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初始
4月4日,04:03。
“尸体一共有十二具,一楼三具,二楼两具,分布在各个办公室里,剩下的集中在三楼实验室,身份信息我们正在核对。”
田曦靠着墙听张久盛汇报细节,同时尽力遏制住打呵欠的欲望,憋得眼泪都在眼眶里一转一转。
“发现尸体的人是你?”田曦望向瑟缩在角落里的保安老王。
“是是的。”老王幅度地点点头,他看起来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满身都是汗,脸色也苍白得如同蜡纸。
田曦和颜悦色,“放松点别紧张,我就简单问几个问题,今天地质所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老王语速十分缓慢,“异常倒也谈不上,前几天郊外不是掉下来个陨石么,昨天陨石被送到地质所,确实热闹了一阵,还有几个记者来采访,不过到晚上人就少了。”
“实验室里没找到陨石。”张久盛补充道,“可能凶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但地质楼没有太严格的安保措施,偷个陨石用不着费这么大劲,杀这么多人有什么意义?缺乏动。”田曦摇了摇头,转而又问,“保安晚上不清楼?这么多人留在地质所没离开,你们也没发现?”
老王摸着后颈,有些僵硬地回忆,“有项目的时候经常有人留下来加班,通宵的也不少见,最后离开的人自己会负责锁门,所以我们一般不会去留意这些。而且科学院一共三个大门,只要有工作证都可以随意进出,也不可能去核对每个人的上下班时间。”
“院子里有没有监控?”
“有地质楼里和三个大门的都有。”
田曦点点头,转向张久盛交代道,“去把24时内的录像都调过来,再去找一下地质所工作人员的名单,顺着一个个排查,要是还没线索,范围就扩大到整个省科院法医那边弄完了没有?”
“都结束了。”身后传来脚步声,田曦回过头,是刘羽轲正走过来。
即便出外勤没有什么着装要求,刘羽轲今夜的衣着也显得过于格格不入了些,一身西装笔挺,打了条深蓝条纹的领带,连皮靴都擦得铮亮。
“哟,第一次见
你穿成这样,从哪赶过来的?”田曦挑了挑眉。
刘羽轲没有看她,银边细框的眼镜下,浓重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感觉有点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现场,干净得太彻底了。”
田曦笑了笑,“昨天下班你走得就挺急,原来是去约会了?喜事临门怎么不给大伙儿,我也好提前准备份子钱。”
刘羽轲瞥了她一眼,目光转向里的记录簿,“所有的尸体额骨上都有个洞,四公分左右,呈规整的圆形,直通颅内,边缘光滑甚至没有切割的痕迹,我完全想不出来用什么工具能做到,得尽快把尸体带回去解剖。”
田曦还在兴致勃勃地八卦,“我听张,刚才有位女士开车送你到门口?黑灯瞎火的,还让无辜群众陪你来案发现场,吓着人家怎么办。”
“田副队,我在正经事。”刘羽轲啪一下合上记录薄,知道自己如果不解释清楚,明天全队上下就要排队给自己送红包了。
忽然后面一片混乱。
“哎,王师傅!王师傅你怎么了!”
姓王的保安突然扒在花坛边呕吐,身体不受控制地打摆子,双像鸡爪一样蜷缩着颤抖。
问他什么他都答不了,看起来神智也不清不楚的,刘羽轲抢上前去,扒开他眼皮一看,好家伙连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田曦点了两个人,“快,送他去医院,心照顾。”
刘羽轲却若有所思,“部分尸体的身边,也残留着呕吐物”
“集体中毒?”田曦想到什么,急忙对即将送老王离开的车喊,“记得提取一点胃容物留存!再喊医生洗个胃!”
“那你怎么解释头上的伤口?”刘羽轲在旁边问。
田曦想了想,“先下毒,怕没毒死,又开个洞以防万一?或者是某种犯罪标记?”
“嗯,也有这种可能性。”
两人声讨论,等现场勘查完毕,总算赶在天亮之前收队。
监控录像已经传回刑侦队电脑,田曦瞪着双兔子眼,拖着张久盛一边筛选监控一边核对名单。
带回的十二具尸体也造成了点麻烦——人太多,冷库差点不够用。
刘羽轲也回到法医室做解剖之前的准备,脱掉熨得笔挺的西装,改换防护服,正在戴
套时,模糊听见隔壁间的冷库,好像有什么在动。
他突地停下动作,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声音隐约,闷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轻磕柜门。
纵使刘羽轲已经在这间法医室里蹲了五年,形形色色的怪事见过无数,早就被唯物主义武装成了精钢不坏之身,但骤然被这声音一冲击,还是鸡皮疙瘩铺了一背脊。
他从器械盘里抓了把术刀,心里默背法医解剖标准,正要去查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作祟,靠墙摆放的冷冻柜居然开始剧烈震动。
砰砰砰的敲打越来越大,闷音里还夹杂着尖锐的刮擦声,那柜子被内部的巨力冲击,咣一下脱离墙面,狠狠砸在地上,整栋楼都能听见那响儿。
路过的李珉啃着烧饼探进头来,“刘法医,怎么这么大动静,诈尸啦?”
