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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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冼子玉在拍的这部剧背景在抗日战争时期, 讲的是村民们为了保护藏身在村子里的抗日战士, 跟驻扎的日本人周旋的故事。

    他又演了个孙子辈儿的角色, 负责带着伙伴们每天帮村长爷爷传递情报。

    于是抗日英雄开始了掩人耳目的情报工作。

    第一周,冼子玉赶着鸡路过了村长家……

    第二周, 冼子玉赶着鸭路过了村长家……

    第三周,冼子玉赶着鹅路过了村长家……

    还好动物们都算听话。冼子玉寻思着再多拍几周,村儿里能跑的家禽全都得让自己赶一遍。

    这是个为了填空档而接的剧本, 质量一般, 时不时还会蹦出“我爷爷从就被日军残忍地杀害了”这种智障台词。按理,如果公司想要好好培养他, 其实是不该让他接这种戏的。

    但钟姐给他接这剧本时还没有接收到华星算重视冼子玉的信号。他自己当然也不知道。

    他是向来都喜欢往剧组跑的,因此虽然对剧本的期待不高,还是踏踏实实地来攒经验了。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组里其实有好几个老戏骨。因为在时下流行的以明星流量为号召力的偶像剧里没有用武之地,迫于生计只好来演农村剧。

    他们对莫名其妙的台词也实在看不下去, 就自己动手改。恰好遇到导演是个好话的, 于是冼子玉每天到剧组里都能看到他的几个爷爷跟导演一起大刀阔斧地剧本。

    前辈们戏瘾都很重,时不时还会有精彩的临场发挥。导演就在旁边叹为观止地鼓掌, “好!演得好!我怎么没想到!”

    “……”

    冼子玉暗中观察, 把知识点认真拿本本记在心里。两个月过去,满满的收获意外的比来前想象的要多得多。

    拍摄还剩最后两天。冼子玉饰演的英雄马上就要因为掩护情报工作者而牺牲了, 连日以来都在酝酿英勇就义的大无畏精神,晚上聊天时,突发奇想问了连棣, “你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通话另一头的人突然遭受灵魂拷问,如鲠在喉般沉默了好久,才心地问,“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冼子玉把自己最后的戏份告诉了他,坦诚道,“为了保护别人心甘情愿地赴死……热烈诚挚又无所畏惧,大概这就叫赤子之心吧。不过像我这么胆的人估计是做不到了。”

    “你可不胆。”

    他只是顺带一提,并没有执着地在“怎么死”这个问题上深究。连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把话题又转到每天的睡前故事上。

    诚如之前所,这故事非常长。他的记忆力惊人,有时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一天发生了什么事,讲得很细。再加上两人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机会在一起话,两个月下来,故事才刚了一半。

    “这一年入冬后下了第一场雪,雪停后的那日是你第一次去连营看我。也是唯一一次。”

    连棣的声音从枕边的手机里流出来。冼子玉侧身躺着,闭上眼睛放松地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很冷?”

    “比起前一年并不算冷。但你穿得圆滚滚的,裹着墨绿的披风,袖子里还揣着暖炉。一边皱着脸喊重,一边又舍不得撒手。应该是觉得冷。”

    “我有这么事儿吗。”

    冼子玉闭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脑海里似乎有模糊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他从不怀疑连棣话里的真实性。一开始听到从前两人实际上是“主仆”的时候,惊得面膜都掉了。断断续续听了两个月的故事,依旧对从前两人的关系和处境感到神奇。

    还有那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家族隐密,他都接受得自然顺畅,甚至有种“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才对”的感觉。

    “可为什么是唯一一次呢?”

    他顺着连棣的描述往下问道,“那以后我都再没有去找过你吗?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他觉得自己不会真的把连棣当成仆人看待的。

    连棣应该也这么想的,从这些天的描述里就能听得出来。他把两人这些事点点滴滴都记得这么清楚,更像是关系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嗯,是没再来过。”

    深夜,连棣正坐在台灯下整理文档。听见问话,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亮着的手机屏幕,思绪一时飘远了些。

    当然是够朋友的。所以才在进入连营,看到他们的训练内容和满身的伤痕时,瘪着嘴一直哭,被抱到一边还使劲儿挣扎着闹个不停,非要把他带走。

    那时候他还只有编号,被师父笑着调侃,“他?他是谁?公子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把人带走?”

    公子的哭闹声戛然而止,抽噎着懊恼不已,“,哥哥,我忘记,忘记问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

    他还未开口,师父剑芒般锋利的目光便直直地刺了过来,“进了连营,从前的身世便都化成了灰。如今他是个没有名字的人。”

    “或许,也并不需要名字。”

    今天还是个桀骜的少年,明天指不定就成了乱葬岗上一具凉透尸体。

    尸体要个什么名字呢?给过路的野兽当菜单?

    他懂得师父未尽的语意,也察觉到冼子玉疑惑不解的视线。却仍旧目不斜视地跪着,敛起全身的锋芒,一字一顿,“定会有请公子赐名的一天。”

    “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公子认真道,“下次来,一定给你带来一个最最好的名字。”

    可这个“下次”隔了好久。冼子玉因为耍了性子,被家主勒令不许再入连营探视。每次偷偷跑到入口,都会被强行抱回去。

    他曾路过,远远听见那不情愿的哭声,却只能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急,然后快步走开。

    后来冼子玉见哭闹无果,想了别的办法同他联系。

    再后来,他终于得到了那个最最好的名字。却是在多年以后了。

    “连棣?”

