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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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琬琰被她吼得一愣,呆呆地看着晏玉楼,脸上的泪痕斑斑。她哪里知道是谁传的,左不过都是一些看不得她好的烂肠人。

    “我…我管他谁传的,只要被我知道,我一个都不放过…”

    “你连谁传的都不知道,自是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传这些话的目的。阮从焕是一洲知州,在浒洲哪个人比他官大。身为知州夫人,其他人巴结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传你的坏话?他们吃饱了撑着不成。”

    “我…哪里知道,怕是有人嫉妒我。”

    简直是对牛弹琴,她都得这么清楚四姐都不明白,难怪以前母亲非要把四姐嫁进寒门。真要嫁进高门大户,这样蠢的性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人嫉妒你什么,嫉妒你蠢吗?”

    “…楼儿,你怎么能这么我?”

    晏玉楼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榆林疙瘩。看起来一脸聪明相,争起东西来比谁都要会闹,不想蠢成这个样子。

    她能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你?你不是闺中不谙世事的少女,你是别人的妻子,你儿子们的母亲。我以为你嫁人后就算不为别人,也应当为自己的孩子算。可是你做了什么?一府的下人都在,还有你这个母亲在,你居然能把平儿给丢了?你你忙着理内宅,你的内宅就是这样理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是平儿自己跑出去的,遇到那黑心肝的妇人,怎么又怪到我的头上!”

    晏琬琰觉得自己都快委屈死了,她被那些人传坏话。楼儿不仅不帮她平息谣言还怪她没有管好内宅。楼儿一个男人知道什么,他莫不以为内宅是好理的。

    她委屈含泪的模样看得晏玉楼心塞不已,这女人要不是自己的四姐,自己何必苦口婆心这些话。罢了,话再白一点掰开揉碎,她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没法子了。

    “平儿的事情我暂且不论,这次传言的事情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数吗?”

    晏琬琰摇头。

    晏玉楼做了几个深呼吸,很是无奈。

    “好吧,那我再清楚一点。外人不敢道你的是非,那么话就是从你府里传出去的。你府里的下人你心里有数,你觉得谁会故意诋毁你的名声,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不可能!府里的下人都是我们从宣京带来的,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娘亲自选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我的坏话。”

    “咱们侯府过去的人不会,另一些人呢?”

    这么总应该明白了吧。

    晏玉楼觉得自己口都干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水还没有咽下,瞄到晏琬琰的眼神,气得她差点被水呛了。

    这个蠢货竟然在怀疑自己。

    晏琬琰确实怀疑晏玉楼,以前什么事都没有,这传言也是从楼儿来到浒洲后才传出来的。前几天她做主差点死晏实,会不会是晏实怀恨在心故意毁坏她的名声。

    晏实是楼儿的人,只有楼儿身边的人才敢不把她这个侯府出嫁女放在眼里。亏得她得知楼儿来了欢喜不已,不成想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你怀疑我的人?”

    她不正面回答,眼神明晃晃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楼儿最是护短,这点四姐知道。在你们没有来浒洲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莫是外人和府里的下人,就是夫君都不敢大声和我话,人前人后对我敬重有加。我思来想去,唯有上次杖责晏实的事情不太妥当,想来你身边的人因此心里存了怨怼。楼儿,你听四姐的一句劝,那样的下人不能留,恃宠生娇迟早会给你招祸。你要是不愿做那个恶人,就把人交给我,我定帮你料理得干干净净。”

    晏玉楼握着杯子的手关节泛白,她是真没想到话都到这个份上,四姐居然还能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

    她按了几下火气,最终没有按住。一个甩手杯子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外面的人听了各自心惊就要进来,被她制止住。

    “你脑子里装的是糠吗?我的人会坏你的名声,你是有多蠢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阮从焕对你敬重有加,你眼瞎吗?一个男人都和你离心离德了,你竟然没有看出来,还在那里耀武扬威显摆自己的出身高贵让自己的男人俯首帖耳。你恨不得踩到自己丈夫的头上,同时又明里暗里嫌弃他的出身不好,你哪里来的脸认为他会对你毫无怨言做一辈牛马,你当你是天仙啊!”

    晏琬琰吓懵了,这样的楼儿她没有见过,这样难听的话她也没有听过。她是侯府嫡女,以前在娘家里无论姐妹母亲还是下人,哪个不是顺着她的脸色。下嫁到阮家后更是人人捧着她,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的。

    那些话难听至极,她反应过来后,拼命摇头。

    “楼儿你胡…夫君怎么可能对我有二心,他最是让着我最是疼爱孩子…呜…我不活了,你方才那般我…”

    “这就不活了?我告诉你这才刚开始。你以为那些传言是随便传传的,还没有完呢。阮从焕不仅要甩了你,而且要明正言顺地甩掉你,连我们侯府都拿他没法子。他为了摆脱你如此煞费苦心,你还觉得他对你敬重有加吗?”

