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钟姐怔住了。
这个在自己手下素来都温和乖顺的艺人, 居然猝不及防地动了火气。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饶是当经纪人的经验已经积累了许多年, 面对这种情形,一时也不知该什么。
然而下一秒, 冷着脸的人突然弯了弯嘴角,又猝不及防地露出个笑影来,“我逗你的。”
“……”
钟姐皱了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性子温顺也好, 乖戾也好,总归是能捉摸得透的。像这样突然阴晴不定, 颇有些慑人的态度,会让她有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冼子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只是希望你明白。”
“你是我的经纪人。”
钟姐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骤然苍白。
因为翻了好几倍的薪水,她的劳动合同也换了一份。在现在两人的合约关系里, 冼子玉拥有随时中止合作的权利。
她先前手底下带出来的明星已经像煮得半熟的鸭子, 飞进了别人的碗里。如果这时冼子玉突然翻脸,她手里一点保障都没有, 分分钟在失业的边缘试探。
圈子这么, 万一两人闹翻的情况传出去,再稍微一发酵……那她的职业生涯恐怕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冼子玉一直以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态度, 让她几乎忘了在两人之间谁才是真正拥有裁定权利的人。
他跟以前那些没有资历背景,任她拿捏的鲜肉不一样。他一直都看得明明白白,只因为她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才任由她这样那样地安排,懒得露出脾气而已。
可要是她真干了什么惹怒他的事……
钟姐背后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你是我的经纪人。我也相信你不会害我。”
冼子玉看她脸色变幻莫测,心里也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但我希望,今后你在任何关于我的决定时,都先跟我商量以后再行动。这不过分吧?”
“我明白了。”
钟姐听着他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些,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这次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原本是想帮你,谁知道会错了意。”
“我看到你们微博也有互动,关系亲密的样子。还以为你们私底下是……”
“连棣于我来,并不是你以为的‘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的关系。”
冼子玉断她,斩钉截铁地,“我们是……朋友。”
他的语气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样肯定。钟姐心中思绪流转不停,有千千万万的疑问萦绕心头,却都暂时压了下去,只点头,“好。既然你都这么了,我也没有不信的道理。”
“只是你要真的只把他当个朋友,平时也就得注意一点。不然像上次那样一起进出酒店,万一被有心人拍到,怎么都解释不清的。”
她提醒道,“毕竟……连棣是个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冼子玉闻言不悦地蹙眉,刚要开口,却又好像想到什么,遂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不再看她了。
“我明白。”
车子停了下来。
钟姐冲他点点头,拉开门率先下了车。
冼子玉跟着来到了后台的化妆间里。坐在化妆镜前,闭起眼睛,脸上被心地扫上一层粉底。
毛绒绒的刷子在脸上移动,他忍不住出了神。
刚听到钟姐那么的时候,他气得肝儿都颤了。
却并不是因为她误会自己抱大腿以求上位。而是觉得,她怎么能教唆自己那么对连棣呢。
那是把连棣当成什么了?可以被人随便算计利用的工具吗?
或许别人都觉得这样的手段司空见惯。但他不能对连棣这么做,甚至不能允许别人这么做。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很气。
因为他知道,连棣如今已经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了。
因为连棣是个特别好的人,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因为……
冼子玉突然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呼吸乱了一拍。
因为,我特别喜欢他。
**
天气渐渐冷了。
立冬以后气温降得越发明显。穆长川近来加班的怨言都少了些,毕竟公司里有暖气,他晚点下班至少可以省一笔取暖费。
这天下午,秘书室里的氛围格外不同。
穆沛沛披着精致的西装外套,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玩手机,不时撩动一下费心保养的秀发。引得外面路过的职员频频止步探头。
穆长川头疼地走到门口,驱散了又一波好奇的目光,回来没好气地问她,“你就非得在这儿凑热闹吗?”
“啧,你这话的。我来是有任务的好吗。”
她挥了挥手里手机,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来,“常霖不能过来,我替他转播实况。”
“……”
穆长川欲哭无泪。碍着公司还有其他同事在场不好发作,咬牙切齿地低声怒道,“你们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我们为什么要可怜你?”
面前的女人显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好不容易又跟女神重逢了,我们替你高兴才对。”
穆长川指着她,手指头颤了又颤,最后被败一样气馁地回到自己工位上,洗脑自己把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当作一团空气。
这世界真的太玄幻了。
昨晚的相亲晚餐,他兴致寥寥地去赴了约。却在看见自己的相亲对象落座时,面对面地愣了许久。
“穆长川?”
