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久盛眯了眯眼，“能再解释得详细点吗？”

    李晓沃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划拉地面，“第一次，怪物自残，我感受到的是疼痛；第二次，田警官遇袭，感受到的是威压；第三次，怪物突袭医院，大家什么都没感受到。”

    所有人都等他下文。

    李晓沃轻咳一声，有几分迫不及待，“在最开始，这种控制能力还不成熟，既能作用到人类也能作用到怪物，波及范围太大而且难以掌握强度，所以才会出现深入骨髓的疼痛，那是大脑在进行自我保护。”

    咽口唾沫，他飞速继续，“但第二次的时候，已经可以精确距离、控制力量，田警官并不觉得疼，而在她附近的张警官也没有任何感觉；第三次，差不多就能够将力量运用自如了，不会波及到其他人，怪物出现得也很是时候，数量众多，保持围攻的阵势却井然有序。”

    到这里，李晓沃抬起头环视一圈，“为什么只有我们的人逃出来了？为什么那群混混一个也没跑掉？为什么跑在我们中间的曹斌都死了，跑在最后的人还好好的？为什么那帮怪物追赶我们的车，却连层漆皮也没刮掉？”

    众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晓沃。

    “可以让怪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像在配合着演戏，轮到它们的戏份，它们就顺理成章地上场，恰到好处地追逐，看起来惊险万分实际根本没碰到我们一根毛。”

    李晓沃背着双，总结道：“尤其在第一次和第三次，都是青璇姐姐遭遇危险时出现变故，我想，这意味着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检查服务区的人去了许久，不知出了什么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易明渊扶着尤青璇下车，让她呼吸点新鲜空气减轻眩晕，自己却望着服务区的建筑和招牌，嘴唇渐渐抿成条直线。

    “你在想什么？”

    易明渊低下头，对上尤青璇的视线。

    “每次一开口都是问我，不能先关心一下自己？”易明渊突然觉得很无力。

    尤青璇话都没精打采了，还倚在他身上装乖，“车一停就好了很多啦，别担心，你刚才表

    情怪严肃的。”

    易明渊意有所指地看看她一瘸一拐的膝盖、被鲜血凝成一团的头发，又转回来盯着她的眼睛。

    “这是血袋，之前为了演得更真才洒的，不是我的血。”

    尤青璇支着单脚踉踉跄跄，拉着他胳膊解释，“膝盖是中了一枪，但又没伤筋动骨，过两天我还是一样好好的。”

    他轻轻叹口气，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回来，又重新将她搀稳，找了个干净的花坛坐在边上。

    没想到她头疼得必须闭眼靠着他，却仍然不忘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呢，刚才在想什么？”

    易明渊揉着眉间，“没什么。”

    “我猜，磁场的事？”

    他转头看向她，“你之前可不这么刨根问底。”

    “嗯，因为你现在看起来比较好话。”她歪了歪头。

    “我不能。”

    他垂下眼，“了就会死，没人能救我。”

    尤青璇睁开眼，握住他的。

    她的比他的一圈，却还努力张开，包住他骨节分明的指，掌心温暖柔软。

    易明渊脊背一僵，微往后抽了抽，但是也没用力挣脱。

    发现她挺坚定时他放弃了，又叹口气，任由她牵拉着自己，耳廓慢慢出现条浅淡的红痕。

    “我能做什么？”她问。

    “不能，什么也不能。”

    易明渊能感受到尤青璇的不安，她望着自己的神情里隐含忧虑。

    他忽然想起她倒在那个胖子脚下，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却依然会朝自己笑，尽管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他笑是因为胸有成竹，那她呢？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现在危解除了，一切平安了，他们坐在远离城市的服务区，周围是粗犷自然的山野，温度适宜的微风横穿山谷，阳光洒在身上让人舒服得想眯起眼。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又如此焦灼。

    明明有足以保护自己的智慧，却已经数次面临死亡的危局，她总是因为别人而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里去。

    却还一直在担心他。

    非常滑稽，缺乏理智，毫无道理。

    易明渊又下意识想展露出讽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表情还未上升到脸颊，就沉沉隐没。

    “你应该放轻松一点。”他看着她微抿的嘴唇。

    “知道你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我还轻松得了？”尤青璇摇了摇头，想用额头去蹭易明渊的下巴，但她的身上既是血又是灰，还有之前沾上的呕吐物，怕自己把他身上搞得更加脏乱，又往外挪了挪。

    易明渊伸把她拉了回去，皱眉道：“你可以靠着，我没有洁癖。”