    “不…不可能!”

    话到这个份上,晏玉楼不想含糊过去。这个四姐从出生后太过顺风顺水,以为所有人和事都应该围着她转,是该受些教训了。

    侯府的姑娘,即便是和离了,也养得起。不光能养得起归家的姑奶奶,便是外甥们,也是养得起的。

    阮从焕想脱离侯府,这点可以理解。但是得了侯府的好处,转而泼侯府一身的脏水,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不是非要按着牛喝水的人,他要是光明正大提出和离,她也不是不会同意。非要来这些阴招,就别怪她不客气。

    但是这个四姐,真是该好好上一课,认清现实。

    “如果我不出手,很快外面就该传你不守妇道。”

    晏琬琰脸煞白煞白,人看着都要晕过去了。

    “不…楼儿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我问你自从阮从焕失踪后,你是不是见过黄元化几次,每次都上好大一会儿话?”

    “是…他是夫君的属下,我多问几句怎么了…”

    晏玉楼气笑了,多么天真的女人哪。这个时代虽然对女子还算宽容,但你一个妇人拉着丈夫的属下一坐就是近一个时辰,别人能不多想吗?

    其实她真没觉得晏琬琰会出轨,定是公主病犯了,拉着人就哭个不停,企图激起别人的怜惜获得别人的安慰。

    “你多问几句没有错,你错就错在多问了好多。有那个向别人哭诉的功夫,你当时为什么不多派些人去找平儿,多派些人去听阮从焕的下落?”

    “我一个内宅妇人…”

    “别再拿你是内宅妇人事!又不要你亲自去找,不过是多派些人,和是不是内宅妇人有关系吧?你在我面前借口诸多有何用,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离了心的男人是不会再回头的。你该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晏琬琰不相信,她不相信阮从焕会不要她。阮从焕是什么出身,一个破落秀才的儿子,能当侯府的女婿娶侯府的嫡女那是前几辈子烧的高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不要她?

    “我不信…我不信…楼儿你不帮我就算了,你干嘛非要离间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今天算我白来一趟,我这就告辞。”

    “站住!”晏玉楼叫住她,“我们荣昌侯府没有受人欺负的姑娘,这一点你要记住。便是和离了,侯府也养得起你更养得起平儿和安儿。”

    晏琬琰没有回头,慌不择路而去。

    一个装睡的人,任凭你如何叫都是叫不醒的。晏玉楼胸口堵得有些难受,走到门外透一透气。洲府后衙不大,将出一个月洞门就看到池子边站着的姬桑。

    端得是俊逸挺拔,身姿如松。

    “国公爷好雅性。”

    “侯爷脸色不太好,可是遇到烦心事?”

    她走过去,长叹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丢进池子里,看着平静的池水溅起水花,然后荡开阵阵涟漪。

    “算不上什么烦心事,就是有些堵得慌。”

    “因为阮夫人的事?”

    他背着手,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她撇了一下嘴,“都不让人省心。”

    “何需为那些琐事烦恼。”

    “你得轻巧,让你不管姬太后你愿意吗?别我有五个姐姐,真论起来还没有你一个姐姐让人操心。你那姐姐岂止是操心,那是让人糟心。要不是你撑腰,她还能在宫里面摆皇太后的架子。得亏是有你这个弟弟,否则她的下场不比后宫那些太妃好多少。”

    姬太后那个人才是个更拎不清的,除了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就是摆着一张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脸子,真当天下人都欠她的。

    姬桑眸一暗,“她不是我姐姐。”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听得见。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原氏后人,这么来姬太后并不是,应该整个信国公府的人都不是。至于他是如何成为姬家子孙的,她没有追问。

    “以后不许这样的话,我只认识信国公姬桑,什么姓原的人我可不认识。”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腰腹。这女人在自欺欺人,她不止是认识姓原的人,还给姓原的生孩子,以后她的孩子也是原氏血脉。

    “嗯,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要不要我帮忙?”

    “别。咱们赶紧把灾银的案子破了吧,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两件事情都要加快速度,总得在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时候破案回京再做算。一想到我肚子里的这个雷,我是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雷?”