对面的人似乎也很惊讶。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跟记忆里那人别无二样。
他喝完了一整杯柠檬水来滋润干渴到劈叉的喉咙,才能顺利地发出声音来。
“……连棠。”
晚餐吃得一言难尽。他好像什么有用的话都没出来,唯一一件做成的事,就是答应了帮连棠预约今天下午跟连棣的会面时间。
休息区里等着看戏的吃瓜沛嫌字太慢,直接拨通了常霖的电话。
“人还没来?”
“没呢。”穆沛沛幸灾乐祸地,“长川丧得跟条哈巴狗似的。”
“放在心里暗恋的女神,见他第一面关心的却是别人的消息。难怪他伤心了。”
常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别欺负他太过。”
连棠是他们这一批人里,从连营表现来评判,唯一一个能跟连棣站在同一高度,被冠上连姓的人。出连营以后,到家主身边保护,跟他们的交际就渐渐少了。
也只有连棣身份所致,跟她的接触还多一些。
“哎呀我知道。”
穆沛沛,“看他这么丧的模样,我也根本提不起兴趣来调侃他了。”
“老大呢?还没动静?”
“在办公室里工作,肉眼观察是镇定的一批。”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可能正在心里偷偷飙弹幕吧。”
连棠功夫了得,性格也直接干脆。刚出了连营,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向连棣表明过好感。
但是显然,连首领满心里都只装着他的公子,拒绝的也是直接干脆。
“我觉得连棠压根儿不喜欢老大。”
穆沛沛一语道破,“如果当时我是连营成绩最好的,你她会不会也跟我表白?”
“……”
常霖失笑,“要真这样,你会答应吗?”
“唔……不定呢,毕竟也是个好看的姐姐。”
穆沛沛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阵子。一抬眼,语气突然兴奋,“哎哎哎,她来了。”
高跟鞋踩踏地面,发出梆梆梆的响声,干脆而富有节奏感。迎面而来的女人容貌秀丽,长直发绑成单束甩在脑后,一身利落的衬衫西裤,职场丽人的装扮。
跟穆沛沛截然不同的气质,透出一股子冷冽的美感来。
穆沛沛没有站起来,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量着她。
像是察觉到什么,连棠侧了侧身,迎上这道探究的视线,目光锋利。气势跟连棣很像。
是那种在会议里不出声就能把下属吓到主动喊“好的老板我这就回去重做”的狠角色。
穆沛沛哪里是轻易服输的性格,两道视线在空气中胶着碰撞,分分钟要激出火花。
穆长川如临大敌般站了起来,硬着头皮,“办公室在这边。我……带你去。”
连棠镇定地收回了视线,“谢谢。”
办公室里,连棣正如穆沛沛所料地跑神,完全无心工作。但他思索的内容显然有些不一样。
连棠的出现,让他想起西堡路公寓里听到的话。
青团很有可能跟冼子玉有着某种联系,知道不少潜国的往事。话语中暗指,冼子玉很可能是消耗了自己的力量,借着冼氏秘传的玉蛊作为媒介,把他们投放到当下这个世界里来,以此获得继续生存的机会。
但她也没过,冼子玉只带了他们几个。
连棣想起那句“爱逞强的哥哥”,心里一疼。
他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穆长川探出半个身子示意,“老大。”
连棣颔首,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穆长川退回了门外。下一秒,连棠从门后走进来。
真的是他。
她越走越快,平静冷淡的表情显露出一丝裂痕。短短几步走到连棣身边,右手握拳用力撞向他的肩膀。
满脸都写满了战友情,就差一句“嘿,兄弟”了,“连棣!”
连棣被她巨大的力气冲得侧身后退了一步,招来她不解,“你怎地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连棣:“……”
“好久不见。”
还是老样子。他指了指一旁的待客区,“坐下。”
连营里一起出来的老朋友,多少都还有些情谊在。两人谈了些各自的近况。
“真是神奇,我从没想过还能再遇上故人。”
她感慨道,“这个世界也是神奇。可我偏偏又好像能接受得很好……似乎在连营的经历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也是家道中落,无依无靠才被收进连营。孤身一人杀出重围,跟连棣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昨天见到穆长川,他跟我际遇相同的还不止我们几人。”
连棠问,“冼子玉如今也在这?”
