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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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棣猛地一松手, 方才还糊在墙上的人就掉在地上瘫成一坨。

    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很镇定, 乱成马赛克的心理活动并不为人所知。

    只是觉得就这么把人放了未免太轻易。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被飞洒的酒水溅得一片狼藉的衬衫, 索性咬住领口脱了下来,团成一团扔在地上那滩人的脑袋上。

    “别再来招惹我的人。”

    他只穿着件背心, 蹲下身,附耳低声,“别再出现在他眼前。听明白了吗?”

    完, 他也并不关心地上的人是何反应, 站起身径直走了出来。

    门外围观者众多,看到他的动作齐刷刷全都往后退了退。只有冼子玉跟个傻子似的原地杵着, 瞬间被让到了最显眼的前排。

    连棣走到他身边,看起来从容,其实慌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只能干看着他。两相无言地对视。

    围观群众也就这么看着他俩大眼瞪眼,场面一度安静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沉默许久, 连棣不知从何解释, 只憋出一句话来,“……不要怕我。”

    冼子玉眨了眨眼, “你……”

    连棣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生怕他下一句就出什么厌恶的话来。

    他心惊胆战地观察着冼子玉的反应——然后困惑地看着这傻子的震惊脸变成了迷弟脸。

    眼里的星星还一闪一闪的,崇拜到不行。

    冼.迷弟.子玉:“你……好帅啊。”

    **

    连少本来就性情难定, 从前也并不是没动过火。因此大家对他在洗手间耍狠的部分反而都不怎么关注,讨论的重点都在最后——

    “被人夸一句帅就脸红?我靠这么纯情是我知道的那个连棣吗?”

    “骗谁呢,你脸红他就脸红了?我还他是我老公呢怎么也没见他来上我!”

    面对不屑, 围观者甩出了手机里抓拍的视频。

    画面中,连棣只穿了件白色背心,精壮的上半身隐隐透出可怕的爆发力。却抿着嘴角,眼神柔软,手掌还放在面前的少年的脑袋上。

    少年拉了拉他的衣角,似乎了句什么话。他认真地听完,毫不迟疑地点头,朝镜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揽着少年的肩膀径自离开了。

    “哎我操突然看这一眼吓死我了”

    “不是转性了吗?明明这两年连衣角都不许人碰。居然主动揽肩?难道咱们放纵不羁的连少爷又要回来了?”

    “我只想知道这个一句话就让他脸红的兄弟是谁……”

    一夜之间,冼子玉在连棣的朋友圈里彻底出了名。

    然而对这一切,两个当事人还全然不知。

    穆沛沛在被发现以前就快速远离了现场,连棣想要问罪也找不着对象,只能亲自送冼子玉回酒店休息,晚上一群朋友攒的场子自然也都散了。

    散伙之后,大家忙着八卦。八卦中心的两人却并肩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里,气氛微妙。

    冼子玉偷偷瞄了他好几眼,才半含期待地问,“我能不能捏捏你的胳膊?”

    “……”

    连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背心,别过脸去把手臂伸给他。

    他心翼翼地伸出指头戳了两下,又下手捏了几把,羡慕地了一声,“哇。”

    连棣的心情十分复杂。

    “我下一部戏里有脱衣服的镜头。钟姐让我提前去健身房练个差不多,到时候上镜才像点样。”

    冼子玉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十分佩服,“但我嫌太麻烦了,又不爱运动,到现在都还没开始练。没有腹肌也没有人鱼线……”

    他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连棣身上瞄了瞄。

    连棣觉得有点好笑。提心吊胆了那么久,他脑子里想的居然是这些,“我倒是有。你想看?”

    “哎呀。”冼子玉故作矜持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看看也行。”

    连棣还想些什么。想想又觉得那些话有点下流,怕会惹他不高兴,干脆地闭上了嘴。

    冼子玉没等到下文,反而从他手臂上发现了些伤口。一时把之前不痛不痒的互相调戏都抛到脑后,皱着眉头指给他看,“你的手上有两道口子。”

    连棣经他提醒,抬起臂歪着头看了看,瞧见两天细细的血痕,大概是玻璃飞溅时划到的。

    是很细的伤口,不仔细看几乎都分辨不出来。冼子玉却在回酒店到的后半程都皱着眉头,知道两人住同一家酒店后,问了他房间号就不出声了。

    连棣没摸清他是什么意思。本来自己就心虚,也就没敢多问。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一直到酒店回了房间。

    刚坐下没两分钟,门铃就响了起来。冼子玉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

    再两分钟后,连棣看着自己手背上印着黄人的创可贴。

    ……心虚稍微减轻了一点。

    冼子玉盘腿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侧头托腮看着他。

    “痛不痛?”

    “还好。”就这么点伤口,要不是冼子玉,他压根不会发现。

    连棣被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不敢抬头,目光躲闪着问,“你……不回去睡觉吗?”

