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撞上蓝色的灭蝇灯，仍旧发出哔哔啵啵的清脆声响。一边的乔斐慢慢放下筷子，神色一凝，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牛肉面的香气还在店铺里面弥散。

    周凡假装没看出来，掏出破旧的钱包，点出零钱，唤老板娘过来。老板娘扔掉剔牙的牙签，施施然走过来，腰肢款摆，动作倒像是美娇娘一般妩媚，只可惜形象不太符合，一胖遮十美。

    “……姨……”声音很轻，好像是乔斐喊出来的，周凡怀疑自己听错了，侧首望了乔斐一眼。却发现他咬紧了嘴唇，一向凶狠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紧皱的眉头和泛着水光的眼睛。周凡感觉他霸道总裁的人设也崩塌了，哪个霸总会动不动眼睛水汪汪的，对了，他还怀孕了，这真是个什么奇葩。

    老板娘接过零钱的手却抖了一抖，好些个硬币滚了一地，她顾不上捡，胖胖的身体似是被冻住，直愣愣地看向乔斐的方向。

    两人认识？这是什么八点档肥皂剧？周凡装作羞怯不安地在一边，继续装乖卖人设。反正两人正深情对望，没人理睬他，他也吃饱了闲着没事，就当听故事。

    “乔斐？”老板娘有些开裂发紫的嘴唇翕动着，喊出了乔斐的名字。

    还真是认识，就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刚刚乔斐喊了姨，看来应该不是那种男女之情，或许是亲戚。不过亲戚见面哪有两眼泪汪汪的，其中必有隐情，八卦心起，周凡自然不会扰两人，继续看戏。

    两人无语凝噎对望许久，就在周凡都觉得不耐烦想要走人的时候，终于开始话了。

    “你现在过得挺好吧，姨也可以放心了。”老板娘看看外面乔斐停的豪车，以及他低调但洗练奢华的衣着，开始自自话。

    “我过得不好。”乔斐丝毫不给她面子，马上就脸了，“我被带回去之后，天天有人我，乔守城根本不管。十二岁的时候，我生病了，他们不给我叫医生，把我关进储物间，我差点死了。后来我爬窗子逃出来，是一个乞丐救了我。”

    “我去找过你，被乔家赶出来了，姨没用，姨对不起你。”老板娘惯常凶暴的语气完全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卑微和惶恐，油腻的手在眼眶附近不断擦拭。

    “我也回去找过姨，但是没有找到，在外面捡垃圾吃，捡了两年。乔家没有一个人找过我。”乔斐眼泪汪汪地看着老板娘，像是一条急求安慰的狗，不停地把自己的伤口扒出来给饲主看，企图博取同情。

    好像挺惨的，不过周凡毫无同情心，大概是由于自己脖子里的自爆器，无论对方如何看上去软弱，但终究是比他要强势的。看着之前不可一世的人之前竟然这么凄惨过，周凡简直想要拍手叫好。一定要把脖子里这狗链子给他也栓一个。

    不过他的人设不能崩塌，用指甲掐了一下手背，周凡勉强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做出楚楚可怜白花状，显示出他博爱善良的同情心。

    两人还叽叽歪歪地了许久，周凡听厌了，就在一边神游太虚，他在思考如何把脖子里的自爆器弄掉。如果把开启者弄死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失效，还是会继续自爆。

    终于乔斐和老板娘两眼泪汪汪地完往事之后，准备走了。周凡起精神站起来，神情凝望乔羽，眼神中透出恳切凄楚以及丝丝的心痛，以体现他感同身受的表象。

    乔斐长叹了一口气，最后嘱咐老板娘。

    “姨，你住在这里不是事，这里治安不好，又很乱，我不放心，明天我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给你住吧。”

    “不用，乔斐，你一个人在乔家已经够艰难的了，别为了我的事情操心。而且，我一个人也习惯在这里了，自在。”老板娘谢绝了乔斐的好意。

    “我会再来看你的，你做的牛肉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一开始有一点迟疑，但吃了面之后，我马上就知道是你做的。”

    难怪吃了两碗，真是能吃。周凡站在门口，拢紧了衣领。

    “你想吃的话，就再过来吧，姨一直在这里。”老板娘有些尖酸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笑容，她有些油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终于有些颤抖地伸出去抱住乔斐的肩膀。

    啊啊啊，有完没完？周凡在一边卖人设也很烦的，他已经在心里默默策划着，等脖子里的自爆器解除，该如何炮制乔斐。他这么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孩，走上高位，看他不爽的人一定很多，现在这么风光，内里指不定吃了多少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到时候肯定能找到乔斐的弱点。比如现在这个姨，看上去乔斐很是在意。或许有利用的价值。把这老板娘绑架了，用来交换脖子里的自爆器，是不是可行。

    “这位朋友……是？”老板娘望向一边姿容不凡的周凡，周凡也礼貌地点头示意。

    “啊，忘了给姨介绍了，这是我的伴侣，赵希，他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乔斐一把拉过周凡，毫无愧色地介绍道。