连棣点了点头,“他最近工作忙,怕是没功夫来见你。”
“无妨。本来我也不是侍奉在他身边的人。”
连棠想当然道,“就算见了面,他怕是也难认得我。”
连棣无奈地笑了笑,“未必。”
冼子玉生活的环境并不十分保险。偶然有觊觎宝物的人找上门来,他又分身乏术的时候,会让连棠代替一两天。
冼子玉该是记得她的。
连棠看到他这副表情,秀丽的眉微微蹙起,“你们现在依旧联系紧密?”
她跟连棣的行为作风相似,能力和性格也接近,大部分时候都能很快跟上他的思路,很利于在执行任务时的配合。
但只一点,她从来都无法理解连棣对冼子玉的感情。
连棠并不知道为什么冼子玉被禁足在院子里,还会频频遭到刺杀。但在她眼里,主仆身份如同天堑,地位分明。
连棣脑中所想,心中所图的,根本都是天方夜谭般不切实际的事。
“可如今你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倒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她,“你想要的人,该是已经得到了吧。”
连棣摇了摇头。
连棠有些意外,“怎么?你还没告诉他?”
“他有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连棣,“趁人之危,对他太不公平。”
冼子玉的记忆里,还缺失着他最担心的部分。
即使他现在的心意被冼子玉接受了。等到今后哪天,缺失的记忆回来,即使冼子玉不计较从前他犯的错,当下的隐瞒也必然会让他心里不痛快。
至少要得到一声确确实实的原谅,才能心无顾虑地做接下来的事。可现在,他还没有勇气向冼子玉坦白一切。
因为他担心,自己根本不会得到原谅。
不如维持当下朋友间的交往,得过且过……
连棣自嘲般发出一声哂笑。
或许他真的如连棠所,变得“弱不禁风”了。
懦弱得不敢主动尝试。
连棠觉得他这话得有些奇怪,“既然他不记得了,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听?”
“怎么。”
她趣道,“你怕被他知道自己从前身份卑微,觉得没有面子?”
连棣再次摇头,“他必然不会因为以前的身份而看低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连棠并不赞同,“你怎么能肯定。”
她见过冼子玉几面,也看得出那是个颇有风骨的公子。
这样的人,如今身份平常还好。若是当真跟连棣地位颠倒了,凭着那自尊和傲气,未必肯接受他“施舍”的心意。
连棠想,如今连棣迟迟不敢明,怕是也有这样的顾虑。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根本就看不上你的心意。”
这一次,她猜错了连棣的心思,“或许他只是依赖你给的安全而已。你那样心地护着他,将他看的密不透风,事事都以他的周全为上。他依赖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暗卫,可他心里未必有你。”
“听听你我的名字。”
连棠,“或许对他们而言,我们的性命就贱如路边的草木,一文不值。”
这些话算不得中肯,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连棣没有反驳,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就这样想他?”
连棠被他的语气震住,呐呐道,“怎么……不对吗?”
她被连棣隐含怒气的目光看得心惊,可又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话。
“他从四岁起进入主家,被囚禁了十数年。终其一生,只见过这世界寥寥数次。”
连棣一字一顿道,“在开始被禁足的生活之前,他对世界最后的印象,是一朵黄色的花。”
他那天看到的花很漂亮。迎风摇曳的姿态,自由又有生气。
“那花叫棣棠。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才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来给我们命名。”
“他从未如你所,轻视我们。”
连棣,“是你在看轻自己。”
“你还活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他的话如同迎头一棒。连棠会意,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心绪百转千回,最终化成一声叹息,“原来如此。是我的错,不该出这些忘恩负义的话来。”
“我只是……听不得别人他不好。”
连棣苦笑道,“况且你也高估我了。我没你的那么厉害。护不了他周全。”
连棠隐隐觉得这话有什么内情,却显然是自己不得而知的。最终只问了句,“那你现在……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究竟想干什么?
连棣在心里又问了一遍自己。
“从前是我无能。”
“这一世,不管他期待着什么,他渴望着什么。纵然他不记得,或是再也不能记得,我想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想看着他,把所有的平安喜乐尽数收揽入怀。”
他顿了顿,像是还有什么未尽的期望,终究却是难以道出,堵塞在心口成了不敢碰触的奢望。话音戛然而止。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 连棣:只懂得战友情的人,当然无法理解我对媳妇儿的爱。
连棠:……
**
来辽
不要方,这章以后全是糖!
大家今天有没有跟一起对象过节鸭嘿嘿。
还是跟我一样后知后觉地被我妈提醒才反应过来(单身的人不需要抱抱
要开心鸭
*今天的鞠躬时间*
感谢——
九陌无归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可爱,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