    “没什么雷,我是累。”她圆过话来,长叹一口气,“你我们是不是太像了,都有不省心的姐姐要操心。”

    得好听是天生一对,得难听他们就是同病相怜。

    他听女人有身子后确实会容易觉得累,她最近定是累得不轻。别的女人怀孩子都在宅子里养子,她还要四处奔波查案子。

    身为男人,他深感羞愧自责。

    “你好好养身体,什么都别管。灾银的事情我来查,浒洲这边的事情也交给我。”

    “那哪里行,浒洲这边的事情还是我来管。”

    “听话,我来。”

    好吧,这样的男人大大满足了她对男友的要求。人高腿长俊美能干,还很有责任心懂得照顾女人,确实是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只是她到底是荣昌侯,若无意外这个头衔将伴随她终生。她不可能一直躲在他的身后,那样的话她和内宅女子有什么区别。

    不远处晏实咳嗽一声,晏玉楼心下一动,提高音量,“我出京是为灾银的案子,这事我一定会管。浒洲要是有事,我更是责无旁贷。国公爷让我不要再插手,难不成是想包庇什么人?”

    姬桑陪着她演戏,“晏侯爷执意如此,我无话可。”

    “你当然无话可,饶洲那边扯出不少事情你心有不甘,自是怕是巴不得浒洲这边也出一些乱子。国公爷想插手我不管,但我希望你能秉着良心办事,不要借机挑事。”

    “晏侯爷大可放心,陛下让我们共同来查案,就是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共破此案。日后我少不得要向多向侯爷讨教,还请晏侯爷以后多多担待不要拒于我门外。”

    死男人,居然在这里等着她。这下可好了,他有了正当私下寻她的理由。以后他们再独处时,怕是也不会有人多想什么。

    那人先是看到他们,再听到他们的声音吓得连忙缩了回去。没过多时,关于他们争执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众人心道,信国公和荣昌侯都是奔着案子来的。案子如此棘手,两人这么不对付,他们就别往跟前凑了,免得左右为难遭受池鱼之殃。

    很快晏玉楼就发现,原本想来巴结的大官员一个个见到他们躲着走。她叫住眼看着绕到衙门外的黄元化,黄元化头皮一麻,退了回来。

    黄元化的父亲是朝中老臣,虽然官职不大口碑还算不错。老黄大人一向自诩纯臣,并不愿加入任何派系。

    无论哪个洲府,上下官员都不可能是一心的。黄元化出任洲同,因着有一层和阮从焕的同窗之谊,她当时并没有反对。

    但凡是传言,传来传去总会变味。黄元化听到的版本是传了几耳的,多少夸大了许多。他听信国公和荣昌侯曾经大声争执,两人吵得很凶,最后国公爷还放狠话了,荣昌侯气得不轻。

    眼下被晏玉楼叫住,他心里不由得发怵。

    “你可知本官找你所为何事?”

    “下官不知。”

    晏玉楼背着手,眼神高深莫测。

    “等会你就知道了。”

    阮从焕下乡视察农事,一走就是三天。据她的人来报,人已入了城,算时间不需多时就能到衙门。

    关于晏琬琰不守妇道的消息,因为她的插手没有传出来,清明重新被关押。也不知是真信了她的话,还是吓到了,晏琬琰一回去就病倒,大夫是郁结成疾。

    她对郁结成疾这四个字无感,原因无它。但凡是查不出来的病症,多半都是归于郁结在心,不能化解。穿了就是无病呻吟,没病找病。

    她派采翠送过药材去,并未露面。

    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再者那天她被晏琬琰的蠢堵得难受,差点重新引起孕吐,实在是不想去见那个蠢货。

    阮从焕一进衙门,就被请到后衙。

    看到坐着的晏玉楼和不安的黄元化,他眼神一闪。

    几日不见,人更瘦更黑,看上去也更憔悴了。他这个样子,倒是很符合一个清官的做派,难怪浒洲百姓视他为菩萨再生。

    “侯爷,黄大人。”

    “阮大人辛苦,请坐。”

    阮从焕坐下来,露出裤腿和布鞋,两者之上都沾了不少的泥土。

    “本官听到一些传闻,这才把两位大人请到一起对个质。”

    阮从焕茫然看过来,“什么传闻?”

    黄元化同样莫名其妙,最近的传闻不就是阮夫人不贤的事情吗?这种事情叫上他一个外人做什么?侯爷和阮大人私下清不就行了。

    他提起心来,更是忐忑。

    “是这样的,前两日我偶尔听到有人诋毁阮夫人的名声,便查了查。不想那人直言不讳,还扯出阮夫人与其他男人接触颇多的事情。我深知此事不实,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底朝天。今日把你们请来,就是想当面个清楚。”

    黄元化半天反应过来,不敢置信是指了指自己,“侯爷的那个男人,莫不是下官?”

    晏玉楼平静地点头,“正是。”

    “哪个乱嚼舌头的,简直无稽之谈!我和阮夫人怎么可能?阮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阮夫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任何私情。”

    阮从焕低着头,目光幽沉。

    晏玉楼冷眼睨他,“我相信黄大人的清白,也相信阮夫人的清白。不知阮大人相信吗?”