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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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落黑,应涛就从屋里出来了,笑盈盈又眼巴巴地看着季忆,就差拿出指在季忆面前搓一搓了。

    季忆早有准备,他折了一下午元宝,此时拿出早准备在一边的十个银元宝当面烧给应涛。

    应涛拿了钱,面色舒展话更客气许多,拍着胸脯道:“爽快,咱们就算是交了朋友了,我虽然刚入职,但还有些关系,等我走前去和本地阴差打个招呼,定叫他照顾照顾你。”

    季忆不置可否,“客气了。”

    他并不指望阴差照顾自己,下面这些干公务的因为本职的油水不多,向来是喜欢在别的方面找补的。这种风气由来已久,千百年如此了,一朝一夕改不了。想来下面也是约定俗成默认这点,不会有什么抓作风的行动。

    要不然应涛这样刚进单位的新人怎会熟练这一套?

    如果真的让阴差来“照顾”他,季忆得多分出许多精力去应对。阎王好见,鬼难搪,阴差比不得普通鬼魂,还是少沾惹为好。当然季忆相信,应涛也只是句漂亮话,断不会为自己真去托个鬼情。

    送走应涛,季忆琢磨着找个什么会问问昨晚见过的本地鬼认不认识魏虎他们提到的陈师傅,白天干活的时候季忆还特别问了陈师傅的全名,本地鬼如果认识应该是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走?”

    冷不丁,季忆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稚气的童声。声音本身很可爱,只是从传来的方向让季忆觉得有点毛。

    他抬头朝着声源处看去,天井的瓦沿有一个圆圆的蓬松剪影,在通了电已经点灯的室内与黑暗的天幕对比下,它隐在黑暗里面,但季忆可以感觉它正看着自己。

    他甚至感觉这只鸟像是昨天他冲澡的时候那三只的其中一只。

    这是,妖怪?

    鬼的话,季忆见得多了,鸟开口,那必然只能是有灵性的妖怪了吧?他虽然没见过妖怪,但也知道现在妖怪的数量应当不是特别多,起码不会轻易现世。

    “你,是妖怪?”季忆的口气很难不犹豫。那团圆形的黑色剪影,大约比他拳头大不了多少。妖怪这种生物,在季忆曾经的设想中应该是威武不凡,本体撼动大地的,现在落差太大,他头一个想到的都不是害怕,而是满脑袋??

    季忆语气中的怀疑似乎惹怒了那只雀儿,它瞬时朝着季忆俯冲下来,双翅一展配合着它终于露在灯光下亮闪闪的一双黑豆眼,眸中是坚毅与冷酷,看上去应当是非常有气势的画面,只是在它冲到季忆面前的前一秒钟,雀儿的身体急速转弯,朝着八仙桌而去,两只而锋利的爪子扣住了桌沿,脑袋扎进了季忆吃剩的一包薯片里头。

    前面一番受辱后要和季忆对峙的气氛荡然无存,季忆看它整个身体都要钻进去了,不得不上前阻止。

    季忆一拿着薯片袋子,另一用掌心托住雀儿的后背和屁股,把它给拽了出来,“哎哎,太不卫生了啊。”

    雀儿的嘴里还叼着半块薯片,倔强地看着季忆,脑壳上沾着不少香料粉末。它吧唧吧唧把口中的薯片吃完,像是已经忘了自己到这里来的正题,还问季忆:“这是什么东西,如此清爽美味?”

    它一副还想吃的样子,但碍于那薯片是季忆的所有物,它不好再明抢,但雀儿还是把自己的身体从季忆中挣脱了出来,抖落抖落羽毛,一脚踩在季忆的掌上,努力要比季忆高出一个脑袋来。

    “这是黄瓜味的薯片,”还是季忆把话题拉回去,“你问我什么时候离开?”

    这鸟强吃薯片的馋嘴样子已经冲淡了很多季忆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感觉,大约鸟就算是成精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哦,对,”回正事,雀儿的语气又严肃几分,“你一个人类在这里呆这么久做什么,白日我还见你又带了生人进来,夜间还与鬼魂纠缠不清,虽然不知道你是何居心,但我可时刻注意着你,会准时向林照大人报告。”

    这胖雀鸟黑豆眼里迸射出“i'wtngy”的灼热光芒。

    季忆很想提醒它“纠缠不清”大概不是这样用的,可指尖忍不住从薯片袋里掏出一片薯片递到它嘴边,雀儿立刻张嘴吭哧吭哧脆嚼了。

    林照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季忆的耳畔。季忆本来推测林照是个本地鬼仙,但鬼和妖向来交集不深。

    季忆问:“林照大人是谁?”他一边问一边又给雀儿喂了一块薯片。

    雀儿想尽量摆正姿势,可又屡屡被薯片迷惑,几个问题下来透露出几个关键词。

    “林照大人,厉害的大妖,守护这座大山,不喜欢人类,很少现身。”

    “是吗,”季忆奇怪,“可是我来这里第一天就见过他。”

    雀儿嫌季忆拿得慢,已经再次把头钻进薯片袋里,闻言闷声闷气道:“那不过是因为你头一次到这里来,大人想看看你是谁罢了,几百年来,大人总是这样。”

    “几百年来?”