    他半天没出声,冼子玉还在想不通的问题上困惑着,“为什么啊?因为我们吵架了吗?”

    “没有。”

    连棣揉了揉眉心,抬手关掉台灯半躺到床上。终究不舍得直言,他决定把锅推给别人,“是族长觉得你不适合到这样的地方来。之后就把你禁足到了院子里,再不许出门了。”

    “这样啊。”

    听过他的讲述,冼子玉对什么族长家主之类的人都没什么好感,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法,又换了个问题,“连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很大。”连棣模糊了其中血腥的部分,介绍道,“分了不同的功能区域,食堂和宿舍,还有专门的校场,有厉害的师傅每天教我们功夫,每月定时验收。”

    冼子玉听着,觉得连营该是个技术学校一类的地方,“你就是在那里遇见长川他们的吗?”

    “是。”

    连棣正算往下时,突然又听见他断,“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你原先过入了连营,除非毕业都不能出去的。”

    冼子玉精准地发现了盲点,“这时候我才第一次来看你呀。那从我们在山洞里认识之后,到这之前的大半年时间,你昨天,前天,大前天的关于我的事,都是怎么知道的?”

    连棣:“……”

    半夜爬墙的事到底要不要。他纠结了一下,觉得有点痴汉,于是模糊了细节并迅速转移话题对象,“我有偷偷的去看你……是长川他们帮忙放风的。你知道他们认识我的时候什么样么?”

    “啊,他们时候什么样?”

    冼子玉被这个话题吸引,津津有味地听了许久。

    这天晚上讲完故事,连棣问他,“听到这些事时,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感觉有很多问题都能想通了。”

    破碎的梦境,疏离的亲友,陌生的记忆,时不时会发烫的手腕,还有危急时刻突然“变身”的能力,都能得到解释。

    只是连棣口中他“被家族软禁了十数年”这件事,让人有点不爽。

    怪不得他总觉得自己在家里待不住老想往外跑,原来是上辈子被关久了留的后遗症。

    从连棣开始给他讲故事开始,他的梦里视角就从第三人称变成了第一人称,体验也越发真实。他能确实地感受到,那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比脑子里那些“读了四年大学混日子毕业”的记忆真切多了。

    “其实我还有种感觉,现在的我们并不是投胎转世后又聚在一起的。”冼子玉,“你有没有看过穿越剧?就像那样,因为什么事故或者契机,突然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情况确实跟你的很像。”

    连棣肯定道,“不过还要等一阵子才能讲到这里,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

    “哦不着急,以后再也行。”

    冼子玉又想起别的事,“对了,我以前的生活里,有没有青团那样的女孩?”

    他总觉得青团跟自己有某种联系,并不是萍水相逢那样简单。或许也是因为前一世见过。

    “你的父母还有一个女儿。”

    连棣,“但并不比你很多岁,你们也从没见过面。”

    他在调查时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一直没见过青团,并不能确定。

    冼子玉问,“你见过她吗?”

    “只隔着院子远远地见过一次。”连棣,“大概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样貌我还依稀记得。”

    那跟青团好像也差不多大啊。

    或许因为是血亲,才会觉得有特别的羁绊?

    冼子玉心里有了主意,“马上我就拍完戏了。等回去,带你一起到公寓里见见她就知道了。”

    “好。”

    连棣靠在床头,单手解着身上衬衫的扣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眼神留恋,“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

    “我已经躺好啦。”

    冼子玉拉起身边的被子把自己裹了一圈,对着手机乖巧道别,“晚安!”

    “晚安。”

    连棣,“希望能快点见到你。”

    乍听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冼子玉望着手机,脸颊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他却毫无察觉,只暗自开心地回了句,“我也是。”

    **

    两天后,冼子玉的迎来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英勇就义的戏码他提前琢磨了好几天。但真到镜头前演的时候,卡了许多遍都始终没有进入状态。

    导演挥挥手示意先休息一会儿。

    他坐在马扎上喝口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就又开始郁闷地翻剧本。

    其实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但就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演村长的老前辈踱着步子过来,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儿,问他怎么个情况。听完他的问题,略一想就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你现在演戏,就跟书上套公式似的。标准是够标准了,或许还能自己琢磨出点技巧来,但没有太多自己的感情在里头。”

    “像你这个阶段的年轻啊,演起戏来,不怕你入戏太深,就怕你不相信戏里的人。”

    老前辈见他还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索性拉个马扎一屁股坐了下来,耐心地给他讲戏,“这么。如果今天那儿关着的是你的爹妈叔婆,你相好儿的,你能就这么把他们供出来?”

    “就这么想,好好体会体会。”

    爸妈……不知道该怎么体会。

    可如果在那儿关的是连棣……

    冼子玉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嘴角也往下一撇。

    “你看,这么着,情绪不就来了?”坐在一旁的老人眼一看就摸清了状况,立刻朝导演招呼起来,“赶紧的,就这么拍!”

    作者有话要:  来辽!

    今天去剪了短发!还烫了发尾,坐下的时候问tony五点前能不能好,他可以可以。

    然而我是七点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的_(:з」∠)_估计以为我的不是五点而是五个时吧。

    不过剪得还挺满意鸭,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