的双瞳直直盯着他问道:“郭槐啊郭槐,老身一日不敢忘怀你的恩德!今天在这大殿之内,当着皇上和赵家列祖列宗的面,你敢不敢对天应誓,当日在玉宸宫,老身诞下的真的是一只狸猫吗?!”
“你敢还是不敢?!”
面对李宸妃的声声逼问,郭槐冷冷一笑,“咱家有什么不敢的!”
他立即拱手朝天敬告道:“当日玉宸宫的李妃娘娘诞下妖孽之事乃咱家亲眼所见!如有半句虚言,郭槐愿受五雷轰顶之罚!”
余光中看见眼中闪烁着莫名神色的刘太后,这位经年痴心不改的内侍在心中默念道:“一切罪责,就让郭槐独自承担吧!”
自从李娘娘入内,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刘太后党羽神色的包拯冷不防道:“郭公公既出此言,包拯亦有一问!”
郭槐淡淡一瞥,“哦,包大人也有话要?”
包拯目光炯炯地问道:“敢问公公,当日既是两位妃子同时产子,公公身为金华宫首领太监,又是如何得以亲眼看见李娘娘诞下妖孽的呢?”
“这,”郭槐面色一变,随即掩饰道:“这等怪事众人皆知咱家又何须亲自到场,便是事后从旁人口中听闻也算不得错处吧?”
包拯一张黑面几乎滴出水来,怒声道:“既是从旁人口中得知,公公又何须在立誓时加上‘亲眼所见’四个字,话不属实,难道公公就真的不怕誓言应验吗?!”
郭槐赫然一惊,顿觉脊背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层冷汗,将要开口再辩,却被人拦声断。
“包大人,你今日面圣为的是滴血验亲之事,为何到了紧要关头却偏偏与郭公公为难,莫非连你也对那老妇的话心有存疑,这才屡屡纠缠生怕因此获罪不成?”
走到御案旁边,宋辞对火气越来越大的赵祯道:“皇兄,与其白白浪费口舌,倒不如趁早断个清楚,还是请皇兄即刻下旨吧!”
赵祯闻言狠狠捶了一下御案,“朕若做出此举,岂不是玷污了母后的清誉?”
“皇儿,正是为了哀家的清誉,你才更要推行此法!”
刘太后沉着起身道:“否则他日被天下众人知晓此事,哀家岂不成了强抢人子的恶妇。”
“母后!”
见太后执意如此,赵祯痛心疾首道:“包拯!若验亲之后证明此事皆为疯妇诬告,朕定要找你这个帮凶算个清楚!”
“陈林,拿碗来!”
“奴婢领旨!”
稍待陈林捧来一个托盘置于案上,众人只看见里面左右各放着一只颜色、花纹全都一模一样的白瓷碗。
赵祯先是如同怀着深仇大恨一般瞪向那两个空碗,随后就亲自从玉壶中各倒了半碗白水出来。
接着,陈林恭敬地递上了一根在烛火上燎过的银针,赵祯只轻轻在指尖上一触就有两滴滚圆的血珠滴入了碗中。
“娘娘,请随包拯来。”
在包拯的指引下,不能视物的李宸妃和面色淡定的刘太后分别朝面前的一个碗里滴入了一滴血液。
至此,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两只瓷碗上。
“融了!融了!”
见那两滴血珠在碗底相触后轻易地融合在了一起,忐忑难安的陈林终于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了回去,激动地高呼道:“皇上,血融了!”
静候消息的李宸妃却是心中猛地一沉,“包卿,他的是谁?是不是老身和皇帝?”
包拯沉默了许久,直到刘太后主仆二人的笑声扬起才痛心道:“包拯,愧对娘娘……”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摇摇欲坠的李宸妃死死握住手杖,含泪悲泣道:“明明老身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啊!”
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难道真的是天意难违?
此时心中无限欢喜的皇帝和刘太后母子早已忘了之前那位妄图攀附皇亲的疯妇,俱都眼含热泪地珍视着彼此,细细感怀往日的点滴情谊。
只有宋辞静静地走到了呆立木然的李宸妃身旁,“李氏,血脉亲缘不容作假,你可还有话?”
“老身无话可,但老身只要活着一日,就不会放弃找回儿子的心愿。”强忍着悲痛,李宸妃缓慢而又坚定地道。
“你可真是固执啊。”
若是李氏肯就此退去,自然皆大欢喜。
可她要是执意不改初衷日后岂不是还要平生事端,虽然按照宋辞的本意是不愿与李氏为敌的。
思及此处,宋辞猛地探出两指点向李氏双目,又在展昭出手拦截之前收回动作。
不妨未婚妻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伤害李娘娘,展昭难以置信的急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本宫行事何须与你言明!”
淡淡地看了一眼难掩伤心的驸马,宋辞傲然负手道:“李氏,是去是留,就由你自行抉择吧!”
被方才那一指骇得站立不稳的李宸妃勉强支撑住身体,将要怒斥无礼出手的天佑帝姬,却忽然发现眼前感觉到了一丝亮光,甚至在眨眼间出现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娘娘?”包拯见她面色古怪,立刻心询问道:“可是娘娘有何不妥之处?”
“老身,老身居然……”
李宸妃猛地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直到她寻见了一道明黄色的背影,这才含泪笑问道:“那就是皇上吗?”
联想到了某种可能,包拯不禁骇然道: “娘娘,难道你的眼睛?!”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李宸妃又转过头道:“包卿,此番有劳你了。”
此时此刻,李宸妃的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安详与平静。
她久久凝视着还在与刘妃倾诉孺慕之情的皇帝,直到把那人的音容笑貌全都刻进了骨子里才慢慢阖上双眼,颤声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是老身与这赵家王朝的缘分太浅,与人无尤……”
作者有话要:
宋辞:李宸妃就此谢幕,鞠躬。
饮满这杯菊花酒,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剧场
――――御猫的炸毛日常。
御前对奏之后,自觉被戳伤了痴情心肝的猫大人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
怡芳:懊恼状:“公主,驸马把你精心准备的午餐送给赵虎那个馋鬼了!”
宋辞:淡定状:“没事,继续送,本宫就不信他永远不收。”
展昭:羞恼状:“公主此言倒是看了展某!展某是绝不会收下的,要知道展某轻易不动怒,怒起来自己都害怕!”
赵虎:豪气状:“展大人,属下支持你!男人嘛,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随随便便就被女人挟持住呢!哪怕面对着公主,也该让她知道以夫为天的道理!”
三天之后……
赵虎:泪奔状:“展大人,属下求求你快跟公主和好吧!这盒饭再吃下去,属下的嘴皮子就要烂出窟窿了!”
怡芳:欢喜状:“活该!谁让你不能吃辣还非要霸占驸马的盒饭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