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7)

A+A-

    “好麻烦,难道还要我照顾他?和他非亲非故的……”周凡有些冷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傅恒,“喂,米沙,这家伙除了那奇葩的妈还有住在疗养院的老爸还有什么亲人?”

    【还有他的养父。】米沙道。

    “等等,怎么还有养父,什么意思,他被收养过?他不是和父亲两个人……疗养院里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养父?”周凡有些搞不明白。

    【唔,有些复杂,你想听吗?】米沙金属音顿了片刻。

    “你啊,反正发烧也不会死。”周凡将傅恒扔在床上,就自己到了客厅,听米沙话。

    听完之后周凡觉得头都大了,这傅恒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不过他所有的悲剧都是源自那个奇葩的妈。周凡猜测,如果可以让他选择的话,傅恒一定不愿意从这女人的肚子里被生出来。

    傅恒的母亲李月梅和初恋男友傅强在一起之后怀孕两月,两人并未领证,傅强因入室抢劫伤人罪被判十七年。

    李月梅曾经为了傅强数次胎,担心再就怀不上了,所以找到老实人戎国成,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和对方结婚,将孩子的身份合法化。婚后因为李月梅喜爱麻将,不去工作,对孩子也不管不问,两人关系并不好。但是戎国成对孩子非常疼爱,傅恒几乎都是他带大的。傅恒原名戎恒,出生证上的父亲是戎国成。

    傅恒五岁的时候,因为出了事故需要输血,结果被戎国成发现血型不符的事情,于是他瞒着李月梅带傅恒去做了亲子鉴定。傅恒不是他亲子的事情暴露了。

    戎国成提出了离婚,孩子被判给了李月梅。李月梅离婚后火速找了牌友再婚,继父对戎恒非即骂,她不闻不问。

    离婚后的戎国成放心不下戎恒,悄悄到李月梅家附近想看看戎恒,结果就看到孩子被虐待的情景,他大怒之下把戎恒带回来,同时起诉李月梅,想要获得戎恒的监护权。

    但是由于他和戎恒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所以法院并未支持他的这一举动。不过李月梅嫌戎恒碍事,戎恒被带走之后她觉得省事,根本没有去把孩子带回来的算。

    戎恒此后十年一直跟随戎国成生活。戎国成再婚后还生了一个女儿,继母和妹妹都对戎恒非常好。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李月梅的初恋,戎恒的生父傅强出狱为止。他找到李月梅,得知自己有一个亲生儿子,在李月梅的挑拨之下,把戎恒强行带回来改了名字。

    傅强为人强硬,但是对傅恒其实不错,他努力工给傅恒付了大学的学费。傅恒读完硕士后进入事务所工作,在此期间傅强在工地上出了事故,砸伤了脑袋,从此只能住在疗养院度日。

    李月梅这些年过得不好,她和牌友离婚了,后来又和另一个牌友再婚不久又离婚了,最后带着和后面牌友生的一个儿子独自过日子。

    看到戎国成和她离婚之后日子过得红火,她自己过得不如意,自然眼红得不得了,经常上他家闹腾,挑拨离间。

    傅强出狱之后,李月梅还想和傅强复合。结果傅强嫌弃李月梅带着别的男人的拖油瓶,看不上她。于是李月梅三天两头地暴她带着的儿子,有几次被傅恒看到了,阻止过她。

    那孩子觉得找到救星了,经常跑来找哥哥,大概是同病相怜的感觉,傅恒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比较照顾。李月梅就经常借此机会找傅恒要钱。不给钱就到傅恒的工作单位闹腾,甚至到戎国成的单位去闹腾,折腾得鸡犬不宁。

    可以,傅恒所有的不幸都源于这个不靠谱的母亲。

    “我觉得傅恒更需要逆袭一下人生啊。”周凡感慨道,这样的人生真是奇葩到一定的境界了。

    【他比起其他人,他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名校毕业,长得帅又有钱,交友广阔。】米沙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周凡耳边响起。

