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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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棣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生怕动静太大造成惊扰, 以尽量轻柔的语气诱哄着, “不要动,睁开眼睛。”

    坐在围栏上的人恍若未闻, 依旧笑着前后摇晃身体,闭着眼睛喃喃道,“哥哥, 再来一次。”

    一瞬间, 连棣想起了时候两人常玩的游戏。

    那时候他还没有得到“连棣”这个名字,只有晚上能偷偷跑出来陪冼子玉玩一会儿。冼子玉喜欢背对着他坐在床上往后倒, 他就在站在床边,把毫不设防地倒下来的孩儿接住。

    明明是个简单又无聊的游戏,冼子玉却很热衷,每次被接住都会笑得十分开心,然后大声要求再来一次。

    他也乐此不疲地配合着, 每一次, 都稳当地接住了。

    可这一次……

    “我并不在你的身后。”

    明明只有几米距离,连棣却觉得中间隔了天堑, 好像永远也走不到他身边一样, 令人胆战心惊。

    “睁开眼睛看着我……”

    连棣艰难地开口道,“今天先不玩儿了好不好?”

    冼子玉终于松开手指, 半截灯牌掉进了江水中,转瞬间便被吞没,消失不见。

    “哥哥……”

    他的嘴角还带着眷恋的笑。张开手臂, 像鸟儿展开翅膀。

    “要接住我啊。”

    **

    仰身翻下的瞬间,连棣顾不得路人的目光,脚尖点地提气冲了过去,抓住他的领口用尽力气地拽向自己。

    冼子玉的身体轻盈得像只纸糊的风筝,被巨大的拉力牵引着腾空而起,沿弧线飞了一段摔在他身上。

    摔成一个糟糕的姿势。

    连棣没想到他会那么轻,简直像是只抓住了件衣服,而衣服里包裹的只有空气。

    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后退了两步,他后背着地跌倒在路边,引得路人侧目。却不管不顾急切地抬起手臂,将摔在他身上的人抱了个满怀。

    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重量似乎又回来了,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连棣的心晃晃悠悠落了地。

    冼子玉的手腕上徽纹闪现,转瞬间又熄灭一般隐褪下去。一睁眼,被人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他鼻尖蹭着路面,懵了好一会儿,才奋力挣扎起来。

    回到车里,连棣把刚刚发生的事了一遍。

    冼子玉听完沉默片刻,摸了摸身上的T恤,语气还带着笑,“我的衣服质量可真好,都没被你扯变形。”

    没心没肺的,好像全然不把方才危险紧急的情形放在心上。

    连棣皱了皱眉,有些恼怒,却又狠不下心来责骂他。转身去看时才发现,他脸上并无笑意。

    冼子玉正望向窗外路灯下的垃圾桶,目光怔忪。被摔断的灯牌只有一半被他捡了起来,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另外半截早已被滔滔江水吞噬得不见踪迹。

    “灯牌……坏了。”

    他的语气里含着抱歉。

    “没关系,我明天再带一只新的给你。”

    连棣心里那点儿气恼都散得一干二净,只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从车里出去的?”

    他不在的时候车门是上锁的。回来后检查过,也没有发现被破坏的迹象。可冼子玉却能凭空出现在车外,举止异常。很令人担忧。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冼子玉摇了摇头,自己也很困惑,“我以前做梦都不这样的,脑子里怎么翻腾都还老老实实地躺着。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总会跟着梦里的内容做出动作……像梦游一样。”

    连棣听出他的语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吗?”

    “嗯,不久前还有一次。”他坐在敞开的窗户上差点摔到楼下去。

    冼子玉扣起指节,用力锤了锤太阳穴。觉得这次的情形却又不太一样。

    他是在跟连棣聊天时,毫无预兆地睡过去的。梦里的情况也不同,前后两截内容互不关联,像是被拼接起来的,不同时期的两个画面。

    摔灯牌的时候,他也梦见自己在摔东西。那时手里像是一件瓷器,他发了狠似的砸在地上,用了很大的力气。

    奇怪的是,他摔完以后又做了个捡起的动作。这边他捡起的是半截灯牌,可那时的瓷器都被摔碎了,他捡的是什么……

    心中疑窦丛生。但直到晚餐时他都面色如常,有有笑的。似乎这些危险的经历和困惑,并未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餐桌上,连棣注视了他一会儿,放下筷子,“我送你回家休息。”

    “啊?”

    冼子玉看了看吃到一半的晚餐,“可我们还没……”

    “你已经很累了。”

    连棣,“我并不是你需要勉强起精神应付的人。”

    “有那么明显吗。”

    冼子玉揉搓着自己的脸,叹口气,终于还是诚实地承认了。

    “好。”

    最近两人工作都很忙,好不容易有个出来聚的机会,他不太想要破坏。

    但既然都被看出来了,再强撑下去估计连棣会更生气。他看看桌上的食物,又有点不舍,“那总得帮我包两样吃的吧?不然我睡到后半夜万一饿醒了……”

    连棣突然出声断,“冼子玉。”

    “怎,怎么了?”