    “不着急。”

    冼子玉故意继续盯着他看。看他从耳尖红到脖子,看他不自在地咽口水喉结一上一下地滑动,看他假装不经意地离自己挪远了一点。

    ……怎么这么可爱。

    明明是这么容易脸红的人,威胁恐吓起别人来居然毫不手软。

    连棣被他沉默的视线扰得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开始自爆,“我今晚是有些过分了。”

    “但我平常,平常不是这样的。”

    冼子玉谨慎地思考了一下,反问,“你是不是在替我出气?”

    连棣点了点头。

    冼子玉叹了口气。

    其实他原本是算就像在出租车上那样,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的。

    就像从前无数的类似情况一样。

    既然连棣不想让他看见那样的场面,他配合当没见过就行了。毕竟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虽然关系挺不错,他也不能去探究别人太多。

    ——如果没有看到他受伤的话。

    冼子玉觉得,自己跟连棣的情况跟普通朋友相处都不太一样,大概也不能用一般的跟人交道的方法来处理。

    如果就这样表面和平地含糊过去,不定还会再有受伤的“下一次”。

    他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下一次”了。

    “其实我有点开心。”

    冼子玉突然出声道,“被人维护的感觉还挺好的。这么是不是显得我特别……嗯,怎么来着,仗势欺人?”

    “你都这么罩着我了,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爸爸?”

    “……”

    连棣一时分辨不出他的语气,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学生,“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其实我也没怎么被欺负到。”他,“那人就是嘴巴有点损,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也不行。”孩子赌气似的。

    冼子玉就这么看着他笑了起来。

    其实他大概能猜出连棣为什么要背着自己干这些事。这些日子以来,被睡前故事影响,他的梦里曾经出现过一段时候的记忆。是他第一次进连营的时候。

    他无意中闯进了淘汰场,看见巨大的囚笼里,曾经跟他依偎在山洞里互相取暖的哥哥,居然浑身浴血地将手里的长剑贯穿了另一个少年的胸膛。他被那景象吓得哭了很久。

    连棣获得了生存的资格,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走出笼子见到他的瞬间就怔住了。看着他哭得惨兮兮,很着急的样子。可受限于身份不被允许话,无法解释,也不能哄他。

    从那之后,即使他渐渐长大,明白了连棣在干的是什么样的差事,也已经能接受适应,却再没见过一次连棣狼狈的样子。

    不管出了艰难的任务,受了多重的伤,都得把自己理的干干净净,才肯来见他。

    是因为对那次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才再也不希望他看到任何血腥暴力的场面吗?

    连棣被他笑得心里又开始发虚,“怎么?”

    “没什么啊,就是从没见过你发脾气,有点新奇。”冼子玉,“还是因为我呢,有点感动。”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胆。都这么大的人了,哪会那么轻易就被吓着啊是吧。”

    “我也不会劝你,你这么做不对欺负人怎么怎么样。有很多事情,也不是因为对或不对才做的。”

    “但你能不能,不要瞒着我?”

    “我不是个‘三观特别正’的人。”

    冼子玉又笑了笑,一贯写着“都行都好”的脸上难得露出执拗的表情来,“所以如果你想做,觉得合适,那不管因为什么,或者因为谁,我都不会你一句不好。甚至其实你以后再想浇谁也可以叫我的。虽然我不会架,但帮你举个酒瓶子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不是只能看得到世界上美好的一面。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单纯无害的孩子。你不要被我这张脸给骗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苦笑着,“我只是……这样过的比较容易一点。”

    过去一个人面对生活,又是在相对复杂的工作圈子里,他总能摸索出一些经验来。

    虽然不,但看在眼底,心里也都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更恰当,但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不害怕被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着,突然撇了撇嘴,“虽然你可能早就知道了。”

    每次想到这人比自己多一辈子的记忆,冼子玉就觉得自己不定有什么黑历史落在他手上。

    连棣怔怔地看着他。

    “其实从我有限的经验来看,很多事情装作不知道会更好,所以即使再好奇也不能多问。”

    他,“但那是对别人。”

    “我既然不怕被你知道底细,自然也不会害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已经把自己藏得太久了。也太久没有好好地,真心地想去了解一个人。

    冼子玉看着连棣,一字一句认真地道,“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对你的态度如何。但起码现在的我可以保证,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好,有多坏。只要是你,我都不会讨厌。”

    你也会难过吧?也会有无奈,气愤,甚至是痛苦的时候。

    你也会有需要发泄情绪,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不要只把自己“完美”的样子给我看……

    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冼子玉隔着沙发伸长了胳膊,学着连棣对他顺毛的动作,将手掌落在那片漆黑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意外的好摸。

    “只要是你,真真正正的你。”

    他看着连棣,坦荡荡的目光似乎在宣示着对其奉以全部的信任,毫无保留。

    “我全部都接受。”

    作者有话要:  今天是主动表(?)白(?)的公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