    “不嫌臭吗？”尤青璇失笑。

    “你”易明渊措辞半晌，艰难地了句，“之前照顾我，也没嫌我，谢谢。”

    最后两个字他得特别声。

    “你还在谢谢。”尤青璇皱了皱鼻子，“我去年病过那一场，躺在床上每天难受得不行，你还请了一个星期假回来照顾我呢，后来我跟你道谢你还凶，怎么同样的事，只许你自己放火，就不许我点个灯？”

    到这里，她忽然又自顾自开心起来，“还记得你笨笨脚地在厨房里鼓捣，差点没把家给烧了，煮出来的面条坨成一团，粘在锅底刮都刮不下来，还是我贴着个降热冰袋爬起来，帮你收拾残局”

    她越想越好笑，一个人乐不可支。

    易明渊恍如隔世般愣怔，片刻后，忽然躲避她的视线。

    他显露出一种奇怪的不安。

    这种不安非常明显，以至于连他自己都知道不对劲，但越想掩饰，就越不能控制，最后恶性循环。

    还好尤青璇没发觉，她低头只看着两人交握的，笑声止住后叹了口气，“以前的生活还能回来，这一切也会过去的，是不是？”

    她向他扬起脸，一副怀念的神色，易明渊张了张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不会了”换成另外两个字。

    ——“很难。”

    “但还有希望的是不是？”尤青璇眼里升起光亮。

    “可能。”

    “那我们努力一把。”尤青璇笑道，把自己脏乱的头发撩开，用仍然干净的侧脸去贴他的肩膀，“至少要把我的吧台挣回来。”

    又傻又天真，连个安定的栖身环境都没有，还想要吧台？任何具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对人类的未来抱有任何希望。

    “好。”——真该死，他是不由自主点头的。

    尤青璇强调道：“你得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不要像‘谢谢’那样，约定好的，转天自己就忘得一干二净

    。”

    这种无聊的问答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会记得的。”——易明渊又点了下头。

    继而他在内心震惊，为何自己总是这么轻易点头。

    尤青璇还待什么，却看见有人从服务区的餐厅出来，她飞快瞅了眼易明渊，方才的轻松没让她忘记心底的隐忧。

    “如果问起你，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易明渊迅速恢复成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除了耳边的红色一时半会儿难以消下去。

    两人不再交谈，田曦他们已经近了，足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但令人意外的是，当明了附近的情况、带领众人找地方安顿、分发食物休息等等琐事都完成之后，大家坐在餐厅里享用便利店里剩下的食物，却谁也没有提及医院里遭遇突袭的事。

    确实有些目光正在暗中打量，都很心，在易明渊身上一触即离，似乎不想让他发现。

    易明渊对自己的处境只做不知，一派坦荡的模样，在服务区里找来两套衣服，带尤青璇去里面的房间换上，虽然不是很合身，但两人身上既是血又是呕吐物，总比一直脏着好。

    只可惜想擦洗一下却没有水，瓶装的实在太宝贵了，尤青璇舍不得浪费，易明渊只得随她。

    回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仍然在沉默。

    赵璐自从逃出医院，情绪一直低落，一盒泡面被她拨来拨去，半天都没吃上多少。

    刘羽轲也很奇怪，之前田曦等人深入服务区探索时，他就没有跟上去，眼下更是既不吃也不喝，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闷头抽烟，脚底下烟灰和烟蒂堆成座山。

    没人开口，那层窗户纸就继续横在中间，所有人都谨慎心地注意着对面的情况，大家各怀心思，彼此观察，怀疑的东西很多，想问的东西更多，却都不愿意去做那个打破局面的二愣子。

    气氛维持着一种尴尬而脆弱的平衡。

    只有李晓沃年少的脆音划碎寂静，“赵璐姐姐，怎么了，没胃口么？”

    赵璐摇摇头，略有些后怕地声：“我我还忘不掉之前的事。”

    “你是那些坏人么？”李晓沃道，“别怕，他们都死了，我们活下来了，现在该是高兴的时候，那边还有便利店呢，姐姐好带我

    去找巧克力的。”

    赵璐慌忙点点头，放下被她翻弄得一团糟的泡面，“对对，我答应过。”

    牵着李晓沃正要离开，赵璐忽地站住，回头朝餐厅里的众人怯生生问，“那个大家逃出来之前，都没有见过芸娴吗？”

    这名字一出口，本来就沉寂的房间越加默然。

    连易明渊都微微一愣，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

    啊，给忘了。

    距离已经太远，感受不到反馈，她应该早就能够自由行动了。

    赵璐浑然不觉，见众人都不吭声，眉眼低垂下去，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她她会自己逃出来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