    “这倒也是。”周凡心里倒是有了意动,那不是同情,而是共情。

    他的心思飘到了多年以前,他光着脚,满身是血地将尖刀戳向自己母亲的时候,对方并未惊慌失措,而是满脸恶毒诅咒他。

    “贱种!你去死!你这个狗杂种,你不是我儿子!那时候就该将你掐死!你这坨垃圾!”那个高声尖叫的生物,表情狂乱充满暴戾,直到被刀贯穿了心脏,那刺耳的声音才终于停下来。

    母爱这种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他不会去渴求,但也会好奇。为什么别的孩被母亲温柔地抱在怀里,他却整日被毒。甚至为了不相干的男人,母亲亲手给他造成了无法痊愈的伤痛。

    从此他没有母亲了,那个恶毒尖叫,叫嚣着踢他的女人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觉得无比空虚,他不需要别人同情的目光,实在太恶心了。身体的残疾让他无比的自卑,周凡从此憎恶这个世界,那样深刻的憎恨从未改变过。

    他不后悔,哪怕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仍然会那样做。

    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周凡突然又回忆起了,自己原本那支离破碎的人生。尽管得到了别人艳羡的地位,那又如何,他觉得自己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时候他让秦越在他身上进行的肢体再生技术的实验,实际上失败了,并且产生了严重的并发性后遗症。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感觉,味觉、痛觉全部都失去了。他试了无数种的方法,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感官恢复。

    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过这件事,他只是由衷地憎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宽容,对他如此地残忍。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而只是某种长着人形的生物而已。

    死亡对他其实更轻松,虽然他不知道米沙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品尝到了久违的,活着的感觉。可以感受冷热和痛楚,让他由衷地觉得死亡其实是另一种开始。

    而今晚,傅恒母亲的行为勾起了他隐藏在心里许久没有翻涌出来的最深的黑暗面。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名正言顺地活着,明明做着畜生才会做出来的事情。真是令人作呕。

    周凡在家里搜索了半天,找到清热解毒的药水给傅恒服下。随后他拿着在抽屉里翻出来的一百块钱出了门。

    大约一个时后,周凡回来了,他的衣角粘着些许草屑和污泥。他到淋浴间冲洗,像是要把那些不良的情绪全部洗刷掉。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傅恒还在沉睡,但是睡得不太~安稳,口中不断呓语,翻来覆去地,估计身上的伤也是他睡不安稳的原因之一。周凡并不太会照顾人,只是看顾着对方,最后在床边沉沉地睡去了。

    早醒来的时候,周凡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早不那么热烈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并没有暖意,只是觉得刺眼。

    已经天亮了。

    他用手捂住眼睛,头转向旁边,浅灰色的床单有些揪起的痕迹,只是上面的人已经离开。傅恒并不在,可能已经起来了。周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衣服何时被脱下,已经换上了睡衣,是傅恒帮他换的?他竟然睡得这么熟,真是难以想象。

    周凡坐在床边发呆了片刻,站起身,却突然觉得头晕,这具身体可能有点低血压,猛地站起来的时候,就会昏眩。坐在床边好一会儿,周凡才缓慢地站起来,床边有一双黑色的皮拖鞋,应该是傅恒拿给他的,他穿上鞋推开了卧室的门。

    从厨房的位置传过来一阵糟糕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焦掉或者烧糊的气味。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呼呼作响。

    透过玻璃拉门,周凡看到傅恒站在厨房里,发着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手里还握着铲子,像是握着武器的那种姿势。

    周凡拉开厨房的拉门,傅恒转头看过来,在阳光下,他的脸看上去比昨天还要可怕,简直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那种被充分揍过一顿的犯罪电影里的受害人。

    “我只是想煎个鸡蛋……”他喃喃地出一句话,握着木铲的手垂下来,像是犯错的孩子。

    周凡看向他面前的平底不粘锅,里面握着两坨黑乎乎的焦炭样的东西。原本大概是鸡蛋,现在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形态,成为了焦黑的不明物体。周凡伸手关掉吵得要命抽油烟机。

    “你这是在做早餐吗?”周凡看向一边烤面包机里面插着的面包片,那是全自动的,倒是挺正常的焦糖色。

    傅恒有些困惑地放下铲子,他抬起头看向周凡,大概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仍然是那副皱着眉不高兴的样子。

    “昨晚你喂我喝药了?”