    “姨你好，我是赵希。”周凡微微一笑，显出纯良无害的模样。

    “结婚了……你都这么大了，能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就最好不过了。”老板娘如同送女儿出嫁的岳父般，流下了长长的一串泪水，两人又开始泪眼对望。

    好烦，啥时候散场？周凡掏出手机，已经过了一个多时。

    “乔先生，我回去太晚的话，家里的弟弟妹妹会担心，我能不能……”周凡心中不耐，面上摆出一副担心的好哥哥模样，眉间浮出焦灼，眼中流露出急切。

    “你送你回去吧。”乔斐马上就转过头，眼中的泪水也神奇地消失不见，“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呵呵，有你在才不放心。周凡乖顺地点点头。

    “姨，我先走了，等有空再来看你。”

    好了没啊，别像热恋情侣一样缠绵，强忍住爆发的周凡站在门口吹风。今天的风格外的大，保暖内衣也格外有效。

    等到终于到车子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周凡的人设也即将崩塌了，他勉强地维持着笑容，看在乔斐的眼里却是在为他担心。

    这孩子真是善良，他会做出骗人的事情，一定是被迫的。乔斐心中暗暗想着，有些心疼赵希，他家还有十三个弟弟妹妹，调查里面一直是他供养这些弟妹们，父亲是个大赌棍。他和自己一样是不被祝福出生的人。

    “赵希，今天听到这些事情，是不是对我的过去很好奇？”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好奇，请让我回家。周凡心中警铃大作，他担心的事情似乎要发生了，金主想要把他当做解语花情绪垃圾桶，开始把无法发泄的垃圾情绪倾倒给他了。这是他非常厌恶的一件事情。

    “乔先生，您不必再了，这些事想必对您的伤害很大……您不必再提起……”周凡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捂住眼睛假哭，今天没备什么道具，实在是眼睛干巴巴的，哭不出来。他对于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的乔斐也真是相当厌恶。

    “不，我们以后就要领证结婚了，虽然是假的，但是我也希望你能了解我，那样的话在别人的眼里才不会穿帮。”看来今天乔斐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周凡认命地坐在一边，听着乔斐诉他的艰难过往。或许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过，又或许有些事无法对别人言，所以乔斐得特别情真意切。周凡的人设崩塌了，他笑不出来，开始面无表情地听对方的言论，坐在副驾一言不发。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如果可以，他希望把脖子里的狗链子扯下来，塞到乔斐的嘴里，用脚踩着让他吞下去。

    乔斐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并不需要一边的人发表什么感想，只要好好地坐在听就可以了。他的愤慨，他的痛苦，他的绝望情绪就这样全部倾泻而出。

    神游天外的周凡却无法堵住耳朵，只能被迫听了他的苦难发家史。从乔斐悲愤的言语中以及和老板娘的交流中，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金主乔斐是个私生子，他的渣爹乔守城在国外留学期间伪装单身，花言巧语欺骗了乔斐的母亲，致使她怀孕，随后始乱终弃。乔斐的母亲不甘心，非要生下孩子，结果死于难产，孩子被乔斐母亲的妹妹，也就是老板娘接手了。

    彼时老板娘还是个未婚的大姑娘，带着个孩子，自然也不会嫁得太好。不过老板娘年轻时候长得好看，也有人不计较她带个孩子，就娶了她，婚后两人又生了个女孩。所以乔斐到十岁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父母俱全，还有可爱的妹妹。

    在他十岁的时候，情况急转直下，继父急病身亡，妹妹又染上疟疾，最终没有治好。老板娘的身体也一下子垮了，而乔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有个男丁流落在外，强行将乔斐抢了回去。

    乔斐的亲生父亲乔守城根本对乔斐没有任何感情，他家大业大，几房大姨太太竟然住一起，内宅不修，乔斐自然吃尽了苦头。后来他被其中一个哥哥推到花园的湖里面，虽自己爬了上来，但也受寒颇重，开始发烧。那些女人却不给他请医生，将他关进了杂物间。

    他逃出去之后想要去找姨，却没有找到，跟着乞丐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遇到一个落魄的导演，到他的破剧组里面杂。在此期间，他发觉大道具以及特摄工具之类的非常稀缺。

    他大着胆子给特摄工具的工厂下了大订单。随后将大道具和特摄工具出租贩卖给各个剧组使用，再用租金支付给工厂。从此越做越大，开了自己的工厂，而后在特摄剧不火之后，他将工厂贩卖，投资房地产和娱乐业。

    周凡昏昏欲睡，察觉到乔斐还有进一步讲述自己雄伟发家史的迹象，他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拉过对方，将他的脸掰正了，狠狠亲了上去。

    总算是闭嘴了。

    这个世界清静了。

    作者有话要：

    金主：听作者你们不喜欢我。

    周凡：嗯，我也不喜欢你。

    金主：你想死吗？

    周凡：呵呵，看谁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