    “我修成灵识便是几百年前了,”雀儿吭哧嚼着薯片。

    不喜欢生人,却每每有生人靠近就会亲自来看。季忆想到那天晚上,黑暗中仔细审视的目光,有种林照或许是在找谁的猜想。

    可是不喜欢人类,又在人类中找寻,这本身不是很矛盾的事情吗?

    “总之,”雀儿吃完最后一点薯片碎屑,“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不离开,”季忆拥指尖撸了撸雀儿的脑壳,“后面有一阵我都在这里住,会开一个,”季忆琢磨着措辞,“客栈,到时候也许会偶尔有生人过来。”

    雀儿惊惶振翅,被季忆冒犯:“你,你竟然有这样可恶的想法。”

    “可是严格来,我所在的地方并不算你们的山里吧?”季忆。

    这倒也没错,雀儿空只能咬牙,更多的是茫然无措,不知怎么应对季忆,只好转头道:“我去告诉林照大人。”

    它转身冲入夜色中。

    季忆觉得有意思,对于雀儿要告诉林照大人什么的,季忆不担心。虽然只是那天晚上见过一次,他不觉得林照是不讲道理的人,总不至于他在山外开个民宿也不许。况且他要是真的在找什么人,自己店里偶尔来的客人不也方便了他找寻么?季忆认为就算林照来找他,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搪塞。

    果然,一直到第二天晚上那只雀儿都没有再出现,季忆也没有见到林照。

    雀儿没来,季忆却在天黑的时候见到了李老头,他同几个季忆见过的本地鬼站在他家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凑在一起不知什么。

    远远看见季忆的身影,李老头立刻走过来。

    季忆正好也想问李老头有关于陈师傅的事情,因此没有躲。近了才看见李老头面上有几分愁容,不过面对季忆的问题,李老头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陈卫国啊,我好像听过,我帮你问问。”

    李老头飘远了,和了另外几个本地鬼嘀咕了几句,很快又回来了。

    另外那些个本地鬼也偷偷看季忆,却没有立刻过来,模样有些忌惮。季忆怀疑是李老头把头一天自己砸他墓碑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不知在那些鬼心中树立了一个什么恐怖形象。

    “他们是有这么一个人,葬得离这里不远,我们帮你找他来?”李老头殷勤道。

    “那麻烦你们了,”季忆,“不让你们白跑。”

    他回屋里拿了一些今天刚买来的传统糕点,还是用黄纸包着的,镇上的一家点心铺子买的。里头做糕点的老头看着都有七十多了。味道其实还不错,但对于季忆来有些太甜了,此时给这些帮忙的鬼吃却是正好。

    几个鬼有的像李老头一样已经断了歆享的,也有儿女尚且在世,正月清明之类都会来上坟供奉的,因此吃相各有不同,有的略矜持,有的则狼吞虎咽着。

    唯独有一个鬼魂不太高兴的样子,踌躇着问季忆这糕点是不是镇上的长兴糕点铺买的。

    季忆还奇怪他莫非是看了包装,但既然被问了,还是回答道,“是啊。”

    “嗬,那不就是你家的糕点铺?”李老头对那鬼道,他又转头对季忆解释,“他叫孙长兴,那间铺子还是他在的时候开呢,艺都是他教他儿子的。”

    孙长兴叹了口气,“我儿子这艺真是丢了我的脸,早知道当初该把铺子传给我女儿,我女儿像我,真材实料,哪像这臭子,这又用陈年的绿豆粉做的,糖还放多了。”

    季忆是吃不出来陈年不陈年细微差别的,只是对糖加多了很赞同。

    他们吃了季忆的东西,办起事来果然快,季忆在某宝上看会儿装修的建材,门外就响起了众鬼叫他的声音:“季老板。”

    季忆前面和他们了自己找陈师傅的目的是装修老宅,开个民宿,群鬼便都开口称起老板来,虽有些阿谀,但也合适。

    季忆觉得比一群死了十几二十年,死的时候最少都比他爸大的老鬼喊自己季老爷合适。

    前面有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老鬼吃完糕点以后热泪盈眶,真喊的是季老爷,差点把其它鬼都给带沟里去。

    季忆连忙去打开门,只见门口的群鬼当中果然有了个面生的,年纪四五十上下。

    来这里的路上,老鬼们已经和陈卫国讲了大概过来要干什么,不过陈卫国还是对于自己被找来给一个活人干活感觉古怪。

    此时见着季忆以后,便是嘀嘀咕咕道:“怎么是个活人,这种活我从来没有干过啊。”

    他今晚本来还想去找个地方约盘赌局,正痒痒,誓要把昨天输掉的那些钱赢回来,当下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季忆:“我也知道有点难,但大概是不是能够克服一下?”

    “人鬼殊途,克服不了,”陈卫国大声道,目光看着季忆,正要敷衍拒绝了他,却见季忆从身后掏出一碰银元宝,光灿灿,明晃晃,直刺鬼眼。

    陈卫国的眼睛一下直勾勾的,到嘴的话硬是拐了个弯,“克服不了也要克服啊,我的座右铭就是勇攀高峰,从不言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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