    “你是想谢谢吗?”周凡拿起一片还热着的面包,吃起来,“不用谢。”

    “我又没有让你照顾我。”傅恒将铲子扔到平底锅里,将焦掉的鸡蛋倒进了垃圾桶,“你昨天应该睡在客厅的,我好心分了半张床给你。”

    “真是不坦率。句谢谢那么难吗?”周凡笑着摸了摸身上的睡衣,“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你衣服那么脏,难道要穿着睡在我的床上?”

    “我的衣服呢?”

    “洗衣机里。”

    傅恒挤了些许洗手液,揉出丰富的泡沫,将手洗干净。他将洗衣机里已经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晾晒到阳台上的伸缩式栏杆上。

    “韩景,你把衣架递给我。”

    周凡满吞吞地挪过去,把晾衣架一个个递给傅恒。

    “我们出去吃早饭吧,你这里也没什么吃的。”

    “我不要出去吃,脸上好难看。”

    “昨天你的人,知道是谁吗?”

    “嗯,应该是扬飞集团的那个哥哥,最近我代理了他弟弟的案件,不过……委托人都死了,幸好钱已经拿到一半了。”傅恒大概是觉得做了无用功,自己还挨了,觉得十分不爽。

    “那早饭吃什么?”

    “有……泡面。”

    最终还是周凡用锅煮了泡面,煎了荷包蛋,两人才解决了早餐的问题。

    “洗衣机好像坏掉了,总是卡拉卡拉的响。”边吃泡面边聊天的傅恒,没有再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质量真差,以后不买这个牌子的了。”他家的洗衣机是进口的名牌。

    吃完早饭,周凡溜达到洗衣机旁边,掀开盖子,最终在异物清理口那里掏出了五个硬币。

    “你的声音应该是这个。”他把手心摊开,把手里的硬币给傅恒看。

    “我怎么知道你口袋里还有钱!”傅恒眯起眼睛,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午饭周凡叫了外卖,傅恒挑七捡八地吃着,还要批判外卖如何的不干净。最终在周凡的一句,吃饭时候不要话,傅恒才停止了抱怨。

    大概到了傍晚的时候,傅恒接到了一个电话。

    “哥哥!我该怎么办!”电话的另一边传出悲伤的哭泣声。电话的另一头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顾轩,今年十二岁,刚上初中。

    “轩,你别哭,冷静一下,到底出了有什么事?”傅恒握住手机,安慰着弟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直觉应该和他妈妈有关。

    “我、我接到警察过来的电话,是在河里捞到一具尸体,让我去辨认是不是妈妈……呜呜呜……哥哥……我好害怕……”对面的男孩哭哭啼啼地向哥哥求助。

    “轩,你现在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

    “在家里,但是我不敢一个人去……”

    “那你在家,别动,我跟你一起去!”

    傅恒挂断电话,回到卧室,快速地换好衣服,看样子准备马上就出门了。

    “喂,把你的衣服借我一件!”周凡的衣服只有昨天被洗掉的那一身。

    “衣柜里自己拿。”

    “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周凡对着已经开始换鞋的傅恒喊道。

    “随便你。”傅恒穿鞋的手停顿了片刻,肩膀也晃了一下,或许是想到昨晚已经他被目击到他和母亲的状态,所以并没有阻止周凡跟过来。

    周凡随便找了两件休闲服换上,拿上钥匙,跟上在等电梯的傅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