    连名带姓的,他被叫得心里直一颤。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连棣凝视他,语气恳切。

    “你这样……我放心不下。”

    他的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担忧和后怕。被他这么看着,冼子玉一时语塞。

    半晌,才站起来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地拒绝了,“我还要工作啊,又不能时时刻刻都跟你待在一块儿。”

    “没关系的,不用太担心。”

    他,“明天就是十五了,你有没有时间?”

    “我要去看青团,我们一起去吧?顺便见到时老板可以问问他。”

    “或许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

    连棣第一次见到青团,场面委实有些怪异。

    冼子玉带他上了公寓楼,站在某一户的门前,对着一团空气柔声,“团团,这是连棣,叫哥哥。”

    然后无实物表演般指着空气向他示意,“这是青团。”

    连棣:“……”

    谁?哪儿?

    看到他复杂的眼神,冼子玉才意识到什么,好笑地拍了拍身边“空气”的发顶,“团团乖,出来吧别怕。他是我的好朋友。”

    空气中传来一声响指。

    连棣挑眉,见一身粉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毛绒玩具,凭空出现在冼子玉身边。

    齐刘海双马尾,鼓着脸颊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连棣哥哥好。”

    “你好。”

    连棣淡淡地应了一声,垂眼量她,然后朝冼子玉摇了摇头,“不是她。”

    他见过冼子玉的两个弟弟妹妹,跟眼前的姑娘相貌并不相同。

    “啊。”冼子玉原本的猜测落了空,有点失落,还是趣道,“我也觉得我们长得不太像。”

    “哥哥,十四哥哥了不准你带外人进来的。”

    青团拽着冼子玉的衣角,警惕地看着连棣,大声,“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我们会很危险的。”

    连棣:“……”

    “他不是坏人。”

    冼子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也不是外人。”

    连棣心里一软。

    青团不满地撇了撇嘴,还想再什么,看见时肆的身影慢慢悠悠地从楼梯转角处露了出来。

    他今天又换了新的造型。满头银发都被束起,用墨色的锦带绑着,额前垂了两缕碎发。少了些平日里散漫睥睨的大爷姿态,倒是看着年少了许多。

    可靠近了一开口,他又是那个时大爷了。

    “一个异世的孤魂,能跟宿主融合得这样好,也是少见。”

    时肆扬眉,上上下下地量着连棣,却不像是在跟他话,“活的?你倒厉害。”

    青团哼了一声,抱着玩具赌气般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就是你的朋友?挺有意思。”

    时肆又看了冼子玉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个玩味的表情,“你有事要问我。”

    他的语气平淡却笃定。冼子玉没再推辞什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跟我到这边来。”

    时肆撤了半步,示意他跟上,“让你这位朋友……唔,先去陪你的姑娘好好聊一聊?”

    连棣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

    “哦。”

    冼子玉点了点头,看向连棣。“那我先去问问昨天的事,你陪青团待一会儿?放心,她很好哄的。给她零食吃就行。”

    连棣弯了弯嘴角,“跟你一样?”

    冼子玉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着时肆到别处去了。

    连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收回目光,走进了青团的房间。

    自从冼子玉的工作量大大增加后,青团的住宿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她换到了更大的房间里,有了更多的娃娃和更大的衣橱。还有了专门的零食柜。

    而此时,她从零食柜里拉出一包薯片,自顾自地拆开嚼得嘎吱响,气哄哄地盯着电视假装注意力很集中地看。其实眼神贼溜溜地转来转去,时不时地往连棣身上瞄。

    连棣斜倚在门口,也看着电视。态度自然而疏离,并没有上前搭话的算。

    他并不擅长跟孩子相处,唯一哄过的也只有冼子玉一人。

    他的公子那么可爱,自然怎么着都是好的。而眼前这个……

    青团显然并不喜欢他。而他扪心自问,也莫名地难以对她生出好感来。

    姑娘吭哧吭哧吃完了一整袋薯片,却始终没有得到理睬,不由得气闷地瞪向门口。

    ——然后她发现,这个人看电视看得居然比她还认真!

    电视上放的是《平凡的一天》的幕后花絮合集。连棣只看过正片,没想到还有这个。花絮是粉丝向制作的,里面有不少冼子玉可可爱爱的瞬间,都被镜头记录了下来。

    他看得津津有味。表面还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等回去了要把这些影像资料全都收集起来珍藏。

    “喂!”

    青团见他对自己无动于衷,没好气地喊道,“哥哥不是让你照顾我了吗!”

    连棣这才变了姿势,却只是站直身体,并未向她走来。略显冷漠的话音响起,“你需要我照顾吗?”

    “……”

    乍一听好像还有理有据的。

    非常嚣张!

    可把姑娘给气坏了。

    作者有话要:  连棣:只哄媳妇儿一个。你算哪块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