刘羽轲盯着冷冻柜,“去取枪!”
“啥啊,尸体要爬出来了?”李珉好笑地走过来,看见这场面和刘羽轲的表情,才发现他没在开玩笑。
很快法医室被围观“群众”挤满,连田曦都別着把枪晃过来了,所有人一开始都是本着有热闹不看大傻子的原则,一进门却都变了脸色。
大家都清晰地听到柜子里沙沙的啃噬声,以及表面那几道爪印般的痕迹。
“卧槽什么东西!拍鬼片啊!”张久盛那大嗓门又开始呼天抢地。
田曦早就收起满脸笑容,“去几个人取枪,配枪的也留下,剩下的都散开,提高警惕。”
她自己也端起枪口。
柜子铁皮越发凸起变形,里面的活物一下一下撞击、抓挠,终于那层并不厚实的隔板被彻底撕开。
在场众人汗毛直立,都以为下一秒就要看见一具尸体伸出脑袋,田曦也正准备扣下扳。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幼的动物。
长得有点像狗,脑袋是个倒三角形,后脑勺拖着两条长长的、像兽角又像触须的东西,全身上下都覆盖着铁灰色硬壳,前肢比后肢稍短,爪子却十足十地长,匕首似的一根根泛着冷光,甚至有种非生物的金属感。
轻轻嗅了嗅空气,它完全爬出柜子,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下,忽而咧开嘴,两排交错的钢牙暴露出来。
再然后,它在众目
睽睽之下消失了。
众人都是一怔,张久盛更是喊出声,“卧槽它不见了!”
“不”刘羽轲大叫道,“它还在!它只是隐身了,开枪!快开枪!”
话音未落,惨叫爆发。
第一声枪响。
4月4日,9:5。
天快黑了。
陨石仍然如雨点般划过,时不时远处就会炸起声爆响,映红某个方向的天空。
张久盛在杂物间找到两把花园铲,跟田曦一起在医院草坪上挖了个坑,把李珉埋葬。
“他女儿只有六岁。”
刘羽轲站在坑边叹息,“我还见过,很可爱的姑娘,扎两个揪揪,见人也不怕生,眯着眼睛喊叔叔。”
“你知道李珉住哪吗?”田曦问。
“在南华区。”刘羽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太远了,我们头三把枪只有一颗子弹,赶不过去的。”
“我一定会去的,即使不是今天。”
刘羽轲望着田曦,“我提起他女儿,不是让你去拼命,而且正好相反,我希望你什么都不做。”
陨石坠落掀起的热风不断涌来,刘羽轲却像冰冷的铁块屹立在那里,温度被隔绝了,“去救了李珉的女儿,那他的妻子呢?他的父母呢?他还有个弟弟,也要救吗?队里牺牲的其他人,每一个都有家人,家人还有家人,人的关系无穷无尽,最终你要背负的可能是整个高芝市八百万人。”
田曦吭哧吭哧填土,头也不抬。
刘羽轲继续道:“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工作起来不要命,任何一个案子只要有疑点都会追踪到底,断后永远是你,冲锋永远是你,很多时候大家甚至会忘记你的性别,副大队长就是你唯一的身份,这点全队都很佩服你。但是现在我想提醒你,抬头看看天吧,世界很快就要不一样了,你,我,张,都只是大环境下的普通个体,做不了什么的。”
田曦将铲子插进土堆,深得几乎没柄。
她转向张久盛,却道:“我们去找个牌子吧,写上李珉的名字,如果有砖头围一圈就更好了,总要让人知道躺在这里的是谁。”
“不管你接不接受,这就是事实!”刘羽轲冲田曦大声道。
但她拖着不敢话的张久盛走远了,直到走进住院部大楼,也没有回头。
刘羽轲怔怔站在原地,被热风一激才醒过神,低头看向脚边,翻出的新土还带着潮湿的腥味。
“抱歉,兄弟。”
他叹口气,慢慢蹲下来,伸把土堆抹得平平整整。
“活着的人,得想办法活下去啊”
天色终于彻底沉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